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商議,二人換了一身夜行裝便在細作指引下匆匆向李柱府中而來,尋了幾家間房,正好撞上李柱欲行不軌。

李柱一掌拍開來襲的磚瓦,定睛一看,見兩名賊人已然落地,他大吼道:“什麼人!敢在我都廣城鬧事!”

坤山不與他廢話,舉起手掌向李柱劈來。李柱不敢怠慢,抬手阻擋,一交手便知眼前此人自已絕非能敵。而田野已被軒轅豹解開繩索,背上身來。

“老師,好了!”軒轅豹急忙道。

坤山看了一眼軒轅豹,點點頭,而後心中發狠,一拳打在李柱的胸口,那李柱倒飛出去十幾米,摔在走廊上,坤山正待出手結果了他。只聽田野在軒轅豹身後氣息微弱道:

“坤山統領,饒他一命。”

坤山轉過頭不解看著田野。

“我要...我要親手瞭解此人狗命。”

他對著田野露出欣賞的目光,道:“好!”

這一晃半盞茶時間不到,任誰也想不到堂堂巡防隊隊長的府邸會有人來鬧事,府中護衛姍姍而來,三人早已揚長而去。

三人出了府不敢停留,快速向城南而去,忽聽得空中傳來一聲巨喝。

“二位來我都廣城中鬧事,欺我蜀山氏無人否!”

天空突地泛起金亮,一把金色的長刀自空中向三人斬來。

坤山大驚,這一刀之勢,明顯是七琮玉高手。他不敢怠慢,擺出身形,使畢生之炁力,取下背在身後的長刀,大喝一聲,硬生生接下這一刀。

“軒轅豹,趕緊走!”坤山大喝,他奮力穩住身形,雙目怒睜,青筋暴起。猛然間十六年前的一幕湧上心頭。

“姐夫!你走!”

“老師!我不走!”軒轅豹的呼喊聲將坤山拉回現實。

他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軒轅豹,牙關緊咬,奮力蹦出一個“走!”字。

這一次,我不論如何不會離開!

那邊軒轅豹不敢停留,躍過前來阻擋的守衛,縱身飛出城外。

此時那金色長刀炁力更甚,坤山漸漸不支,他青筋暴起,腳下石板路已踏破,奮力大喝一聲,長刀忽然泛出金色光芒,與那金刀碰撞在一起,一聲石破天驚的轟鳴,待到金光散去,坤山早已不見人影。

突然,一個金袍老者來到原地,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大坑和一灘巨大的血跡,望著城外方向喃喃道:“看你能活過幾時?”

軒轅豹揹著田野,沿著密林小徑一路狂奔。他的雙腿如風般輕快,然而心中卻如壓了一塊巨石。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震天巨響,巨大的轟鳴聲撼動了四周的山林。軒轅豹心頭一緊,忍不住回頭張望,只見半邊天空已被耀眼的金色光芒染得閃爍不定,彷彿天火降臨。他一時愣住,隱約感覺坤山定是遭遇了強敵,心中頓生不祥之感。

他猛然停住腳步,腳下泥土飛濺,急欲轉身返回。然而未及行動,一道迅捷的身影已從林間撲來,正是坤山。他面色慘白如紙,幾近透明,雙手劇烈顫抖,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不停滴落。那曾經威武不屈的身影,此時竟顯得如此脆弱。軒轅豹驚得張口結舌,大聲呼喊道:“老師!”

坤山喘息如風,連聲音都顯得虛弱:“不要廢話,快走!”他不等軒轅豹反應,已率先轉身,步履蹣跚地繼續逃命。軒轅豹不敢耽擱,緊隨其後。兩人一路狂奔,林中的夜風夾雜著寒意,呼嘯而過。

不知逃了多久,坤山的神志漸漸迷離起來,他的腳步越發沉重,彷彿拖著千斤巨石,最終一個踉蹌,便重重摔倒在地,昏迷不醒。軒轅豹見此情景,頓時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老師!”他急忙將田野安置在樹下,轉身撲到坤山身邊,見他氣息微弱,已是出氣多,進氣少。軒轅豹眼中蓄滿淚水,心中升起深深的恐懼。

他雙手按住坤山的胸口,運炁止血,但任憑他如何努力,坤山的氣息仍在逐漸減弱。軒轅豹的手微微發抖,心頭泛起無力的絕望,淚水混合著汗水,一滴滴滾落在坤山的衣襟上。他帶著哭腔呼喊道:“老師!老師!你不能死啊!”

轅豹的呼喊聲在空寂的樹林中迴盪,然而坤山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但已是極其艱難。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佈滿冷汗,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軒轅豹緊緊抓住坤山的手,感受到那曾經無比有力的手掌,如今卻冰冷而無力。他心中充滿了悲傷,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混合著他那焦灼的心情。

坤山微微睜開眼睛,目光模糊地看向天空,彷彿透過樹林的枝葉望向遠方。他的神情雖疲憊,但眼中依舊殘留著幾分堅毅與執著。艱難地,他將目光轉向軒轅豹,緩緩舉起顫抖的手,撫上了軒轅豹的肩膀。那手雖已無力,卻帶著一股無言的沉重與關懷。

“豹兒...”坤山的聲音低啞,宛如風中細語,幾乎難以聽見,但軒轅豹卻聽得清清楚楚。他俯下身子,耳朵湊近坤山的嘴邊,淚水滴在坤山的臉上,彷彿凝固了時光。

“老師,我在,我在!”軒轅豹哽咽道,聲音裡充滿了絕望與祈求。

坤山艱難地吐出一口氣,目光緩緩從天空收回,凝視著軒轅豹。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溫柔,彷彿看著自已親手培養出的弟子,帶著一份不捨與驕傲。緩緩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守護好我們的族人,還有...替我...替我照顧...素商。”

軒轅豹點頭,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他用力抓住坤山的手,彷彿想用盡全力挽留他:“老師,我一定會的,你不能離開我!”

坤山的嘴角微微牽動,似乎想露出一絲微笑,但那笑容未能完全展現。他的眼神漸漸黯淡,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已經耗盡,坤山的手在軒轅豹的肩膀上漸漸失去了力道。

就在這時,一旁傳來微弱的聲音:“豹...豹兄...快...拔出我身上的封炁釘...我有辦法救...救人!”田野艱難地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雙眼滿是痛苦與決絕。

“可...我未到五琮玉,無法使炁拔出封炁釘。”軒轅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與不安,他的手微微顫抖,心中極力壓抑著即將失控的恐懼。

“直接...拔!”田野的聲音沙啞卻堅定,透著一種不屈的力量。儘管身體已經虛弱不堪,但他眼中的信念依舊沒有絲毫動搖。

軒轅豹看著田野,咬緊了牙關,終究點了點頭。快速來到田野身邊。

“第一根封炁釘...手太陰肺經,中府穴。”田野閉上眼,緩緩說道。

軒轅豹順著他的指引,顫抖著摸到田野胸口的中府穴。他的手指輕輕劃過田野被釘住的肌膚,冰冷的封炁釘深深地嵌入其中,彷彿一根毒刺刺入心頭。

“田野,我拔了。”軒轅豹低聲道,語氣裡透著深深的痛苦與不忍。

田野勉強點了點頭,額頭上滲出冷汗,緊閉雙眼,做好了準備。

軒轅豹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用力,一瞬間拔出封炁釘。那封炁釘帶著鮮血飛出,血珠四濺,打在軒轅豹的臉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田野喉間發出壓抑的悶哼,整個人瞬間抽搐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昏厥過去,但他依舊強忍著,咬緊牙關,拼盡全力道:

“第二根...手陽明大腸經,巨骨穴...”

軒轅豹的心中如同被萬箭穿心,雙手不停顫抖著。他強忍著心中的絕望,繼續摸索著找到巨骨穴。再次用力,封炁釘拔出的那一瞬,鮮血如泉湧出,田野的身軀劇烈顫抖,但他的眼神依舊未曾動搖。

“第三根...足陽明胃經,氣衝穴...”

“第四根,足太陰脾經,周蓉穴。”

軒轅豹感覺田野穴位周遭的肌肉在跳動著,他的手更加顫抖起來。

“第五根,手少陰心經,極泉穴。”

田野的呻吟變的大了些,他臉上的肌肉也開始抖動,軒轅豹的手彷彿變得毫無知覺。

“第六根,手太陽小腸經,肩中俞穴。”

軒轅豹喘了兩口粗氣,調整了呼吸,猛的一拔,這回田野卻沒有發出聲來,軒轅豹看去,只見田野雙目圓睜,鼻孔炸開,牙關緊咬,滿口的鮮血直流。

“田野!”他不由地悲鳴。田野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每一次報出穴位的同時,他的呼吸也愈加沉重。軒轅豹每拔一根釘子,內心的痛苦便更深一分。每一聲悶哼彷彿都像一把利刃刺入他的心臟,彷彿每一根封炁釘不是插在田野的身上,而是插在他的心頭。

隨著釘子的逐步拔出,田野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額頭上冷汗直流,雙手死死抓住地面,手指抓破了土壤。他的呼吸急促,時不時地發出痛苦的呻吟,但他依舊咬牙忍住。

“第...第七根,足太陽膀胱經...崑崙穴!”田野氣若游絲,但目光依然堅定。

軒轅豹感覺手腳冰冷,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滑落。他強忍著顫抖的手,狠狠拔出了釘子。田野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被這根釘子的拔出而扯得撕裂般疼痛,他的面部肌肉猙獰扭曲,鮮血從口中湧出,卻依舊咬緊牙關,硬生生沒有喊出一聲求饒。

“第八根,足少陰腎經……陰谷穴。”田野聲音越來越低,氣息幾乎已經微不可聞。

軒轅豹此刻全身已經疲憊不堪,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滾落,雙手因為巨大的精神壓力幾乎失去了知覺,但他仍然憑藉著意志,咬牙拔出了封炁釘。

“第九根,手少陽三焦經……天井穴……”

“第十根,足少陽膽經……陽陵泉穴……”

軒轅豹的手彷彿已經不再屬於自已,雙目淚水混合著鮮血模糊了視線,心中的痛苦幾乎讓他無法再堅持。但田野依然以那微弱的聲音,咬牙堅持著。

“第……第十一根,足闕陰肝經,期門穴!”田野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吐出最後這句話,他的身體已經因為極度的疼痛和虛弱而瀕臨崩潰,但他依舊不願放棄。

軒轅豹悶聲一吼,拔出釘子,這釘子本就位於胸口,田野猛的噴出一大口血,淒厲的張開嘴,沙啞的喉嚨卻叫不出聲來。軒轅豹嚇得不敢再行動,他滑動著雙膝,大喊道“田野,田野!”他的腿開始顫抖,手也開始再次顫抖起來。

“第十二根,手厥陰心包經,天池穴!”田野忽然又睜開眼,使出最後一絲氣力呼喊道。

軒轅豹大叫一聲,隨即奮力拔出最後一根封炁釘,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虛脫。田野已沒有力氣再張嘴呼喊,劇烈疼痛使他血脈膨脹,持續的呼吸急促與心跳加快已然透支了生命,此時正奄奄一息。軒轅豹立刻扶起田野,運炁給他止血。他奮力大聲呼喊著:

“田野,田野醒來,田野醒來!”

漸漸地,田野有了點呼吸,咳出一口沉積的淤血,軒轅豹大喜,更加賣力為田野運炁。感受到源源不斷的淡紅色炁在身體中流淌,全身經脈陸續在恢復活力,田野口中喃喃念道: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

水通百脈,眾物皆滋...

引氣為神,三丹俱王。”

丹田裡白色的炁終於探出身來,隨著田野全身經脈的召喚,一點點蔓延至身體各處,五臟六腑瘋狂的爭搶著、吮吸著。待到大半的炁被吸收,田野的臉色已恢復了些許血氣。他緩緩停下運炁,看了一眼身後滿頭大汗嘴皮滲白卻還在努力為自已輸炁的軒轅豹,輕輕說道:

“豹兄。”

軒轅豹這才緩過神來,驚喜道:“田野!”又見他臉色已然不好,關切道:“你現在怎麼樣了?”

田野回道:“我已無礙,留些炁力。我們快救坤山統領。”

軒轅豹點點頭,奮力撐起自已麻木的雙腿,將暈死的坤山帶到田野身前。

田野運炁把脈,探察坤山全身,皺眉道:“經脈俱碎,五臟六腑受損,脊骨受損。”

軒轅豹大驚,轉而悲嗆道:“這...這該怎麼辦,老師!”他猛的跪下身來,同是修行之人,自然知道經脈俱碎的後果,即便是僥倖活下來,此生也再無法修煉。軒轅豹再次流下淚來,他第一次出族闖蕩,這接二連三的戰鬥並未讓他害怕,而至親的苦難卻讓他膽寒,他恨自已不夠強大,恨蜀山氏。

田野心知坤山是為救自已而傷,下決心當全力施救,他心中念道:前輩啊前輩,坤山統領兩次救我性命,如今危在旦夕,我便是冒著心法外洩的風險,也一定要救他。若不救,我田野又有何面目為人哉。

他輕輕握住坤山左手的太淵、經渠、列缺三穴,心中默唸《貫脈篇》,而後將全身白色炁經此三血匯入坤山經脈。那白色炁一進入坤山經脈中,好似魚入死海一般,所遊之處掀起陣陣漣漪,那些受損的斷脈像蟲兒一樣開始搖擺起來,碰到周圍的斷脈,泛起白色炁光,而斷脈之間竟然奇蹟般的連結在一起,如此遍佈周身。軒轅豹緊緊盯著二人,不敢答話。

田野突然感到一陣飢餓與無力感,身子一卸力,手便扒拉下來,而後輕聲道:“應該無礙了。”

說罷便沉沉睡去。

軒轅豹不停呼喊二人姓名,起初驚慌不已,後見兩人氣息逐漸穩定,也放下心來。他也不敢睡去,就如此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