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未經餘裕的心路歷程,對於其改變主意頗感意外,但更多的是開心。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過得相對就要輕鬆隨意許多。

學堂的學業已然結束,大家也都選擇了自已的出路,眼下就是等待出發離開十萬大山的那一刻。

除了荒文燕在桃花村確實是舉目無親外,其他人在這裡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關係親密之人。

於是,這段時間,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把更多時間,放在了那些人身上。

此次一別,再見或許就是滄海桑田。

東山整日和自家老爺子喝得酩酊大醉,然後一覺睡一天,而後繼續喝酒,徹底放飛自我,終日都是醉醺醺的模樣,為此沒少被東母責罵。

姜桃則除了終日和餘裕膩歪在一起,就是在兩位道崩劍門長老的指導下,開始劍修,時日不多,桃花村漫山遍野的桃樹便被無數劍氣斬得光禿禿一片,對於這一點,本來一些鄰居還頗有微詞,但在明白事情始末後,也欣然接受,甚至還主動為她尋起新的桃樹來,畢竟對於十萬大山裡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山村,將來若真走出一位絕世天驕,那是整個村子的榮耀。

荒文燕的四個小跟班,更加殷勤地伴隨其左右端茶遞水,聽東山提及過,荒文燕已然開始傳授他們基礎的功法開始修煉,這中間餘裕偶然遇到過他們其中之人一次,氣息確實是較之前平穩了許多。

曾小小仍終日待在許大夫家,並未因為要去神醫谷而懈怠,據說許跛子這些日子一直鬱鬱寡歡,餘裕與曾小小少有的幾次接觸,也是在許大夫的藥鋪,踏實認真一絲不苟,這是曾小小給餘裕的最大印象,餘裕猜測,許大夫終究還是捨不得這樣一個學醫的好苗子。

陽家兩兄弟餘裕倒是經常看到,田間地頭,山崖湖畔,他們的身影經常和柳先生一同出現,手裡拿著書本,每一次餘裕也只能遠遠望上一眼,但他也能理解,作為土生土長的桃花村人,即將面對外面世界的忐忑,他們現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就是學業,還有這位德高望重能為他們答疑解惑的柳先生。

山間熱氣散去的最後一日,在東山緊鑼密鼓地張羅下,舉辦了一場同窗聚會。

聚會的地點選在了餘裕的家門口那塊懸崖上,用東山的說法,這主要是防止某些人不願意參加,而距離只要足夠近,就算是不參加也能聽個響,也有一定的參與感。

可能是即將面對人生中第一次的重大分別,心都是柔軟了,別的人不說,就連荒文燕那幾個小跟班也暫時放下隔閡,酒足飯飽間也與東山勾肩搭背互訴衷腸。

完了之後,一眾少年還把餘裕狠狠修理了一頓,趁著酒氣未過血氣上頭,也不顧姜桃阻撓,一行幾人把餘裕脫得乾乾淨淨給扔進了旁邊的瀑布寒潭中央,理由則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夢中女神,竟然白白便宜了他這個外來小子。

只是當所有人都折騰得筋疲力盡,躺在草地上放空發呆時,餘裕側臉看向身旁的姜桃,再看看其餘眾人,心裡總覺得差了些什麼,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除了他們三人,曾小小,剛家兩兄弟,就連最瞧不起他們的荒文燕都來了。

“應該都在的吧。”

酒勁一上來,餘裕和絕大多數人一樣,一個慌神,周公的幾個女兒已打扮得花枝張展,靜候多時。

荒文燕第二日就離開了,沒有道別,令所有人欣慰的是,他還算信守承諾,四個小跟班一起被帶走了。

緊接著是陽家兩兄弟,這兩人還算是講究,臨行前,先是去和柳先生拜別,而後親自上門,挨家挨戶與昔日同窗一一辭別,並留下自已的聯絡方式,約定來日在外邊定然相聚一場。

再然後是曾小小,那一日,餘裕在山崖上看到,那個極少走出自已藥鋪的許跛子,獨自杵著柺杖在山坡了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這段時間,東山依舊在和自家老爺子拼酒量,姜桃來到小院的頻率則要高了不少。

“劍門那邊傳來訊息,他們已經做好了接應準備,這兩日,我也要走了。”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溪流而上,在一處地勢較為平坦處,姜桃停下腳步,全神盯著水潭中少年少女倒影,緩聲輕言。

餘裕也是心頭一緊,這一日終於還是到來了。

“而且我詢問過長老,新入門弟子,前兩年是不能離開青鸞的。”姜桃姣好的面龐陰霾愈加濃郁。

而尋常人是無法進入青鸞的,也就是說,他們此次一別,打底都是兩年無法相見。

“我有些後悔了。”姜桃語氣低沉,繼續道,“這些日子裡,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有別的辦法,即便不去青鸞,今後我們也不用分別,依舊能想出為你續命的辦法。”

餘裕沒有說話,上前一步,伸出手指輕輕勾住姜桃纖纖玉手,而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觸碰,姜桃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轉過身就湧入餘裕懷中哽咽起來,片刻後就溼透了他大半個胸膛。

“我跟柳先生說,我不想去青鸞,我想在桃花村做教書先生。你猜他怎麼說?”姜桃語氣嗚咽。

“他鐵定是不同意的吧。”這是餘裕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姜桃不置可否,嘟囔的話語中摻雜著啜泣:“他跟我說,我的腦門不夠寬,不適合做教書先生。那段時日,我日日夜夜看著銅鏡中的自已,有過那麼一瞬,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有什麼讓我腦門變寬的辦法,但很快我發現一件事,我這張臉看上去還算是清秀,這個腦門功不可沒,況且若腦門太寬的話,那容貌肯定會大不如前,到時你可能就會移情別戀,那我豈不是也虧大發了?”

姜桃哭得更大聲了。

“那是好事啊。”餘裕煞有介事道,“以前我找一世外高人給我算過,高人說往後我需找一個腦門寬的媳婦,旺夫!”。

“你就編吧,哪有高人會如此說道的,就算有,那也是為了騙你銅板而胡編亂造的。”姜桃嘟囔著說道。

“真的。”餘裕拍著胸脯向姜桃保證道,“騙你就讓我此生此世都只能有你這個腦門不寬的媳婦。”

姜桃一怔,紅彤彤的杏眼直直盯著餘裕,片刻後她鬆開手轉過身去。

“你說過,處於熱戀中的小女生,很容易把這些甜言蜜語當真的。”姜桃背對著餘裕,聲音柔情似水,“現在我可以向你證明,這句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餘裕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兩日後的清晨,桃花村上空出現了一艘巨大的符舟,遮天蔽日,把整個桃花村都擋在了陰影裡。

離別時,餘裕和姜桃第一次手牽手出現在村民們的視線,姜老爺子在人群中恨得牙癢癢,最終卻是什麼話也沒說。

餘裕和姜桃的話也很少,該說的早就說夠了,這段時間,對於二人來說,似乎已經歷過無數次的離別,等真到了這一刻,兩人卻都是出奇的平靜。

“我走了。”姜桃站在符舟甲板上衝餘裕揮手。

餘裕看著她,微微一笑:“那兩年之後再見。”

高挑長老不知有意無意,來到餘裕身旁,輕輕拍了他一下肩膀,示意他寬心,而待他們離開後晚上衝涼時,餘裕才發現被高挑長老拍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神秘的符印,研究了半響,雖不知具體有何作用,但他並未察覺到有半點不適,同時聯想起高挑長老對自已的態度,他也暫時放下心來,不去管它。

當天夜裡,餘裕在自家床上睡得正香,忽覺院中異響,剛想起身檢視便眼前一黑,緊接著便是一陣拳頭腳踢襲來,攻擊雖說密集,但對方著實也沒多大力氣,等餘裕適應了一陣,他甚至感覺軟綿綿的,甚至打心底湧上一種衝動,想要道出那句經典臺詞:你是不是沒吃飯?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對方大概打累了,屋子裡響起啪嗒一聲,然後是嗆鼻的煙味縈繞在周圍,餘裕透過麻袋能看到那一小團時隱時現的火光盡在咫尺。

如同注意到餘裕目光一般,那個熟悉的蒼老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知道我想做這件事想了多久嗎?得償所願的感覺,真他孃的爽快!”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也讓我爽快爽快唄。”

幾乎在說話的同時,餘裕就動了,他沒有采用把麻袋取下來再給姜老爺子套上去這一種傳統作業方式,而是雙手捏住麻袋邊緣,瞅準時機直接將麻袋從裡到外翻了個面,按照餘裕的猜想,這種省掉許多無用環節,一氣呵成的方式,定然能打姜老爺子一個措手不及。

剛開始的過程確實也如餘裕所料,可當他麻袋從自已身上脫出,剛剛套在姜老爺子身上時,只看見他不慌不忙,輕輕磕了一下煙桿子,霎時間,他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老不死的,你竟然還是修行者!”餘裕心頭震驚,姜老爺子是修行者這件事,估計不只在他的預料之外,就連他的寶貝孫女姜桃也不知。

姜老爺子沒有說話,不緊不慢餘裕來到身旁,他抬起手掌,正當餘裕以為他準備將這些年的恩怨一次了結,一巴掌把他給拍死時,那個手掌卻是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肩上,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我這一招如何?”姜老爺子得意洋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