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棲凰苑。
元春端坐在軟榻上,身著一身正紅蹙金宮裝,領口袖邊滾著孔雀藍織金緞,裙襬上繡著纏枝牡丹,金線在日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烏髮綰成朝凰髻,簪著赤金點翠鳳凰步搖,珠翠環繞間,那張豐腴瑩潤的臉龐自帶威儀,偏偏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都透著暖意,雍容裡裹著三分明媚。
“妹妹瞧著這氣色,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元春執起茶盞,目光落在北靜王妃臉上,笑意溫煦,“莫不是尋到了什麼好胭脂?這顏色瞧著格外鮮亮,”
北靜王妃端坐在一側,穿著件月白繡玉蘭花的褙子,外罩藕荷色披風,腰間繫著條翡翠帶鉤,素淨中透著貴氣。
她髮間只簪了支東珠流蘇釵,耳墜是成對的珍珠,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映得那張本就白皙的臉龐愈發剔透,唇瓣像含著朝露的花瓣,透著自然的嫣紅。
聞得此言,指尖捏著繡帕的力道緊了緊,臉頰微微泛起紅暈,像被春風拂過的桃花,微微垂下眼睫,聲音輕緩:“姐姐說笑了,不過是些尋常胭脂,哪裡是什麼好物。”
“哦?”元春挑眉,語氣裡帶了點促狹:“我瞧著可不是尋常胭脂能養出來的,定是這陣子有妹妹作伴,心情暢快了,氣色才這般水嫩。”
北靜王妃聽著這話,只能含胡地應了聲“是”,耳尖卻悄悄熱了起來。
她哪裡是用了什麼好胭脂,更不是因著姐妹相伴,而是.....
自從住進端王府這近一個月,陳淼每隔幾日便在更深人靜時翻窗而入,那夜夜的溫存滋潤,才讓她這張臉像被晨露泡過的花,一日比一日豔。
前幾日對著鏡子,連她自己都驚覺那份豔色太過招搖,粉都蓋不住,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偏生元春今日偏要提這茬。
“說起來,叨擾姐姐一個月了,”北靜王妃端起茶盞抿了口,掩去眼底的波瀾:“王爺也該回來了,我也該回府去了。”
話剛出口,心底忽然湧上一陣落寞。
一旦回了北靜王府,便是深閨寂寂,守著空蕩蕩的宅院看日升月落,哪裡還有這般……這般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
元春瞧北靜王妃神色微變,心下大抵“瞭然”,放下茶盞笑道:“無妨,妹妹若得空,常來陪我說說話便是。”
北靜王妃勉強笑了笑,應了聲“好”,心裡卻愈發沉落。
此番來端王府,原就是為了子嗣,若是真有了身孕,哪裡還能再來。
下意識攥緊了繡帕,指尖掐進掌心,彎彎的眼睫下,那雙水潤的杏眸盈盈閃動。
這一個月來,按說早該有了動靜,可小腹依舊平坦。有時盼著真能懷上,了卻這樁心事,有時又暗暗祈禱,若是沒有,是不是還能尋個由頭再來?
元春見北靜王妃攥著帕子出神,只當她是捨不得這份相聚,又絮絮說了些家常,指尖點著窗外的景緻笑道:“你瞧這園子裡的荷花開得多旺,粉白的瓣兒沾著露水,瞧著就喜人,等過幾日天涼快些,我讓人備上船,邀你過來賞荷吃酒,咱們姐妹好好說說話。”
北靜王妃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上的纏枝蓮紋,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臉上,將那層勻淨的容光映得愈發剔透,連鬢邊的珠花也添了幾分豔色。
男人的滋潤才是最好的胭脂,這話竟是半點不假。
往日在北靜王府,她的臉色總帶著幾分素淨的蒼白,如今卻像被晨露浸過的桃花,透著從骨子裡滲出來的嫣紅。
只是這豔色裡裹著的心事,卻無人能懂。
她看著窗外搖曳的荷葉,心頭那點落寞又泛了上來,元春的熱情像團暖火,卻烘不熱她心底的涼。
這滿園的荷花再美,等她回了北靜王府,怕是連隔著高牆望一眼的緣分都沒有。
“姐姐的心意,妹妹記下了。”北靜王妃抬手攏了攏鬢邊的碎髮,聲音輕得像羽毛:“只是……怕是難得有這樣的閒功夫了。”
元春正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看她眼底那抹揮之不去的悵然,終究沒再多問,只笑道:“罷了,左右日子還長,妹妹若想來,隨時打發人說一聲便是。”
北靜王妃勉強牽了牽嘴角,帕子卻被攥得更緊了。
是啊,日子還長,可屬於她的這點熱鬧,眼看就要到頭了。
北靜王妃與元春又閒聊了幾句園中景緻,無非是荷花將謝、桂子待開之類的閒話,她心不在焉地應著,指尖始終沒鬆開那方繡帕。
待日頭偏西,她便起身告辭,元春留了兩句“得空常來”,親自送她到院門口。
出了棲凰苑,沿著遊廊往側門走,廊下掛著的湘妃竹簾被風掀起一角,北靜王妃抬眼時,忽然瞧見廊盡頭立著一道欣長身影。
月白錦袍鑲著暗金龍紋,墨髮用玉冠束起,正是陳淼。
北靜王妃心下一動,腳步頓了頓,忙斂衽上前,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顫:“妾身見過殿下。”
陳淼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兩眼,眉頭微微一挑,語氣裡帶著幾許戲謔:“王妃這是剛從元春那裡出來?”
這語調熟悉得讓北靜王妃心頭一燙,那些痴纏的夜晚瞬間湧上腦海,他總愛用這種似笑非笑的語氣打趣她,無論是在榻上還是燈下,總能輕易撩得她面紅耳赤。
“是,剛與姐姐說過話。”王妃垂著螓首,長睫在眼下投出片淺影,輕聲道:“殿下這是要去見姐姐?”
陳淼點了點頭,抬腳欲走。
“殿下留步。”北靜王妃咬了咬唇,聲音支支吾吾的:“妾……妾身這兩日便要離開了,這一個月,多謝殿下與王妃的款待。”
話說出口,心頭竟泛起一陣澀意,連指尖都涼了幾分。
陳淼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北靜王妃,偏西的日頭透過廊簷落在她臉上,將那層細膩的紅暈襯得愈發剔透,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羞赧,又藏著點說不清的悵然。
這幾日偷偷摸摸的相處,從最初的驚懼抗拒,到後來的半推半就,這位北靜王妃被他一步步調教得柔順又勾人。
如今要走了,竟讓他生出幾分捨不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