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見叫人送了清淡的粥和一些小菜,然後一勺一勺喂到崔秩的嘴裡,崔秩掙扎著說自己可以吃,卻被秦悠見以他手上還掛著輸液管的理由拒絕。

“很快就輸完了。”秦悠見看著已經快要見底的吊瓶,坐在病床邊替人掖了掖被子,手輕輕搭在崔秩輸液的那隻手上,輕輕地哄道,“然後就能回家了,乖。”

“嗯。”崔秩垂眸,他其實也沒有很急著回家。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生病被人照顧的感覺了,小時候院長叔叔很忙,每次囑咐他吃了藥就會離開,而他為了不讓院長叔叔擔心,十分乖巧地遵守醫囑,自己難受也會忍著。

而秦悠見卻事無鉅細地關心自己,微微抬手就會被問是不是渴了還是什麼,輕輕一閉眼就會被問是不是累了、困了,還是哪裡不舒服,柔和低沉的聲音不厭其煩地一句又一句詢問,像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自己。

這樣的認知讓崔秩覺得十分享受,就像是爸爸媽媽還在身邊一樣。

“要再睡一會兒嗎?輸完了我叫你。”秦悠見見他低著頭以為他還是沒精神。

“你……你不用上課嗎?”

崔秩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擔憂,他現在其實一點都不困,只是坐久了有些無聊,他其實並不喜歡待在醫院的病房裡,因為這裡太過安靜了,所有人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彷彿所有的人都在提醒著這裡的人,這是個並不好的地方。

“你見過壞學生乖乖上課麼?當然是曠了。”秦悠見挑了挑眉十分自信地說,絲毫不覺得逃課是一件羞恥的事情,但眼睛卻格外注意崔秩的反應。

“哦……”秦悠見不屑的語氣讓崔秩聽得目瞪口呆,秦悠見說的理直氣壯讓他有些怔愣,雖然之前也聽秦悠見說過,也撞見過秦悠見翻牆,但他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反而問道,“那你們老師不會罵你嗎?”

“他們不敢。”秦悠見語氣中滿是驕傲,眼中卻充滿了嘲諷,“畢竟我家有錢。”

“這樣呀?”崔秩一臉恍然大悟,圓溜溜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

“你就別擔心我了,先照顧好自己。”秦悠見露出狡黠的笑容,語氣卻神神秘秘的,看著崔秩目光裡顯而易見的失望,他又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腦袋。

少年頭髮軟軟的,看起來很乖,很好欺負的樣子。

崔秩因為被秦悠見拒絕有些委屈地撅了噘嘴,然後不敢再說什麼。

而秦悠見現在腦子裡滿是崔秩臉蛋微微泛紅的樣子,讓他想緊緊握住少年纖細的手腕,然後將人狠狠擁在懷裡,但他又害怕嚇壞他。

畢竟,這小孩看起來很膽小的樣子。

話題不再繼續,取而代之的是長久的沉默。

崔秩看不見秦悠見臉上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他罕見地露出了無措的表情,手指默默攥緊了被單。

按理說他眼睛看不見已經很多年了,他本該習慣這樣突如其來的沉默,但或許是病房的氛圍太過壓抑,或許是生病了有些脆弱,他忽然有些害怕這樣的沉默。

“秦悠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崔秩似乎想伸手抓住面前的人。

“別害怕,我在呢。”秦悠見被崔秩的聲音拉回現實,那道聲音中的恐慌和不安一下子將他的心臟擊穿,雖然他不知道少年忽然露出的害怕是因為什麼,但他卻一把將少年伸出來的手握在手裡,然後低聲輕輕半抱住少年的肩膀。

“怎麼了?”

“沒有。”崔秩搖搖頭,他不敢說自己對秦悠見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依賴,他害怕這樣會給秦悠見帶來負擔,畢竟照顧一個盲人是麻煩又辛苦的事情。

“乖,我在這呢,怎麼不高興了,跟我說說好不好?”剛剛少年的眸子裡明顯有一瞬間的恐懼,秦悠見怎麼會讓他一下子敷衍過去呢。

“我……”秦悠見沒有放開那個擁抱,崔秩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臉上有些糾結,理智上他不應該有這樣過分的想法,但情感上卻希望秦悠見能陪他多一會兒。

可是崔秩知道,秦悠見有自己的生活,他們不過只有數面之緣。

“我想回去了……”崔秩琢磨了半晌才開口,這句話說的半真半假,讓人看不出破綻,秦悠見也信以為真,以為他只是在醫院呆久了不太舒服。

就像是小孩子在陌生環境待久了也會感到恐懼,崔秩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子。

“好,我馬上帶你回家。”秦悠見輕輕笑了一下,轉頭叫來醫生給崔秩檢查了一下,沒什麼問題之後就叫來了護士拔針,“走吧。”

“嗯……”由於沒有盲杖,崔秩被秦悠見半摟著肩膀扶了一路。

兩人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崔秩中午根本沒吃多少,秦悠見並沒有讓司機直接回崔秩的房子,而是帶著人進了一家西餐廳。

餐廳經理從服務員那裡得知秦家少爺來吃飯趕忙出來迎接,然後他就看見秦家二少將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小少年緊緊地護在懷裡,驚訝中又帶著瞭然。

少年雙眼茫然,經理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一位盲人。

難怪這位少爺之前特意來餐廳考察,然後讓餐廳專門制定了盲文選單,說是方便特殊人群吃飯,這哪裡是方便什麼特殊人群啊,這是為了方便這個少年吧。

“想吃什麼呀?”秦悠見叫經理拿來了一張盲文選單遞給崔秩,崔秩又一瞬間的震驚,有盲文選單的餐廳不是沒有,但確實少之又少。

“這家餐廳好用心噢,我們下次還可以來嗎?”崔秩一臉期待的樣子。

他說“我們”,彷彿下意識地將兩個人放在了一起,秦悠見聽到十分高興。

“當然,隨時可以。”秦悠見很高興崔秩能夠喜歡,這讓他覺得這一切很值,彷彿只要能夠讓少年更開心一點,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嗯嗯!”崔秩笑得彎起了眼睛,剛剛在醫院的恐慌瞬間被他拋之腦後。

秦悠見無奈失笑,果然還是一個小孩子,很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