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之北海,自古便是人跡罕至的兇險地,其水域遼闊,島嶼眾多。相傳自有大陸以來,北海便是世間極凶怪物的棲息地。深海之下,島林之中,隱藏著數不盡的遠古異獸,它們棲身於這片無人之境,時不時現身海面,掀起巨浪,時不時發出震天巨吼,吞吐雲霧。船入此海,十去其九,人入其島,十不存一。
自人類開始修煉,便從未停止想要征服此地,無數修行之人折在此處。初出茅廬的少年,威震九州的七八琮玉高手皆未倖免。然則,九州人自有某種精神,最是險惡困難之處,最不退縮。幾千年來,這片區域倒成了不少修行人揚名之處,若能在北海斬殺怪物且活著出來,那必定族內傳頌,名震天下。
坤山,便是那些揚名天下的少年之一。他年僅十五歲在北海斬蛟全身而退,被譽為軒轅氏千年一出的天才。時隔五年,坤山再次踏上北海,身邊跟隨的,還有一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華胥氏白榆。
二人行走在山丘上,一眼望去便是那無邊的海岸線,四周狂風呼嘯,海浪拍擊岸邊,白榆漫不經心地說道:“姐夫,咱們都出來半個月了,你想我姐姐了嗎?”
坤山與白榆的姐姐素商青梅竹馬,二人半年前成婚。軒轅氏與華胥氏同屬雍州,世代交好,族人皆樂見這對佳偶成婚。白榆自幼頑劣,但天資聰穎,年僅十六便已至三琮玉境界,是華胥氏年輕一代的翹楚。
坤山聽罷,嘴角微揚,眼含笑意:“自然是想的。”
白榆笑嘻嘻道:“要我說,就不聽我爹的,讓我一個人來多好。這樣姐夫你也不用跟我姐分開了,對吧?”
坤山微微搖頭,溫和道:“岳父是擔心你,怕你資歷尚淺,難以應付北海的兇險。這次北海之行,雖說是護你周全,但我也需藉此尋求突破五琮玉的機遇。”
白榆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驚歎道:“五琮玉!姐夫,你真厲害!這下我爹又要拿你來數落我了。”他學著父親的語氣,刻意拉長了聲音,故作嚴肅道:“不得自滿,不得自傲。你多學學你姐夫,二十歲便至四琮,哦不,五琮玉,如此成就,你這般輕率可有絲毫進步?”
坤山聽了,忍不住笑意,雖心中生出幾分得意,卻仍語氣溫和:“你心性開朗,雖愛玩鬧,但若全心修行,成就未必會遜色於我。岳父大人對你期望甚高,也正因如此,才會對你嚴加管教。”
白榆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整天修煉,多無趣。人生在世,要做的事多了去了,哪能只為修煉活著。”
坤山淡然一笑,問道:“那你還想做什麼?”
白榆答道:“發呆、睡覺!若不用修煉,我還想去九州各地遊玩,看看風景。”
坤山聞言,不禁搖頭笑道:“你這番心思,倒是別具。”他心知白榆這趟北海之行,雖打著歷練的名號,恐怕更多的是藉此機會出來遊玩。
白榆又道:“我聽說九州出了個愛殺惡人的王蓮生,上次他殺完人,當場寫了一首殺詩——長劍懸孤城,烈酒念英魂。天下不平事,不殺不成仁!”
坤山笑道:“怎麼,你也喜歡詩?”
“你不覺得很威風嗎姐夫。聽說揚州那裡的人喜歡此道,這回從北海回去,就告訴我爹我們去揚州轉轉。”
坤山說道:“我倒覺得,像那王蓮生一般,殺七琮玉高手才是威風。”
白榆哈哈大笑:“殺也得殺,殺完留詩而去,那便是威風至極了!”
坤山不服氣道:“留詩為何就威風至極?”
白榆道:“姐夫你想啊,那七琮玉八琮玉的絕世高手,不論活著的時候如何威名赫赫,百年後墓前便無人問津,不過是泱泱九州滄海一粟。可那王蓮生,一首殺詩,如今不僅氏族子弟,連山野之人也盛傳其名。這便是文字的力道,非炁力可比也。”
坤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你這小子,竟有如此見解。”
二人言語間,已來到北海邊緣,海風愈加刺骨,天海一線,不知盡頭。兩人踩著佈滿苔蘚的溼滑礁石。四周的海水時而平靜時而洶湧,一副喜怒無常的模樣。
白榆感受著深邃海洋帶來的奇妙魅力,心中升起一股無窮的豁然。他張開雙臂迎著海風對坤山說道:“姐夫,如此漫步,倒讓人身心愜意。”
坤山眉頭一皺,停下腳步低聲道:“小心,前方有異動。”
白榆心神一凜,凝神望去,只見遠處的海面突然翻騰起巨浪,一陣低沉的吼聲從海底傳來,震得海岸的石塊微微顫動。緊接著,海面轟然裂開,兩隻形狀詭異的怪獸猛然躍出水面。
一隻怪狀如巨蟒,背生雙翼,腹下四隻利爪;另一隻則狀如牛,身披鱗甲,頭生雙角,渾身纏繞著綠色藤蔓。二獸一左一右,向坤山和白榆襲來。那怪牛朝著二人怒吼一聲,其聲如雷,頓時狂風大作,一時間下起了傾盆大雨。
白榆嚥了口唾沫,雖然自恃天資不凡,但此刻面對這兩隻兇獸,他的手心也不禁出了一層冷汗。他低聲道:“姐夫,這兩隻畜生怎麼同時出現?北海的妖獸不是各有各的地盤嗎?”
坤山神色凝重,卻不顯慌亂,沉聲道:“兇手聯手,恐是此中有變。”
話音未落,那巨蟒怪獸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揮動巨大的雙翼,呼嘯著撲向二人。與此同時,巨牛怪獸張開大口,噴出一陣帶毒水霧,直逼白榆而去。
坤山雙目一凝,炁力瞬間催動到極致,身形如箭一般避開巨蟒的襲擊,又返身一個折回。他在半空中雙掌齊出,掌風化作兩道凌厲的炁勁,直擊那巨蟒頭顱。巨蟒狂吼一聲,巨翼猛然拍打,想要躲閃,卻終究慢了一步,頭部被掌勁擊中,發出一聲悶響,巨大的身軀翻滾著跌落回海面,激起滔天水浪。
與此同時,白榆揮劍斬斷撲向他的毒霧,退後幾步,心中驚歎不已。他雖自負天資,但與坤山相比,終究顯得稚嫩。眼見坤山解決了巨蟒,他暗自振作,提劍衝向巨牛。
“白榆,小心!”坤山出聲提醒。
白榆深知這巨牛的鱗甲堅如鐵石,但他性情跳脫,反倒激起了鬥志。迅速變換身形,劍光如閃電般繞著巨牛遊走,專攻它脆弱之處。然而,巨牛怪獸身形笨重卻毫不遲緩,揮動粗壯的藤蔓,試圖將白榆纏住。
眼看藤蔓逼近,白榆身形一晃,險險避開,但一根藤蔓卻仍從背後抽來難以躲閃。就在此時,坤山再次出手,他身形如電,瞬間擋在白榆身前,此時他已抽刀在手,刀風所至,將那藤蔓生生擊斷。
白榆脫險,趁勢躍至巨牛背後,眼中精光一閃,炁力注入劍鋒,全力一劍刺向巨牛的頭頂。巨牛吃痛,發出一聲怒吼,龐大的身軀搖晃不止。重重倒入海中,白榆還將追擊,坤山一把攔住道:
“海中詭秘,不可輕往。”
二怪退去,海面逐漸恢復平靜。
白榆長出一口氣,擦去額頭汗水,笑道:“姐夫,咱倆還真是配合得當。”
坤山微微一笑,眼中卻閃過凝重:“北海有變,此行恐艱險異常。”
白榆正色點頭,隨即又大笑幾聲道:“任他如何艱險,今日我來了,便定不會空手而歸!”
“好!”坤山大讚一聲,他也正有此意。
二人在海邊休整片刻,起身往渡口而去。此處渡口也是後來人在內河中所建,可乘船直入海中。來到渡口,發現此處已被毀壞,殘橋斷木,尚有些許鱗片殘留,顯然非人為所至。
“姐夫,不是說北海怪獸不進內海嗎?”白榆見狀問道。
坤山瑤瑤頭,回道:“這恐是蛟蛇。它原在海邊,緣何被趕到此處。”
白榆說道:“或許是被那二怪佔了地盤。”
坤山贊同道:“有道理,那二怪一擊不中立刻遠遁,顯然是有靈慧之物。傳說北海越往深處怪物越是兇悍。”
“如此說來,那兩隻怪物恐不是周邊之物?”
坤山凝重點頭。白榆又說道:“既如此,姐夫,我等乘船去海中一探究竟!”
坤山道:“這海中兇險難料,白榆你...”
“姐夫!既然知其有變,若不去看看又怎會甘心。再說了,若是實在兇險,有姐夫你在,我兩立刻逃走,難道這些怪物還能留住我等?”
坤山點頭答應,他也有意去探個究竟,又擔心白榆安全,見他如此說來,心中也是生起一股傲氣。
就憑這些怪物,如何留得住我二人?
二人尋了一條未損壞的小船,向海中駛去。行了約摸半炷香,已看不清岸邊,不遠處依稀可見幾座島嶼,這時海面出奇的平靜,天高雲闊、海平風緩,夕陽在海面灑下一片金黃,一抹殷紅在海中升起,不知是天在水中,還是水在天中。二人從未見過此番景象,不由得心曠神怡。
白榆笑道:“此行便是毫無所獲,見此美景也值了。”
坤山點點頭,一陣帶著熱氣的晚風撲面而來,讓人感到舒適安閒,二人緊張的神經也漸漸舒緩。三條黑影在視野不及之處,默默地跟隨著。
正待二人愜意之際,白榆忽然問道:“姐夫,我一路觀察許久,這海中竟然沒有魚嗎?”
坤山聞言,頓時汗毛豎立,一股恐怖之感油然而生,他握緊手中長刀道:“不好!定是有怪物盯上我們!白榆,立刻返航!”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海面開始洶湧的翻滾起來,打破那天地之間的和諧之狀。
“去島上!”他指了指最近的島,拉著白榆,縱身一躍。
二人剛縱身躍去,船底突然冒出一張血盆大口,將那小船一口吞下。隨即又落進海中,掀起巨浪打在二人身上。
白榆也從驚慌中緩過神來,與坤山並排行,忽地身下又是一個身影冒出,正是先前那巨蟒,它張開巨口,欲一口吃下二人。
坤山大喝一聲“孽畜,敢爾!”舉刀朝其劃出一道刀芒,巨蟒不敢硬接,竟側頭躲過。
“好畜生!”白榆驚道。二人抓準機會,齊齊落在巨蟒頭上,借力繼續朝小島飛去。
這一路竟未再受到阻攔,順利來到小島上。
白榆鬆了口氣說道:“好險。”
話音剛落,便見叢林中兩個身影緩緩走出,一隻正是那巨牛,另外一隻,其狀如馬,驢嘴蛇頸,腿似雄獅,尾似團扇,兩耳尖長,全身繚繞火焰,巨齒獠牙。它緩慢向前邁著步子,緊緊盯著二人,嘴裡發出低沉而兇惡的嘶吼聲。
這是何等怪物!坤山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舉刀的雙手竟微微顫抖開來,二人身子不由地後退。他低聲對白榆道:“待會兒若形勢不妙,咱們必須分頭行動。千萬不要戀戰。”
白榆看著那火焰繚繞的怪物,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點了點頭。
話音未落,巨牛突然發出一聲狂暴的吼叫,猛然低下頭,尖銳如刀的牛角閃著寒光,朝二人狂奔而來。白榆大喝一聲迎上牛角,劍芒與牛角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巨響。白榆借力側身避過,但仍被那巨大的衝擊力震得腳步不穩。
與此同時,火焰怪物咆哮著撲向坤山,速度快得驚人,火焰直逼面門。坤山咬緊牙關,手中長刀劃出一道炁流,想要抵擋那股熾熱。然而火焰怪物的力量太過強大,刀鋒瞬間被火焰淹沒,熱浪滾滾襲來,逼得他連連後退。
“白榆!”坤山大聲喊道,眼見白榆被巨牛的力量震得後退不已,而他自已也快要支撐不住。他雙眼瞪得血紅,心頭急火攻心,猛地咬牙,揮刀橫掃,再次硬碰火焰怪物,刀鋒在其面板劃出一淺淺的血痕。怪物略微吃痛,怒吼一聲看向坤山的眼神更加兇狠。
“走!”坤山大喊,轉身欲救白榆,可剛邁出一步,巨牛的牛角卻朝他橫衝而來,擋在了他與白榆之間。
坤山眼看救援無望,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迎戰。他剛擋開巨牛,火焰怪物則已撲向白榆,猙獰的獠牙張開,彷彿下一瞬間就要將白榆咬碎。
眼見危急關頭,白榆突然強撐著從地上爬起,目光堅定。他明白自已已經無力再戰,但坤山絕不能死在這裡。
他不顧身體的劇痛,拖著傷體撲向火焰怪物,手中的長劍狠狠刺向怪物的腹部,“砰”的一聲,劍頭接觸到怪獸腹部,不僅沒能刺入其身體,劍卻斷成了幾截。火焰怪物猛然一甩尾巴,將白榆抽飛出去。然而這一劍卻拖延了幾息時間。
坤山見狀,心中悲痛交加,怒吼一聲,縱身躍起,手中刀芒劃出一道璀璨的弧線,直接斬在了巨牛的頭顱上。怪物發出一聲嘶吼,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然而坤山還未鬆氣,火焰怪物再次低吼著衝來。白榆躺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他掙扎著抬頭看向坤山,沙啞著嗓子道:“姐夫,快走...別...管我...照顧好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