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內,窗紙被午後的日頭曬得微微發亮。

黛玉站在離案几半步遠的地方,手裡攥著方繡著纏枝蓮的素色帕子,正一下下往臉上按。

那帕子本就輕薄,哪遮得住她漲得通紅的小臉,連帶著耳根都泛著瑪瑙般的紅,粉唇被她自己咬得愈發紅潤,像沾了晨露的櫻桃。

兩彎罥煙眉此刻蹙得緊緊的,尾梢微微上挑,透著股說不出的嬌俏怒意,眉下那雙美眸更是瞪得圓圓的,水汽濛濛的眼珠直勾勾盯著陳淼,分明是想擺出“要吃人”的架式。

可那眼底的羞臊卻藏不住,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全是女兒家的情態。

陳淼瞧著黛玉這副模樣,心頭那點因她方才賭氣而生的無奈早散了,反倒漾起些軟綿的笑意,放輕腳步上前,伸手想去碰她的帕子,指尖剛要觸到布料,就被黛玉猛地側身躲開。

“你別碰我!”黛玉聲音發顫,帶著幾分哭腔,卻偏要梗著脖子:“你欺負人,哪有這樣的,弄得人……弄得人....”

話說到後頭,聲音越來越小,帕子都快被她攥出褶皺,顯然是想起了方才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連帶著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這臭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臉皮薄,偏要逗她,瞧著她手足無措的模樣,他怕是暗地裡偷著樂呢。

黛玉咬著唇,心裡把陳淼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偏生那點羞惱裡,又夾雜著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像含了顆酸梅糖,酸得人蹙眉,卻又捨不得吐。

陳淼見黛玉眼眶都紅了,那層水汽在眼尾掛著,像沾了露的蝶翅,再逗下去怕是真要哭了,忙收了手,改而輕拍少女的後背,輕聲道:“是本王不好,是本王唐突了。”

你知道的,有時候就是情不自禁,他就是想看看這風華的林妹妹染上不一樣的風采是何等的姿態而已。

他故意頓了頓,眼尾餘光瞥見黛玉的帕子鬆了些,又補了句,“可你之前……不也對著本王……”

“我那是……”黛玉猛地抬眼,帕子從臉上滑下來,露出漲得通紅的臉,剛想辯解,卻羞得臉頰更燙,抓起帕子往他身上輕打了一下:“你還說!都是你帶的壞頭!”

那力道輕得像羽毛拂過,與其說是打人,不如說是撒嬌。

陳淼順勢抓住黛玉的手腕,指尖觸到少女腕間細膩的肌膚,溫溫軟軟的,帶著點薄汗,把她往自己跟前帶了帶,低頭看著少女瞪得圓圓的眼睛,笑道:“是是是,本王的不是,不該惹我們林妹妹生氣,更不該讓妹妹臉紅成這樣。”

說著,伸手捏了捏黛玉那羞紅的臉頰,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道:“你瞧,都快趕上廊下那盆石榴花了。”

黛玉被陳淼說得越發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偏被他攥得牢牢的,微微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聲音細若蚊蚋:“誰臉紅了……”

話雖如此,卻沒再掙扎,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腕。

她素來最在意的便是那份平等,怕自己在他面前落了下乘,更怕他拿尋常看待旁人的眼光待自己。

珠玉在前,他既先開了頭,自己這點反應又算得了什麼。

況且……人家堂堂親王都不介意放下身段,她又何至於這般小家子氣,心裡那點彆扭便散了大半。

陳淼見黛玉氣性消了些,便鬆了力道,轉而輕輕摩挲著少女柔膩的手背,像哄孩子似的:“方才是本王的不是,妹妹別往心裡去,本王給你賠不是了。”

他邊說邊從懷裡摸出個藍布封皮的小冊子,指尖捻著書脊輕輕一翻,露出裡頭用工整小楷抄錄的詩詞,“你瞧這個,前日在舊書鋪尋著本孤本詞集,見裡頭幾首詠梅的詞寫得別緻,便尋來與妹妹,閒時翻來瞧瞧也好解悶。”

此次,他可是有備而來,專門是為了事後哄黛玉用的。

黛玉瞥了眼那詞冊,目光剛落在“疏影橫斜水清淺”那句上,指尖就不自覺地蜷了蜷。

她素愛梅花,這般用心抄錄的詞集,可比那些金銀飾物合心意多了。

原本心裡的氣本就沒多少,此刻見少年這般,早化成了繞指柔,卻還是嘴硬道:“誰要你的東西……”

手卻不由自主地抬了抬,指尖剛碰到冊頁邊緣,就被陳淼順勢塞進她手心裡。

“拿著吧,”陳淼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的指節:“知道你愛讀這些,這冊子輕便,揣在袖袋裡,便是在廊下曬太陽時也能翻兩頁,難不成還要本王替你收著?”

他這話倒沒說謊,早聽說林妹妹身子弱,常愛在瀟湘館的廊下坐著曬太陽看書,特意選了這小巧的冊子,就是想著她拿在手裡輕便。

黛玉把詞冊攥在手心,只覺得紙頁帶著淡淡的墨香,抬眼瞪了陳淼一下,那眼神裡哪還有半分怒意,分明是含著羞的嬌嗔:“就你知道得多。”

話雖如此,卻悄悄把詞冊塞進了衣襟裡,貼著心口的位置。

陳淼見黛玉這般,便知她是真不氣了,伸手輕輕將她鬢邊的一縷碎髮別到耳後,指尖擦過她的耳廓,換來她一陣輕顫。

他順勢將黛玉攬進懷裡,手臂環著她的腰,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問:“還氣嗎?”

“不氣了。”黛玉把臉埋在陳淼胸前,聲音悶悶的,轉而又補充道:“再氣就是傻子了。”

他待自己這般不同,肯耐著性子哄她,這便夠了。

陳淼感覺到懷裡的人不再緊繃,知道黛玉是真的放下了芥蒂,便沒再做出格的舉動,就這般輕輕摟著她,偶爾低頭說些外頭聽來的趣聞。

黛玉起初還悶著不吭聲,聽他講起江南水鄉的趣事,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便也漸漸鬆了些,偶爾會應上一兩句,聲音細細的,卻帶著幾分聽進去了的認真。

兩人就這般依偎著,窗外的日光漸漸西斜,透過窗欞的光斑一點點挪著位置,染上了些橘紅的暖意。

直到天邊泛起淡淡的暮色,廊下的燈籠被小廝們點了起來,暈出一圈圈朦朧的光,陳淼才輕輕拍了拍黛玉的背:“天晚了,本王該走了,你也早些歇息。”

黛玉這才從少年懷裡抬起頭,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眼睫毛上像沾了層暮色的光暈,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裡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慵懶。

陳淼替黛玉理了理微亂的衣襟,又叮囑了幾句讓她好生吃飯的話,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陳淼的身影消失,黛玉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依舊是熱的,美眸閃了閃,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未散的羞赧,暗啐一聲:“這臭男人,真是可惡……”

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柳葉,帶著點咬牙切齒的嗔怪,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