宋念慈曾經以為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她很快高考,順利的上大學,工作賺錢讓爺爺奶奶住上大房子。

可偏偏事與願違,好像上天會嫉妒人的幸福生活。本來這就是生活中的平常事,可偏偏那天一切都巧合的發生。放學的時候天突然下起雨,爺爺穿著雨衣去給沈聿安送雨傘,可能是雨衣遮住了視線,沒看到對面的三輪車。三輪車就撞到爺爺身上,因為在學校旁邊車速都挺慢,所以只是撞了一下。可偏偏開車的是個接孩子的老人,不知道是緊張過頭還是年紀大了手不聽使喚,把剎車當成油門,轟的一下加速,直接把爺爺狠狠撞倒在地。

等宋念慈趕到的時候,跟當初媽媽一樣,都蓋上了白色床單,冷冷清清的躺在冰冷的房間裡。宋波還在趕回來的路上,沈聿安攙扶著奶奶,有兩個熱心鄰居也在幫忙。

宋念慈顫抖著解開白布,看著老頭的臉,可能沒擦洗乾淨,臉上還有些汙漬。宋念慈摸著他的臉,他的手,沒有一點溫度,忍不住號啕大哭。

爺爺奶奶是宋念慈現在生活裡唯一的光了。當年爸媽離婚,爺爺痛斥爸爸不負責任,硬是讓他淨身出戶,把房子和存款就給媽媽和宋念慈。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虧待孩子,這個房子是她們母女的依靠。媽媽當年跟爸爸鬧的很兇,但一直跟爺爺奶奶。關係很好。媽媽說,雖然爸爸是獨生子,自已生了女孩,但爺爺奶奶從來沒有重男輕女,很是歡喜。伺候月子,給媽媽買各種補品,給媽媽包紅包,給孫女買黃金首飾,買各種嬰兒用品,爺爺奶奶從來都不吝嗇。媽媽去世後,爺爺奶奶當天就趕過來,一直陪著宋念慈。爺爺曾經給宋念慈透露,讓她不用太辛苦,他們的老房子和存款,他們已經立了遺囑,等百年以後,全部留給宋念慈。還專門辦理了一張卡,裡面是這些年宋波郵寄回來的錢,還有兩個老人房子出租的錢,一共有三十萬,是給宋念慈的嫁妝。

可這個老頭,這個一直為自已打算的老頭,一放學就從兜裡掏出各種零食,各種好玩的玩具的老頭,總是笑著叫著念念,自豪的對別人誇讚自已孫女是學霸的老頭,最愛下棋打牌老頭…如今孤零零的躺在這裡,再也沒有一點回應。

宋波在一天後回到家,在鄰居的幫助下走完了葬禮的流程,宋念慈木然得跟著大人把爺爺送去火葬場,參加追悼會儀式,再參加墓園的安葬,跟著哭,跟著鞠躬,跟著磕頭,跟著燒紙燒香,跟著一起燒了爺爺的衣服用品,跟著大家一起吃飯,趕路,陪著奶奶在爺爺睡過的那張床上躺著,床上似乎還有爺爺的氣息,兩個人聊著聊著哭了起來。

“你爺爺沒受罪,也算是前世的福報,他是個好人,所以老天爺收他時沒受罪。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那麼小你爸爸就拋下你走了,你媽媽又去世,爺爺心疼死了。攢著錢不捨得花就想著給你有個保障。可惜他以後看不到我們念念上大學,結婚生孩子。”奶奶邊說邊小聲抽泣著,摸著宋念慈的手一遍一遍的摩挲。

“奶奶喝杯牛奶,這兩天基本沒怎麼吃東西,補充點營養。”沈聿安敲了敲門,端進來一杯溫牛奶。這兩天沉浸在悲傷裡,宋念慈都沒怎麼注意沈聿安,他也有些憔悴,眼底有點青色。宋念慈知道爺爺去世的原因後,對沈聿安是有怨氣的。如果不是他來到這個家,在這裡上學,爺爺就不用下雨天去接他,也不會被車撞到,就不會突然離世。雖然她知道這麼想,有點冤枉他,但她一看到沈聿安,這種想法就會冒出來,血就會湧上來,就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輕鬆笑著打招呼。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沈聿安,低下頭,沒有任何交流。沈聿安也一直內疚,給奶奶放下牛奶就出去了。

爺爺葬禮正好趕上假期,接著就是一個周的假。宋念慈天天在家陪著奶奶,或者出門溜達溜達,林兆輝帶她去公園散心,她也蔫蔫的沒有精神。宋波處理完爺爺後事,假期沒結束就趕回了新疆,說是那邊工程趕進度,離不開,奶奶氣的讓他趕緊走。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跟奶奶和宋念慈商量下,沈聿安到底怎麼安排?他的爸爸家裡人找到沒?有沒有人接他回去?或者他根本就是逃避,把沈聿安這個包袱甩給她和奶奶。想到這裡,宋念慈腦子裡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沈聿安,要不要出去玩?假期動物園那裡挺熱鬧,我們去動物園吧。”這是爺爺葬禮後宋念慈主動跟沈聿安說話。“行,我有零花錢。”沈聿安媽媽的錢,宋波都留給了沈聿安。每年給他取一點現金,讓他當零花錢。

動物園是這個城市比較大的遊玩經典,每到假期,基本有孩子的家庭都會出動,人滿為患。而且動物園離著最大的服裝服飾鞋帽批發市場,又挨著火車站汽車站,假期時候人擠人都走不動道。據說每年都會發生打架鬥毆,搶劫盜竊,丟孩子搶孩子事件。

宋念慈跟沈聿安上了2路公交車,再倒一次18路公交車就可以到。全程差不多一個小時。果然看出假期的威力,宋念慈直接腳不粘地,被擠的東倒西歪,換車的時候差點沒擠出來。沈聿安也好不到哪裡去,一雙白色運動鞋,出來直接都快成黑色,上面都有鞋印子,水壺帶子也被擠下來了。

後面等了兩輛18路車,都是滿員,好不容易擠上下一班,晃悠了半個多小時後終於到達動物園。兩個人滿頭大汗,口乾舌燥,坐在動物園門口的石凳上休息了一會。排隊買票得隊伍排了好幾列,彎彎曲曲密密麻麻的人。“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買票,你多喝點水,別中暑了。”宋念慈說完就去排隊了。

時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宋念慈在一個角落裡注意些沈聿安的舉動。他熱的滿頭大汗,有點坐不住了,站起來向隊伍看了看。又往前走了幾步,好像沒找到宋念慈有點著急,又在排隊的隊伍旁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又跑到門口去看,想進去被保安攔了出來。沈聿安一路小跑來來回回的尋找著,看樣子像要哭出來。他沒敢走遠,又在石凳那邊坐了下來,不停的四處張望。旁邊坐了一個農村老大姐,一個勁的問他事情,他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一會一個大哥坐他旁邊,拎著一袋子水果,給他拿了一個蘋果,他拒絕了。站起來又走到排隊的隊伍那邊張望。

時間過去兩個小時,宋念慈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汗水溼了好像又幹了,風吹過來癢癢的。過去的事情像放電影一樣在她腦子裡閃現,爸媽吵架摔的滿地盤子碎片,爸爸離婚後頭也沒回的決絕,媽媽被壓沒了的下半身,雖然大人不讓她看,她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爺爺奶奶抱著淡薄的她老淚縱橫,爺爺說別的孩子有的她也要有,爺爺去世時臉上還有幹掉的汙漬,宋波也就是她的父親,都沒有問問以後她會怎麼樣,考什麼高中考什麼大學…宋念慈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流著,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一眼。

沈聿安還是在原地,既沒有自已買票進去,也沒有離開。更沒有被人帶走,雖然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形形色色,各式各樣,但都沒有一個人牽起沈聿安的手。宋念慈在他起身快超過身邊男子的時候,突然醒悟了,啞然失笑。是啊,誰會想著對一個一米七多的大高個下手呢?

“我突然有點肚子疼,去拿了點藥耽擱了。動物園看不成了,我請你吃漢堡吧。”宋念慈走到沈聿安面前。沈聿安看到宋念慈,有點驚喜又有點委屈生氣,臉上出了很多汗,頭髮有點溼答答的。跟在宋念慈後面,一路上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