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生一個野孩子,三道營里人真“嘎”
黑道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兒! 竹筒裡的豆兒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第二回
野孩子為兄報仇聞風而至
常百勝雙刀闖營不請自來
1大八毛來了
上回說到二哥有發故意說了些責備百勝的話,百勝一聽臉一紅,趕緊起身上前,拿起煙來就給有發敬去。雙喜則掏出火柴點火。
有發接過煙來抽了一口,卻沒往肚子裡吸就吐了出來,盯著百勝直愣愣的看。那意思是在問:說說把小子,什麼情況?
百勝見有發接了煙,才坐下來不緊不慢的如此這般、這樣那樣的,把事情原原委委的說了一遍。
百勝說話的語氣是平平淡淡的,毫無起伏波瀾,可這些兄弟們聽的卻是熱血沸騰。尤其是講到小朴刀刀劈眾人的時候,更是拍手叫出好來。
只有黑豬一改往日性格,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發本來就是裝裝樣子,隨著百勝講訴情節的深入,臉色也就慢慢的放開了。並誇讚百勝到:
“行啊勝子,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麼兩把刷子。但是勝子你得聽你二哥一句,以後老一青再來,或者再有其他什麼事情,你千萬要言語聲。”
說著環顧的看了大家一眼,又緩緩的說到:
“這些弟兄們都是和你從小和尿泥耍,一起長大的夠近相好,都有著過命的交情。你怕什麼不敢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你二哥我雖然退出江湖不過問社會上的事兒了,可我也說過,咱“鬼見愁”的弟兄們有什麼事,咱東城的弟兄們有什麼大事兒,不好搞定的難事,我該出頭出頭,該管還是會管的”
可能是說到了動情處,一向只抽菸卻從不往肚裡吸的有發,這次卻把煙嚥進了肚子裡,吸進去的煙還沒吐出來,就使勁兒憋住了氣。
直到把他那黃臉兒憋成了紅臉,實在是憋不住了,才使勁兒的猛咳嗽起來。眾人都趕過來給他拍後背,想讓他好受些,他卻擺擺手,自已緩了緩後看著黑豬、雙喜等人繼續說到:
“黑子、雙兒、利平、六子……你們這些人也機靈些,有什麼事聽說了就勤來招呼著點兒。不要等叫。
你們都是從小耍大的,還能什麼事兒也等著叫?尤其是你,黑子,你是你們這把子,這茬兒人裡的”老領”……(本市方言:頭兒的意思)
“嗐,二哥,老黑是不知道,要知道的話他呂一青不死也幹他個差不多。黑子可比我猛的多。不過不要緊,主要是買賣不大。我在家時就不麻煩弟兄們了,我不在時……”
“嗐,說的什麼話勝子你?”
“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都是自已人”
“見外了啊勝子,你”
弟兄們不等他把話講完,就紛紛用批評的語氣表著態。
“……不是不是,可不是這個意思,倒不是麻煩不麻煩,我意思是我在家時沒什麼事兒,畢竟買賣不大,我是怕我出差時不在家,老孃一個人,耳朵又背,弟兄們多照顧照顧”
這時,利索人排場已經做好了幾個菜端了上來———一個白菜炒肉,一個炒綠豆芽兒,一個炒豆腐,一個豬頭肉。
別小看這幾個菜,這在百勝家是三天五天的常事。可在一般家庭,可是過年才能吃到的,尤其是豬頭肉,沒個紅白喜事想吃可難了。
排場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說到:
“二哥,弟兄們,先吃著,一會兒還有豬肉臊子大扯麵,我這就和麵去”
排場說完,又去廚房忙活了,眾人看著排場的背影,都想著:勝子這個孫子好福氣,好福氣呀好福氣。
有發把酒拿上桌,擰開,親自把酒給眾人倒在那二兩的小酒樽裡。邊倒邊喊著說到:
“排場,來,叫上嬸子都來”
排場在廚房正和著面呢,左手按著黑色的和麵盆,右手一上一下的搓揉著麵糰,盆低下的案板也有節奏的起伏著,正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所以沒聽見。
有發又讓百勝叫,百勝只是綿綿一笑的說到:
“不要管她,她有她的事兒,一會兒吃豬肉臊子大扯麵”
說著端起酒樽來,重新強調了一遍:
“還是那句話,我常常跑外出差不在家,有什麼事弟兄們多來跑跑瞧瞧。二哥,弟兄們,來我敬大家,我先乾一杯”
說完“吱兒”的一聲,百勝揚脖一飲而盡。眾人也都陪喝一杯,都表態到:
“嘿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兒…”
“說的什麼話勝子你,這還算個事兒嗎?
“沒問題,呂一青小狗兒的再來,你就看我怎麼削他就行了”
此時此刻,雙喜、利平、六根兒等人的話肯定是真情實意的表達,這沒有任何懷疑。
其他一把子的人裡不管是礙於有發的倡導,百勝面子上的客套,還是杯酒下肚,酒精上腦後不能算數的狂言。反正百勝聽了心裡是暖融融的。
人不都是這樣嗎?當你有事兒時,多希望來自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同學同事的幫助。哪怕一句鼓勵的話語,一次有心的探望,一個支援的眼神兒,也會讓你心存感激,迸發出想象不到的力量來。
而且,越是親近、親密的人,你對他的期望就越大。
所以百勝高興啊!也就多喝了幾杯。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一向愛吃肉的黑豬,一向愛宣、愛起鬨的索黑豬喝下幾杯酒後,此刻竟然沒用動筷子。更沒有往常一樣的咋咋呼呼大喊大叫。
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酒,一口一口的吸著煙。並不時的斜眼兒偷瞄百勝,眼神中帶著不可言說的複雜。但也只是極速一瞥後又極速的躲閃開了。
…………
平時很少喝酒,且不勝酒力的百勝一覺醒來天已微黑。大家多會兒走的,他已經不記得了,怎麼上的炕他也完全沒有印象了。
百勝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搖了搖有些微微疼痛的頭,雙手撐著床面稍一用力,屁股往前一挪,便從炕上下來了。
下來後覺得口渴難耐,走到廚房“圪咚圪咚”喝了一肚子冷水。又拿冷水抹了把臉“嗯,清醒了許多,可還是有些暈呢,嗯哼,今天中午高興,高興,喝多了……”
百勝自忖著,搖搖晃晃的往廁所走去,他計劃去上個廁所後回家裡,他要重上炕,再睡覺。
返回到西廂房時,醉眼朦朧中一下就看到了呂一青一夥人昨天晚上逃跑時落下的那五六輛腳踏車,心中就“咯噔”一下。
立馬想到:這呂一青昨天晚上吃了虧,會不會善罷甘休?
自已在家時倒是不尿他,可出差去了外地,老孃一個人在家時卻不能不防。
不說半夜裡往院子裡給你扔磚頭,砸你玻璃,也不說“啪啪啪”的拍你家大門學鬼叫嚇唬你。
就單單把大門給你從外面鎖上,或者拿洋條鐵絲給你綁死。老孃早上起來去割個豆腐買個菜出不了門,她那急脾氣還不得急得她在地上光轉圈兒?
你要再跌倒跌出個三長兩短來,那可就麻煩、買賣可就做大了。
黑豬,雙兒他們倒不會不管,但畢竟遠水不解近渴。再說,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關係再好又不是人家親老孃,救個急還行,死靠還是靠不住的。
嗯~不行,還是得徹底想個辦法把這事兒了斷最好。
回到西一間房,百勝坐在床沿兒邊上點了一支菸,頭雖然還暈,可心裡卻冷靜了不少。
多年闖蕩江湖的經驗讓他明白,呂一青這個孫子貨是個鬼大分子。最近幾天肯定沒事,因為他知道我也肯定防備著他。但過了這段時間可還真說不定呢。
老話兒講:日防夜防不如不防,與其等那孫子給我殺個回馬槍,還不如我給他來個主動出擊,上他門兒上。我也不去找茬兒,也不去打架。我去了好好說,把事情說開,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想到這兒,百勝從床上下來,拖出大木箱,拿出一條兒“大前門”過濾嘴香菸往懷裡一揣便向門外走去。
到門口時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折返回來重新拉出木箱,拿出小朴刀來,背在了後背的腰間。又到中間家的大立櫃裡,拿出排場給他買的呢子大衣往身上一披。
走到院子的西牆跟兒的一堆白色東西前,抓起兩把粉末狀的東西來,往褲子右邊口袋裡一裝。在呂一青一夥兒留下的車子裡挑了輛好的,新的,和老母親打了個招呼便出了門兒。
這時,外面又起了和早上一樣的霧。而且隨著夜的越來越深,那霧氣也越來越濃厚起來。百勝跨上車,壓著那明晃晃,黑挺挺的硬冰,慢慢往西城走去。
到了大十字往右邊一拐,過了馬路對面,走了十來米,便到了本市最大的民族飯店“聚香齋”。
在聚香齋買了五斤他們都招牌菜——醬牛肉。那肉拿草黃紙包好,放在車把上掛著的黑提包裡,百勝那大長腿往腳踏車上一跨,返回大十字往右邊拐去,一路順坡而下,往西城三道營駛去。
三道營是明朝滅亡後,清朝在此處駐軍軍營的一部分。分別是:火器營、步兵營、騎兵營。
呂一青的老祖先就是從南京隨軍而來做皮草生意的商人。清朝被推翻後,這些兵士隨從的後代早已不知原籍何處、故鄉何方,也就留在了天洲。 所以三道營自古以來就有尚武之風。
三道營里民風不樸、刁蠻成性、訛詐成風。
老一輩人有言:賣豆腐的路過三道營,都得脫了鞋慢慢走。要是弄出些聲響來,哼哼,那營裡的老婆兒老漢兒們,不把你豆腐訛幹、人詐盡才叫奇怪。
還有人說:不管是蹬三輪兒的苦力,還是開出租的司機,走到西城一說要往三道營裡拐:“什麼?三道營,那可絕不能拐”
人們紛紛拒絕,哪怕不要你錢也得讓你下來,因為進去的損失可不是這幾塊的錢車費了。
三道營年輕人們個個是尋釁滋事之徒,爭勇鬥狠之輩。呂一青本人,與”金剛隊”裡大部分成員都是營裡子弟。但三道營名氣大不僅僅是有呂一青與金剛隊,更多的還是營裡的人團結。
這點與東城門外東郊的水窪槽村類似。不同的是,水窪槽是個大村,地盤大人口多,三道營地盤小些人口少些。
遠的不說,就近些年來除了南霸天黃阿蛋挾“本市第一”威名闖成過一次。
其他人不管北城”馬路兵團”的王精武也好,東城“鬼見愁”的侯有德也好,南三廠的王冠軍、王亞軍兄弟等人,北郊的大痞子黑小明,南郊大痞子蘇紅等。
仰或也曾紅極一時,名聲極大的天運的老鬚生、和鳳凰街一霸儲君等人,這些在本市都是響噹噹,在各自地盤那是“佔地蓋帽兒、揮揮手、跺跺腳”式的人物,還真沒敢來闖過。或者來了不成功,沒被打死也是豎著進來橫著出來。
所以三道營可不能等閒視之,決對是股難以纏鬥的力量。
試問,不說呂一青那老練狡詐的陰險,也不說”金剛隊”和營裡子弟中那百十個虎狼一樣的精壯後生。
就光那些老頭子老婆子們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孩兒往地上給你一躺一爬,誰敢,誰又忍心橫眉豎眼的踏馬而過?
誰能頂得住,你,你能頂得住嗎?
有人要問,說的這麼玄乎,他常百勝也不叫個幫手就敢單人雙刀,明知營難闖卻偏要硬闖營?
先說叫人,能叫誰呢?倒是,在百勝這一把子一茬子裡,一個招呼幾十百把號人那也不是個事兒。
可找呂一青,不過是百勝在酒精刺激後,頭腦有些飄然的狀態下,一次不那麼冷靜、不那麼清醒的思考結果。
百勝並不是主動惹事的人,壓根兒就沒想過去闖營。你要叫上老黑豬那一根筋,一說話三瞪眼,雖然他的眼再瞪也瞪不大。但去了非把事鬧大不可,那可真的是去闖營了。
百勝想的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對手少堵牆。冤家宜解不宜結。
只要我去了和他好好說,這呂一青資歷比我老,名氣比我響,歲數比我大,昨天晚上又吃了虧。只要去了能把話說開,把事情辦好,解決了後顧之憂,也不算丟人敗興。
正因為這樣想,百勝才懷揣著大前門香菸,到了大十字兒,又在聚香齋買了醬牛肉的原因。就是要表示一下自已的誠心誠意。
但為了保險起見,百勝還是在門口想了想後返回去背上了小朴刀。披上了呢子大衣。
百勝雖然在酒精餘勁兒的刺激下“衝動”了一次,但預料的沒錯。此刻,呂一青正在家揹著手,度著步,一會兒抬頭向上,一會兒又低頭嘟囔著什麼。
他是在謀劃,他謀劃著再來一次復仇之旅。
昨天晚上回來,呂一青與一眾兄弟,越想越不通:以自已的名望與實力,怎麼就會被小自已一茬的常百勝給幹了呢?
而且還是他單人獨馬,幹跑了自已這十來個人。怎麼回事呢?呂一青現在想起來還和一場夢一樣。
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倒是沒喝酒,可和百勝喝多了一樣,怎麼也想不明白正頭暈著呢。
”本來是去抄他家的,反過來顛倒被這個小豬羔子虐了一回”
呂一青是越想越氣,這個仇不報,這個氣不爭,以後怎樣在市裡立足?就是在西城,以後怎樣帶這幫兄弟?
雖然自已不去麵粉廠上班,但有事去廠裡或領工資時,也不好震懾那些廠裡的小痞子們了。
和上次一樣,怎樣幹,還是得想好。他知道,經過昨晚的事情百勝那邊肯定有了防備。
“把事情弄美辦好,還得把握著度,別把事情鬧大出了人命,現在形勢緊張……”
呂一青抽著煙度著步,嘴裡喃喃自語的嘟囔著:
“唉!度……度………打起來了誰還顧得上什麼度不度,打紅了眼,誰還管你哪裡是頭,哪裡又是肚呢,肯定都瞎幹開了……難幹,不幹也不對,事幹大了也不對……唉!”
呂一青有些發愁了,這倒不是他想的多,沒殺性。因為不管現在環境也好,還是以他現在實際的個人利益來看,把事情鬧大,闖出大亂子來,無論如何都是得不償失。
事實證明,呂一青這樣深思熟慮的行事風格沒有錯。
從前後近十年比他稍大些的黃阿蛋、侯有德、王精武,到小一茬的百勝、精武之弟王耀武,南三廠的“新二王”,水窪槽村的三毛等人。
直到二十年後小輩兒中包括他侄兒“王子”呂圓圓,和圓圓勁敵東城“死都怕”鬥雞,東城一磊,“南城大油小豆子”、北郊咖啡,南三廠結束“新二王”統治地位,橫空出世的“四大波”等等一眾人等。
這四十年裡老一茬、小一茬兒,老一輩、小一輩兒。他熬死、熬倒了多少成名已久的大痞子、隻手遮天的黑老大;多少血腥的殺手、慘烈的壯士;多少不要命的暴徒、敢殺人的猛人。
其中更有”虎孩兒”雲建設這樣的變態貨、嚇的“霸天洲”邢小壯都不敢出門的”瘋狗”大幽、連捅驢頭七刀的南城“八毛浪蕩”黃小瓜等這樣頂級的極端人物。
他自已卻始終不倒,六十多歲了還能在社會上混,並仍有極高的名氣,雖然這些名氣在以後更多的已經成了“這是呂圓圓他小爸爸”
後來,呂一青與其侄兒”王子”呂圓圓因其作惡多端,罪大惡極遭政府緝拿時潛逃海外,後被政府懸賞為一級通緝犯。
有人說此二人逃到了緬甸被割了腰子,有人說到了澳門後隱姓埋名,當了任人呼來喝去的賭場馬仔,還有人說已被抓回,並被槍斃。反正說什麼的都有,真是傳言種種,莫衷一是。
上面說的呂一青這麼拽,可現在的呂一青在地上轉了一下午了,轉的頭頂那橘黃色的燈泡兒都急紅了臉,也跟著暈著。他卻還沒拿定主意。
到了今天下午天剛摸黑,也就是百勝剛起來那會兒,呂一青備了幾個菜,讓媳婦海霞去叫金剛隊裡幾個他的得力干將,來家裡商量商量,看看怎麼辦才好。
海霞剛出門兒,一個滿臉坑坑窪窪長著橫肉,臉上盡是兇殘之氣的黑大漢便踏門而入。
肩上扛著的破床單往桌子上一拍,床單自然散開,黑洞洞的露出一把槍來。
呂一青一看,心中一驚的想到:不好,還是教這個八毛貨知道了。
呂一青為什麼這樣想?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拜把子兄弟,整個西郊說一不二的大村痞子——野孩子。
2野孩子雖野,但也有些憨
野孩子是西城門外碾下村人。年齡介於呂一青與百勝之間,比呂一青小兩三歲,比百勝又大個兩三歲。
野孩子本姓章,名抱生。只因他母親多年不孕,便到東郊水窪槽村東山上的奶奶廟裡求子。
奶奶廟供奉的是中華民族人文始祖——炎帝的女兒。正名兒為“紫霞觀”,俗稱“奶奶廟”。
此廟因頗有應驗,而在本市及周邊地區名氣極大。尤其信眾求子心願更是十有八九可遂。因此每天善男信女者眾多,香火不斷。
他母親從廟裡求抱了一個泥捏的小人兒。本市雖不大,但從最西邊的碾下到最東頭兒的水窪槽也有三十里路。
那時候車馬很慢,路也崎嶇。他媽顛簸一路又上坡又下岸的,可能也累了,回來時就打了個盹兒,不料身體一歪就把泥娃娃從懷裡給掉了出來,跌到了地上。
那娃娃臉上跌的滿面黑塵土粒,土坑坑窪窪的不說,還從腰部斷裂開來。還好不管怎樣,沒過多長時間總算是懷裡一個。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第二年,就生了個男娃娃。便是如今的野孩子,那時的章抱生。
抱生生下來就黑不溜秋的,臉上的點點斑斑隨著年齡增長,也變成了滿臉橫肉,看起來兇猛極了。
野孩子不僅看起來讓人畏懼,實際上更是無法無天,膽大異常。從小就淘氣費力不好管。村裡的大人小孩兒都管他叫“野孩子”,意思是家裡沒大人管。
其實哪裡是沒人管,他就是天生野性的種,誰能管得了他?
章抱生對這個外號不但不惱反而異常喜歡,慢慢的就叫響了,抱生這個本名兒反而知道的人少。
野孩子十七八歲時就成了村裡一霸。整天糾結一幫狐朋狗友年輕人橫行鄉里。
再大一些後,在和方圓鄰近的其他村的毆鬥中就打死過人。只是當時兵荒馬亂,又是鄉下闢野,沒怎麼追查罷了。
與城裡這些天天找茬幹架和爭勇鬥狠的街痞子一樣,野孩子也是真刀真槍裡殺出來的。而且經過幾年的勢力整合,野孩子與隔壁平駒村外號叫“不說理”的榮四軍結拜了生死兄弟。
他們沆瀣一氣,聯手相繼平了西郊附近其他所有村落。由村痞子升級成為整個西郊的大痞子。
就在幾年前,野孩子與榮四軍也闖過三道營。他們與呂一青倒沒用什麼利益糾葛,也沒有新仇舊恨。一切衝突的根源其實是一個“名”字。
不要小看了這個字,古今中外,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也好,人與人之間的打架也好,大部分都離不開面子,都是這個字兒引起的。
當然,此時的他們,還不可能意識到有了名氣後,就可以轉化為利益的前景。更不知道只要有了名兒,只要名氣夠響、牌子夠硬,就有人排著隊給你送錢,並求你接受。
雖然這名氣得來的並不容易,不是打死別人就是被別人打死。不是進了監獄就是躺在了醫院。
所以野孩子與榮四軍現在所爭的”名兒”,也無非是想得到別人懼怕性質所謂的尊重,和年輕人無腦的”英雄崇拜”情結。幻想著,走在街上那大閨女、小媳婦兒能多看你一眼。
倆人平了西郊各個村時,正是二十來歲火氣正盛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齡。
在沒有了對手的百無聊賴,和極度的無所事事中,他們便想到城裡去走一走、看一看,耍一耍、轉一轉。他們要闖三道營,他們要乾了呂一青,他們要平了金剛隊。
“什麼三道營,什麼呂一青,什麼金剛隊?尿他,他爹我尿他沒空兒”
野孩子與榮四軍他們用“三個什麼”,來表示著他們早就不服的心情。
於是,野、不二人糾結了百把號人,手拿各種武器,有刀棍匕首,攮子斧頭,三節棍,九節鞭……
為首的野孩子,與不說理更是一人扛著一把土槍,浩浩蕩蕩往西城,往三道營殺去。
由於聲勢浩大,他們剛過了護城河的五一橋就引起了西城人的注意與懷疑。呂一青也早早收到了訊息。
頗有經驗的呂一青以為是以往的仇人來報復,不敢怠慢,趕緊安排。但時間倉促,只叫了四五十號人。
這些人統一手提著鋼筋棍兒,有的懷裡還藏著手榴彈。呂一青自已則提著雙管兒獵槍,就站在營口兒的大坡頂兒上守著,嚴陣以待。
不一會兒,就見黑壓壓一片人,雜亂無序的向坡上擁來。走在頭前的兩位就和“植物大戰殭屍”一樣,一趔一倒的。
肩上扛著什麼?經驗告訴他應該是槍。
走到跟前兒,呂一青才看清二人肩上剛剛扛著,但現在已經提端在手的果然是槍。但只是農村人打野兔子用的土槍時,便輕蔑的笑著往倆人臉上看去。
只見站在最前面的是個滿臉橫肉的麻子。與麻子並排而立,但稍後一些的那個則滿臉兇狠刁蠻之相,右眼角與鼻翼之間有道長長的刀疤。
呂一青眼神一定,盯盯的看著眼前為首的麻子問到:
“兄弟什麼名號兒?”
呂一青的意思是:是問野孩子是“哪裡人,在江湖上有什麼名號兒,是自已出來闖蕩,還是跟著哪位大哥。
若是跟著的大哥和自已是一把子相好,那都是一家人,都好說。要是仇人的手下,哼哼,那這些人可還真是送上門兒來了,保管讓他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都是一個年代的人,野孩子當然知道呂一青問他什麼。他可沒跟什麼大哥小哥的,以他的心性,豈是在別人手下任人呼來喝去的?他可受不了這個氣。
他就是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單單的爭勇鬥狠、耍厲害的二桿子而已。所以就故意囂張的說到:
“你管你爹什麼號兒,你爹我是老病號兒,行不行……?”
說完自顧自的看看已經轟然大笑的左右,也跟著笑了起來,完全沒把呂一青放在眼裡。
呂一青臉色一沉,但還是有所剋制的問到:“那兄弟是……?”
呂一青稍一停頓,厲聲繼續問到:
“既然沒派沒號兒,我和兄弟又無冤無仇,今兒叫這麼多人來,想幹什麼?”
呂一青一時有些糊塗,他不知道除了沒有什麼過節,這個傻吊為何莫名其妙的來闖營。
野孩子又繼續滿嘴”帶把子”(本地方言:髒話的意思)的拱火到:
“要問我名號你可給你爹記住,記好了,你爹我就是西郊碾下村的野孩子,就是瞧不慣你們這些城裡人這個幫那個派的。
還你媽的個雞三道營,你爹我今個就是要闖一闖,鬧一鬧。你爹我就是不服這個勁兒。”
呂一青這時也算正在巔峰,哪裡肯容你一個鄉野村夫毫無原由的放肆與挑釁?要知道這是他的老窩啊!是他的根本,他可是要和你拼命的。
換句話說,就算在別處,這麼赤裸裸的蔑視他,還是兩個他看不上的“鄉野村夫”。以他現在的氣性和在江湖上的名望,也是不能忍受的。
抱著最後一絲絲忍耐,呂一青反而平靜的問到:
“兄弟這個樣子說這個話,辦這個事情,可是有些不說理了吧?”
野孩子這次嘴慢了一步,還沒趕上繼續給呂一青當爹,就被旁邊的不說理給搶先,只見不說理容四軍嬉皮笑臉的喝到:
“對了 ,你老子就是不說理,老子的槍乾死你就是理……”
說話間手中槍一抖,就往呂一青脖子下頂來,呂一青現在還顧不上生“剛來一個爹,又來一個老子”,短時間就當了兩回兒子的氣,下意識裡急迫一仰頭往旁邊一躲,心中暗罵一聲:小豬操的。
嘴裡卻大喊一聲:“給我打”
手中同時板動雙管獵槍扳機,朝著不說理腿上打去,只聽見“砰”的一聲,不說理一聲悶哼便倒地不起,接著“哎呦哎呀…費”聲不斷的就地打起滾兒來。
野孩子一見也紅了眼睛,端起槍來對著呂一青就是一槍。就在他食指扣動扳機的危急時刻,呂一青旁邊的一個精壯後生一鋼筋棍兒就敲在野孩子手腕兒上。
又是“呯”的一聲,槍裡的散彈打到了地上,打出來幾十個就和野孩子臉一樣的小坑。槍也被打到了地上。
野孩子顧不得其他,左手又往別在後背腰間的攮子摸去,卻又被一鋼筋棍兒照頭敲倒,頓時那血就噴射而出。
既然開了場,那雙方人馬自然的混戰在一起,呂一青卻悄悄退出,遠遠的站在一旁的高處看著。
與此同時,金剛隊的其他成員兒與呂一青一把子相好,營裡的年輕人們也紛紛得到訊息趕來加入戰鬥。
三道營都大人小孩兒,婆娘漢子,老頭子老婆子們也拿著笤帚掃帚、火柱擀杖的跑了出來,在外圍伺機而動。小孩兒們則手握彈弓站在一旁,作單眼瞄準狀的放冷彈。
還別說,這些”老弱病殘婦孺小”的,連拖帶拽的也收拾了好幾個。
就連一個和百勝母親一般大,但卻是大腳的老太太都在不遠處哆哆嗦嗦、囉囉嗦嗦、含含糊糊,但卻語氣惡毒的自顧自罵到:
“哼哼,你們這夥兒小豬羔子“呆泥”,不長眼,敢來營裡面鬧事,也不打聽打聽,營裡面哪個人是吃素的,哼哼……哼”
注:呆泥,是西城、尤其是三道營一帶特有的,罵西城三道營以外的人呆傻愚蠢的話。
顯然,野孩子一方落了下風。尤其一開始兩位老大就被幹倒,這極大的影響了士氣。
再加上呂一青一方不斷有人加入毆鬥,老婆兒老漢兒們又在一旁加油吶喊、混水摸魚。小孩子們也怒目而視的影響著軍心。野孩子這邊不斷有人被打倒在地。
有人看形勢不對轉頭就跑。就在他們往前衝的人越來越少,而悄悄往後退的人越來越多的敗局顯現時,呂一青這邊又有人不失時機的朝他們扔出來了手榴彈。
雖然朝著人少的地方扔去沒炸死人,卻起到了極強的震懾作用。
這幫村痞子雖然經歷過的場面也不少,可終究不如兩位老大——野孩子章抱生、不說理榮四軍那樣烈性。一見此性命攸關緊急時刻,“譁”的一聲,撇下武器,也不分東南西北上下左右,抱頭四下而散了。
此時,被鋼筋棍兒敲的暈死過去的野孩子卻被手榴彈“咚”的一聲,震的睜開了眼睛。滿臉滿身是血的野孩子掙扎著站起,矇頭轉向、趔趔趄趄朝人撲來。
呂一青一聲喝下,卻又被幾個精壯後生按倒在地。隨即與不說理一起被扭送至呂一青金剛隊的大本營——天洲麵粉廠的老儲備倉庫裡。
麵粉廠位於西城與西郊結合處的護城河五一橋東邊,橋的西邊就是西郊範圍。緊挨著橋的另一頭的是本市最大的國有企業——本市軸承廠。
麵粉廠的老儲備之所以“老”,是相對於新建好並已投入使用的新倉庫而言。老倉庫由於前年被侯有德領著鬼見愁燒了後,大火著了三天三夜。
現在裡面破敗不堪,四周的牆壁被燒的黑哇哇不說,房頂兒也被炸了好幾個大窟窿。
呂一青把野孩子雙臂反扭著押到一個一米來高的木臺上,不說理榮四軍因為腿上中了一槍不能走路,嘴裡還在痛苦的呻吟。
可這夥兒人哪管你疼不疼癢不癢,照樣毫不手軟的連拖帶拽,揪著頭髮像拉著條死狗一樣把不說理也弄到了木臺上。
倆人在臺上被人控制著。呂一青點了根兒煙,長出一口氣走上前去質問到:
“你說說你倆這小豬羔子,嗯?閒著沒蛋砍了找這個不自在,來我這兒撒野來了。三道營也是你想闖就能闖的?告你說,日本人厲害不厲害,都讓我們削跑了,你倆這砍吊貨算雞脖子個什麼!”
呂一青狠抽兩口煙,把菸頭往野孩子臉上就猛擰按上去,接著狠狠的又說;
“就你,你還野孩子呢,你……”
剛說到這兒,被菸頭兒燙到感到疼痛的野孩子猛的掙脫了一下,一頭向呂一青撞來。呂一青忙往旁邊一竄,竄到了不說理跟前。接著罵到:
“就你,你個傻吊叫個什麼,不說理?我倒要瞧瞧你個小豬操的說理不說……”
說著揪住他頭髮猛的往上一薅,本已奄奄一息的榮四軍也不知道真疼假疼,一下喊出聲來,聲音痛苦淒厲。
倒讓已經平靜下來的呂一青心中一揪,覺得他確實傷的不輕。呂一青不想鬧出人命,也就放了手說到:
“神神叨叨你一天,“屍詐勁兒”不小”(本地土話:一驚一乍、故作玄虛的意思。)
說完又走到野孩子面前重新說到:
“你叫個什麼呀是?對,野孩子,我瞧不給你個離核甜桃兒吃吃,你就不知道什麼是疼什麼是個怕。”
野孩子是從東山奶奶廟抱來的,天生身強體壯皮糙肉厚,恢復力極好。
這麼會兒功夫也緩過點兒勁兒來,積蓄了些氣力。見呂一青靠近,憋足力氣拼命向呂一青噴射過來一口帶血的粘濃痰,正射到呂一青眼上。
呂一青用手抹了把臉,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一股腥臭直衝他腦門兒。心中的極度厭惡與現實的無比噁心,讓他立刻大怒的吼到:
“你個豬操的……給我打……”
說著往前猛跨一步,奪過手下手中的鋼筋棍兒,對著野孩子那被反扭的胳膊狠狠就砸了下去。只聽見“咔嚓”一聲兒,野孩子胳膊折了。
野孩子也悶哼一聲“嗯~哼……”但始終強壓著,沒喊出聲來。
呂一青一見,心中也有些震撼。自已闖蕩江湖這麼多年,不怕死的亡命徒他也見過不少。
但不怕疼,或者能強忍著劇烈疼痛而不發出一聲”哎喲~費”而硬頂的人可從沒見過。
也讓呂一青有了敬佩之意、愛才之心。當下就想:這野孩的倒也是個硬漢,可硬是硬,我瞧也是個憨貨。
要能把他降伏,以後要面對黃阿蛋、王精武、侯有德等人時不也多個勢力多個幫手嗎?
想到這兒,呂一青拿手往臉上一抹,不過這次可沒抹痰,而是變化了出一副笑臉來。
轉到野孩子面前剛想開口,就見此時的野孩子滿頭滿臉那已經凝乾的血跡,又被冷汗沁溼,滿脖子流的都是紅一道黑一道,血汗交融的痕跡。散發著腥臭難聞的味道。
野孩子低垂著頭,全身微微顫抖著併發出輕輕的哼哼,但還是強壓著痛苦的呻吟,不吭一聲。
呂一青一看這情況知道,現在說什麼也白搭。就借了輛汽車,親自領著把二人送到了本市最好、最大的醫院——醫專附屬發展醫院。
前面說過,呂一青祖上闊過不差錢兒,他自已交友廣泛也不差事兒。在醫院找了最好的醫生,還留下來兩個金剛隊隊員專門兒照顧。
呂一青本人更是每天探望。伙食也每頓有牛羊肉。要知道這可是在普通農民過年才能吃頓餃子的時候呀!
呂一青有錢不假,但也可以看出他為了拉攏野、不二人確實是捨得下了本錢。
野孩子、不說理二人哪兒享過這福,頓頓吃白麵,見天兒有牛肉,長這麼大也沒有過呀!
相對於每天回家吃圪糝稠飯煮疙瘩,他們簡直都不想好了,他們不想出院。
但不出不行,由於治療得當,照顧周全,伙食好心情舒暢。倆人又都是二十二三身體機能最旺的時候,不出半個月,除了接住的骨頭需要時間慢慢恢復外,其他的倒也與常人無異了。
這天,呂一青給他們送來了燉肉水餃,還特意帶了醋。看他們吃的高興,呂一青瞅了個機會,就坐在野孩子床邊兒,笑嘻嘻的對野孩子說到:
“兄弟呀!你說咱西城西郊、坡上坡下、城裡城外的有什麼話說不開,你非要來闖營來呢?有什麼話不能商量著來,嗯?
年輕人都愛交朋友、共相好,你就找見我說:哎,老哥也行,叫名兒也行,是吧。你就說,哎,一青或者青子老青子都行。就哪怕叫我那個孫子貨,過來,咱倆交個朋友,喝個酒呢互相幫個忙呢,我呂一青沒二話可說。
可你閒著沒蛋砍了,非要來闖營。咱倆遠無怨近無仇的,就因為個不服有多大個意思?要我說的話,沒什麼意思。
我呂一青算什麼東西,有本事過了大十字兒,往南有南霸天黃阿蛋、北城有馬路兵團王精武、東城有鬼見愁侯有德、天運老鬚生、防爆黑小明兒………聽說過沒有?這些吊貨都才是厲害人呢……”
這段時間呂一青對他們不錯,野、不二人可能心裡就起了變化。倆人,尤其是野孩子本就是個頭腦簡單不想太多的人,聽了呂一青這段話臉上沒有了憤怒之氣不說,還微微點了下頭。
也不知道他點這頭是什麼意思,是呂一青這一番話確實有道理,等著繼續說呢,還今天這燉肉水餃實在是好吃?
呂一青可不猜他心思,見狀趕緊趁熱打鐵的說到:
“有本事,有本事咱倆聯合起來把他們幹倒,虐的他們服服帖帖,放的他們平平展展的。那才能顯咱西邊人才是英雄好漢,你說不是?
兄弟呀,老哥比你稍大個一半歲,你要願意,咱倆……不,咱仨”
說著瞅了眼一旁正瞪著刀疤眼看著自已的不說理榮四軍同時說到:
“你倆要願意,咱仨拜把子,以後有事互相幫忙,怎樣?兄弟等你倆好了……”
呂一青一邊說著,一邊用自已的嘴一次點了三根菸,先給了野孩子一根兒,又走到榮四軍跟前往他嘴裡塞了一根兒。
拍了拍四軍肩膀,拉起他的手來,一起走到野孩子身旁,三個人、六雙手蛤蟆配對兒般的疊在了一起,又說到:
“等你倆好些,我在聚香齋擺上兩桌,把這個不該有的誤會疙瘩解開,再一個也算咱三正式結拜了。
以後有事互相幫忙,城門外算你倆,你倆說了算,城裡頭有事兒也儘管耍來,瞧個電影兒啦,過年買個衣裳了都行。
總之咱西邊的事咱西邊人說了算,你倆說呢,兄弟們?”
野孩子和不說理這倆貨,哪兒聽過這麼樣的長篇大論,這半天倒被呂一青“噴”暈啦。
有些不好意思了:本來是自已不服找茬來的,結果沒幹過人家卻反被人家幹了。完了又給治病又給肉吃的。
關鍵他說的還有理,就是,老話兒說:好狗不在村裡頭咬,有本事去外面耍耍去,這話怎聽怎有理。
呂一青是個會來事的人,收攏人心有一套,這點被他侄兒,未來被本市新一代老大,“王子”呂圓圓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可他不曾料到,就在結拜後的第二年,讓野孩子幫了回忙,他就闖了個大亂子。想好的對抗各種勢力的計劃,一般情況也不用他了。
一次,呂一青把野孩子找來,讓他幫忙去收拾個自已和金剛隊不便出面的人。臨走時再三交待囑咐:教訓教訓就行,沒有多大的事兒。
可這野孩子下手太黑太狠,直接就把人捅死了。呂一青收到訊息趕了過去,謊稱還有一口氣要送到醫院救治。
藉口支開野孩子,自已一個人,借了輛牲口車,連夜把人拉到麵粉廠的磨粉車間裡,一把火給燒了。
等那被捅死之人被燒的黑焦乾脆時,呂一青把磨麵粉的機器開啟,把人用肩膀扛著,扔進了放麥子的大斗裡,和小麥一道都成了粉末兒。
說到這兒有人突發奇想:哎,你說,本市人吃了三年黑麵饃饃的麵粉裡,有沒有這被燒後,磨成粉之人的身體粉末兒呢?
不過有人那時還沒出生,就算是有,那作者只是想的噁心,並不會吃到的。
3百勝會飛?
從那以後,呂一青有事一般情況下再也不敢叫野孩子了。就怕他胡搞瞎幹。
本來是解決事情的,反倒闖了不必要的大禍就不值得了。所以呂一青見野孩子扛槍進來,心中才有了那一驚。
可野孩子野是野賴是賴,卻也是個實在人。沒有呂一青那麼多心眼兒。
更沒有日後,百勝被老黃毛童年陰影“壓制”時,叫他去商量事情時的幸災樂禍。
他中午剛聽說了他的“青子哥”被砍的事情後,第一時間就扛著槍踏著雪,農村滿是泥濘的土路又不好走。野孩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帶著滿鞋的黃泥泥匆匆趕來。要為好大哥報仇。
野孩子一進門兒把破床單往桌子上一放,還不知道察言觀色呂一青什麼意思,就喊著說到:
“青子哥 聽說你被那個誰,叫個什麼來是……什麼勝還是勝什麼來著?”
野孩子撓撓頭,努力的想著,可他想呀想呀,想呀,對不起,還是沒想起來。
這倒也不怨他,因為在此之前百勝的名氣實在連東城的大十字兒往外都過不去,也就市裡各個幫派,和一些痞子混混兒們還渺渺茫茫的知道,鬼見愁有這麼個人。更別說西城門外的西郊了。
野孩子抓了半天頭也沒想起是“什麼勝還是勝什麼來”。索性說到:
“嗐,不管他是誰吧,他砍你就是砍我,只要青子哥說話,我崩了他”說著掂起槍來朝一青揚了揚。
呂一青心說:你可拉雞脖子倒吧,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現在什麼形式?侯有德、王精武都跑了,遲早抓回來是個槍斃。我暫時還沒事那就是燒了高香啦。
還叫你去?你個小八毛遇上黑豬那個大八毛不把亂子給我惹大才叫個奇怪。
兄弟呀,你看你是幫我的忙呢,其實是害了老哥我了。
呂一青心裡這樣想,臉上卻笑嘻嘻的,不緊不慢的問到:
“你一個人來了,這四軍兒呢?”
“軍子腿不好,這又下著個雪,一凍一消的道兒不好走,滑圪挺挺泥哇哇的,沒叫他。
注:不說理榮四軍被呂一青拿槍打傷腿後雖經過治療,但還是落下了後遺症,走路不太利索。野孩子胳膊也一樣,接好了骨頭雖然不影響基本功能,卻伸不直了。
“奧,來兄弟,坐下,吃肉、喝酒好好喝上會兒。來來,抽菸抽菸……對了,你老嫂才給我買了一身“迪卡”料子的新衣裳,我穿著有些肥大,兄弟走時拿上回吧,回家過年穿。
不過,你年前還得來一趟,我給你和四軍兒各準備著十斤牛羊肉,現宰的,回家讓老嬸子過年包餃子吃。”
野孩子一聽又牛羊肉吃,還有“迪卡”料子的新衣裳穿,“呵呵呵”的直傻笑。
呂一青煙呀、酒呀、肉呀的熱情招待著野孩子,就是閉口不談昨晚的事。
這時,金剛隊其他幾個骨幹也陸續到來,每當有人問到這件事的時候,呂一青都一個眼色過去,然後顧左右而言他,打哈哈的岔開話題,絕口不接著話茬兒。
呂一青想的是:好吃好喝把野孩子招待好,今天就是不商量事,也不能讓這個一根兒筋知道,要不可了不得。
這倒弄的野孩子莫名其妙了,也不知道聽到的訊息是真是假。但也沒想太多,就大吃二喝起來。
不過像這種人才對,那些想太多的人,現在當不了痞子,將來當不了“耍”社會的。
要瞻前顧後光害怕,怎麼打打殺殺幹壞事?
所以你想想,一般在街上混的這些人相對來說得抑鬱症的就少,身體素質也好。
為什麼?
就因為他們想的少,躺倒就睡,端起來就吃。
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是追求醉生夢死、極度享樂的人,今天享受了好活了再說。
至於明天?那他可不管,就算明天死了,今天也得先瀟灑盡興了再說。
因此這些人裡,尤其是十幾年後打手一類人裡,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全身刻龍畫虎的,背上紋著大關公。
一個個肚大腰粗、肥頭大耳、滿臉橫肉,就光脖子後的“槽頭肉”你是不炸丸子,你要炸的話也能炸他個十來斤。
野孩子也一樣,把槍順手往牆邊兒一靠就大吃二喝起來。此刻,他也顧不上管他孃的什麼“勝什麼還是什麼勝了”
就在他們吃喝喧鬧時,百勝已經來到了三道營營口的大坡下。
百勝短吸了兩口氣,一陣陣牛羊肉的羶味兒,與這雪後清新的空氣格格不入的融合在一起,使勁兒的往百勝鼻子裡鑽。
百勝早就知道呂一青家在三道營住,但具體是那一排、哪一家那他可真不知道。
天又起著大霧,站在坡底向上望去,真有點《西遊記》裡描寫的那樣:
那前方的路霧氣瀰漫,好像沒有盡頭一般。陰霾重重疊疊,如同墜入無盡深淵。忽然一陣妖風吹來,散去了眼前霧霾。一陣鑼鼓鳴金,就顯現出一個妖怪來……
要我,我可真有些畏懼怕怕呢!
可百勝又沒看過《西遊記》,並不知道大霧深處還藏著什麼妖怪。
更不會算卦,他哪裡會知道呂一青、野孩子一眾人正在家裡喝酒擺席,黑洞洞的槍口正等著他呢?
百勝此刻只想在半道兒上碰見個人,打聽到呂一青的家裡。不管好說歹說,把事情辦好,解決了自已的後顧之憂。
可天氣冷,霧又大,直到了半坡也沒個人影兒。
百勝正推著車站在唯一的一盞路燈下,茫然的東張西望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時,右手方向“吱呀呀”一聲傳來開大門兒的聲音。
百勝趕緊望去,就見一個年紀與自已相仿,但略小几歲的後生,提著一桶煤灰從面前走過,倒在一旁的垃圾堆上。
又把灰桶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磕後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
這套動作讓百勝傻了眼兒,他走南闖北到過很多地方,見過各地的風土人情,風俗習慣,可實在是不知道,這拿到鼻子下聞聞味兒是什麼操作。
那後生返回時抬眼看見了百勝,見是一個劍眉朗目,一米八的生人,推著一輛二八大槓,車把上還掛著個提包。便呲著牙主動問到:
“吊,那裡的家,來營裡幹什麼?”
好傢伙,要不都說營里人“嘎”呢,見個生人就要呲牙咧嘴的盤問盤問。
”一青,在麵粉廠上班那個呂一青在哪家兒住?\"
百勝趕緊迎上前去,一邊掏出煙來向那後生發去,一邊問到。
豈料那後生不接他話茬兒,更沒有接他煙,而是擺了擺手,警惕的問到:
“不吃,不吃煙。你是誰,找一青什麼事?”
百勝見狀,腦子一轉就編了個瞎話兒說到:
“奧,那個,那個我也是麵粉廠職工,今天恰好路過西城,路過三道營,想著好久沒見一青這個老相好了,就說順路瞧瞧他來……”
為了說的真實,百勝煞有介事的繼續編著:
“……以前白天來過,可時間長了又起了霧。我記得是上了坡,那個,直走還是拐彎兒……”
百勝邊說著,邊從車把的黑提包裡,拿出黃草紙包著的醬牛肉在年輕後生眼前晃了晃,說到:
“這不是,給青子買的醬牛肉”
百勝故意把呂一青叫成青子,顯的就像親密的老熟人一般。
那年輕小夥這才半信半疑的和百勝說了,上了坡怎樣走,然後往哪邊拐,再走,再拐,還拐還走……就到了。
百勝走了,那後生提桶回家卻不放心,放下桶,趕緊跑到呂一青家裡報告了這個訊息。
小夥兒路熟走到快,很快便到了呂一青家。而百勝還在走走停停的摸索著。
那小夥兒一進呂一青家門就趕緊說:
“青子哥,我出門兒倒煤灰瞧見個生人和我打聽你了,找你來了,就先來和你說聲”
“誰,多少人?”
呂一青滿不在乎的一顆一顆,不停的往嘴裡夾著花生米,頭都不抬。
“一個人,不知道是誰,推著個車子,把上挎著個黑提包。噢,對了,說是麵粉廠的,路過咱西城,好長時間沒見你了,就來來瞧瞧你來呢。”
呂一青沒當回事的說到:
“知道了田青,坐這兒喝會兒”
這個叫“田青”小夥兒是個遵守民族規定的人,不喝酒。說了該說的話,轉身,就回了。
呂一青為什麼不當回事兒?
作為西城老大,作為在整個天洲都有一定名望的人,社會上經常有人來訪那也正常。
況且來者只有一個人,那就絕不是來找事的。
因為從他記事也好,還是聽老人“訪古”也好,就沒聽說過誰敢單槍匹馬一個人來闖三道營的。
(訪古:本市土話,講故事的意思)
當年名氣最大,現在也威望最高的,所謂“天洲第一”的南霸天黃阿蛋,不也是來了百把號人嘛!
所以他壓根兒就沒想,也絕想不到,昨晚剛去了東城,今天百勝就敢單人獨車的來——雖然他並不是來闖營的。
直到自已媳婦兒領著百勝進來說了聲:青子,你廠裡有人來了。
他已經有些醉意的眼,漫不經心的望了過去,短暫一愣後臉色大變,心中巨驚。手中正端著的那二兩的小酒樽,奮力便向百勝扔懟過去。
站了起來大喝一聲:
“常百勝,你個豬操的……豬羔子”
一桌子的七八個人也稍稍一怔,一看架勢不對,紛紛站起,就要撲身過來。
野孩子也想起來了:對,我說什麼勝來著,就是這個勝。
右手抄起豎在牆跟兒的土槍對著百勝,手指放在扳機上,就要開槍。
說實話,百勝千想萬想,可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場面。
原本他在路上都想好了,見了面怎樣和呂一青說,呂一青如果說了什麼話他如何回話,怎樣應對,甚至都想到了握手言和的畫面。
和呂一青沒想到他會單人獨馬的到來一樣,百勝也絕沒有,也不會想到,一進門就有凶神惡煞的幾條大漢,和黑洞洞的槍口等著他呢!
就在野孩子的手扣在扳機上,手指向後拉去的危機時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百勝猛的把呂一青老婆往前那麼一推,胳膊往前劃了個圈兒的那麼一甩,手中那黃草紙包著的醬牛肉便四下散開。
就在野孩子一愣怔,呂一青等人也遲疑的那片刻,百勝早把呢子大衣往後一抖,左手抓住大衣第二顆紐扣部位一拉、一提的往野孩子頭上撇去。
也趕不上掉在地上的那一整條兒哈德門香菸。緊跟著小腿奮力往前猛蹬幾步,一躍飛起,右腿膝蓋彎曲,直奔已被呢子大衣罩頭的野孩子正頭而去。
要說百勝在情急之中集全身之力,奮力的這一磕頂,其力量不亞於當初幹倒野孩子頭上那一鋼筋棍兒。
野孩子也正納著悶兒呢:
怎麼就在怕傷了老嫂子遲疑的那片刻,就被突然從天而降的一片烏雲壓在了頭頂,緊接著一聲悶雷般的“咚”的一聲,腦子裡正閃著電呢眼睛卻冒著金星兒,覺得一陣迷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呢?
這也沒喝多少酒呀!
再看百勝飛身而起把野孩子磕倒在地。雙腳落下的同時,雙手已經抽拉出了背插在背後腰間的小朴刀,一個箭步衝向呂一青並揮刀砍去。
呂一青急忙拿胳膊往頭頂一擋,慌忙往後退去。誰知百勝這一刀卻是虛砍。
刀沒落下,身體卻往右前方大跨一步後,猛一轉身,小朴刀正好便架在呂一青脖子上。
百勝左手持刀,特意把刀轉了過來,刀刃朝前,用刀背勒著呂一青脖子。右手裡的那把朴刀卻指著、揮向已經撲來的幾條大漢,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再說那幾個已經奔撲過來的大漢,見此情景趕快來了個急剎車。其中一個膘肥體壯,一看就知道牛羊肉沒少吃的大後生吃,用力過猛沒剎住,急嚓嚓就奔著百勝右手裡那把明晃晃的朴刀刀尖而去。
就像打了幾十年光棍兒喝醉了就見了裸體大美人兒似的急不可耐。
百勝並不想打架更不想結仇,進門兒後所做一切都是情急之下的迫不得已,挾持呂一青也是為了自保脫身。
所以在這危機時刻趕緊向後退去,以免傷到那大後生。大後生是避開了這場與刀尖之間並不美妙的“死亡之吻”了,可呂一青卻倒了血黴了。
百勝急忙倉促的後退中,刀背兒把呂一青的脖子勒出一大片黑青的血印。這還是百勝預先留了個心眼兒,把刀刃換成了刀背兒,要不?哼哼,恐怕要出大亂子了。
呂一青好一陣咳嗽,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 半天才緩過這個勁兒來。
傻愣了半天的一青媳婦兒馬海霞,早被嚇的一陣兒又蹦又跳又唱又叫的,就和神靈上身的神婆子似的,癱坐在了地上。
在看呂一青,大口喘著粗氣,手緊緊的握成了拳,眼睛死死盯著卡著脖子小朴刀那明晃晃、陰森森的刀鋒。
朴刀散出的寒氣,與他腦門子已經滲出流下的冷汗,相互不孤單般的呼應著。
冷汗流到了他眼睛裡,他趕緊眨巴眨巴眼兒,又斜眼瞟著百勝,聲音有些嘶啞的問百勝:
“勝子、兄弟,有話好說,這是弄什麼事呢?”
百勝冷哼一聲,卻也有些急喘的說著並反問到:
“哼,有話好好說,你去抄我家的時候怎不好好說哩?我倒想好好說,可一進門兒你們怒目金剛一樣好幾個大後生就撲過來了。
你瞧瞧,這黑洞洞的槍口的對著我,我怎樣好好說呢?要不,我願意弄這”生活”?(本市土話:事情的意思)”
說到這兒,百勝長出一口氣,手中的朴刀稍稍一鬆,語氣也平和下來。不緊不慢,但也頗為震懾的繼續說到:
“老人講話,冤家宜解不宜結,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仇人少堵牆。你說我常百勝和你呂一青有什麼仇什麼怨?不就是鬼見愁和你金剛隊那些過去的事情嘛。
倒是,兩廂(本市土話:兩邊的意思)派系不一樣。你金剛隊是“駐”字號兒,鬼見愁是“單”字號兒。你們是吃了些虧,可當時各為其主也不能說是過錯。
再說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大哥侯有德也被通緝,現在還在外頭跑的呢。
將來回來,是豆兒啊還是菜啊,還說不定呢。你卻什麼事情也沒有,這也算扯平了吧!
我今天來本來就是和老哥你好好把話說開,有多大個買賣?我看買賣不大。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兄弟倆私人間有什麼呢?……”
百勝說著看來了一眼滿地灑落的醬牛肉和已經踩扁了的“哈德門”過濾嘴香菸繼續說到:
“你瞧,我專門兒去聚香齋給你買的醬牛肉,給你拿的哈德門兒,就是想把事情和你老哥說開嘛。
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再多的廢話我也不說了。老哥你瞧著辦吧,是敵是友,我常百勝奉陪到底。”
說完就徹底的鬆開了呂一青。身體極速靠在了牆邊兒,但朴刀還在左手中緊緊握著。
右手卻悄悄放下刀,並伸進右手褲子口袋兒,抓出一把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掩在腿旁。
面色沉著冷靜,但眼睛卻極為警惕的看著周圍,腦子裡想著:只要稍有風吹草動,先把右手揚出去,給他來個滿堂飄雪,再上小朴刀不遲。
呂一青被放開後趕緊閃到一旁,用眼神制止住了蠢蠢欲動網上衝的手下。
右手五個手指,先在被朴刀刀背兒勒出血印兒,發著黑青的脖子上輕輕揉摸了下。本來陰沉緊張的臉稍緩,用手從額頭往下一抹,立刻就換了副嘴臉似的,笑了。先說到:
“兄弟好膽量,敢一個人來闖營……”
“哎……,我可沒來闖營阿,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能怨我,是你們十幾個人去抄我家……剛剛我說過,我今天晚上來,只想說開話,解決事,不想再結仇。”
聽到此處,呂一青自已尋思:這常百勝不管是不是來闖營,敢獨自一人來三道營這地方找我,這膽魄也是一條漢子。
況且他說的也不岔,本來也沒什麼私人仇怨,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他又是專門買醬牛肉的又拿著好煙,看來也是誠心來了事情的。至於帶著刀嘛,我們這些人哪個出門兒不帶個武器?
還當這麼多人面兒,一口一個老哥的一直叫,這也算是低頭給足我面子了。
而且是在佔上風嘞情況下。他就今兒晚上硬來,在剛剛拿刀卡著我脖的情況下,恐怕我也沒什麼辦法, 只會凶多吉少。
他說的對,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仇人少堵牆。借這個機會交能他這個朋友也不能算是壞事。
想到這兒,呂一青趕緊附和的跟著說到:
“是是是,兄弟說的是。確實本來咱兄弟們沒什麼私人矛盾怨仇。
也是老哥我一時糊塗,竟幹出去抄你家這個“塌圪垃”事來。
(“塌圪拉”:本市土話,本意為賴皮,沒誠信的意思。此處引申為愚蠢的事。)
其實這也是個誤會,兄弟說的對,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倆也算是不打不成交。既然你叫我老哥 ,那以後就是弟兄們了。
來來來,兄弟,先坐到這喝會兒,等天氣好了我在聚香齋擺席請你。你說是為昨天晚上的誤會也好,為了交你這個好朋友也好,到時候你可得來啊!”
說著,把手就挽在百勝胳膊上,往椅子上拉去。百勝倒也沒抗拒,也就順著呂一青拽著的勁兒坐了下來。
但手中的刀還緊握著,不曾有半分鬆懈。抓著白色粉末的右手拳頭也緊握著。眼睛依然犀利,頭腦照舊警惕。
呂一青見百勝坐下了,也坐在了百勝身邊,親自給倒了一樽兒酒說到:
“以後都是兄弟們了,在西城有什麼事老弟儘管說話”
百勝沒接他話茬兒,而是轉身向桌子外面的已經被踩扁的煙走去。
彎腰、撿起,吹吹灰、拍拍土。又走了回來坐下,把煙拍在桌子上說到:
“你瞧老哥,這是我一個心意,以後,昨天晚上抄家這事,不管誰對誰錯,誰討了便宜誰吃了虧,就算過去啦。
這是給你帶了一條兒煙,帶嘴兒的哈德門兒。這可不好買啊!這是我到南方出差找關係買的。你瞧瞧,踩扁了都。”
百勝一邊說著一邊把煙拆開,還好,踩壞四盒兒。但也沒有全折,都是折了幾根兒。
剩下的六盒完好無損。百勝把這煙連好帶壞放在桌上,又看了眼撒了一桌子一地的片片醬牛肉,惋惜的說到:
“這牛肉專門兒在聚香齋給你買的,也踩邋遢、跺爛了。叫老嫂一會兒收拾收拾,揀好一點的,洗洗也能吃,可不要浪費了。”
呂一青哪裡在乎這些已經髒了的牛肉,只是見百勝這樣說,就趕緊招呼他媳婦兒:
“海霞 ,快去快去,把肉這些收拾收拾。再重炒幾個菜,今兒我和勝兄弟 和弟兄們好好喝一喝,高興高興。”
他們是在這兒高興了,可倒忘了地上還躺著個野孩子哩。忘了倒也不怕,怕就怕在,一會兒野孩子差些要了白勝的命。
要知道野孩子做了什麼,讓百勝險些命喪於此?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