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聲浪如洶湧的潮水般席捲而來,赤陽老怪的笑聲、修士們的宣誓聲交織成激昂的戰歌。
然而,當蘇青鸞指尖的靈花觸碰到我手背的瞬間。
一股突如其來的虛弱感如深海暗流般從內海翻湧而上。
方才戰鬥中被強行壓制的傷勢突然爆發,規則之力在經脈中肆虐,宛如千萬把利刃同時割裂著我的內臟。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修士們整齊的佇列變成晃動的色塊,蘇青鸞焦急的面容被拉長成模糊的光影。
耳中傳來的呼喊聲越來越遠,彷彿隔著層層水波,赤陽老怪的“小心!”聽起來像是從極遠的星空墜落。
湮滅之力的餘燼在內海深處灼燒。
那些被我暫時封印的毀滅記憶突然掙脫束縛,化作無數尖嘯的黑影,啃噬著我的神識。
“盟主!”
蘇青鸞的驚呼聲中,我感受到她慌亂地扶住我的肩膀。
生命盤的溫暖光芒試圖湧入我的經脈,卻被體內狂暴的力量反彈。
前塵大斧從手中滑落,斧刃撞擊地面的聲響如同暮鼓晨鐘,震得我瞳孔劇烈收縮。
廣場的青磚在視野中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天空中的雲層詭異地凝結成濯塵的笑臉。
暗紅色的瞳孔中跳動著譏諷的火焰。
“燕兄!”
行哲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我能感覺到他用法術凍結了我四周的空氣,試圖穩定我潰散的氣息。
但一切都是徒勞,內海中的規則之力與湮滅之力正在進行最後的拉鋸戰。
每一次碰撞都讓我離崩潰更近一步。
喉間湧上甜腥,最後一絲清明中,我看見修士們驚恐的臉龐,看見蘇青鸞眼中即將決堤的淚水。
“別慌……”
我想開口安慰,卻只能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滴在青磚上,竟凝結成暗紫色的咒印,與濯塵胸前的傷痕如出一轍。
意識墜入黑暗的前一刻,我終於明白。
這場看似勝利的戰鬥,不過是湮滅者更大陰謀的開端。
而我,作為至高傳承的載體,早已在與濯塵的死戰中,被種下了毀滅的種子。
當身體重重摔倒在地時,廣場上的喧囂突然消失。
蘇青鸞的哭泣、修士們的騷動,都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我看見自己的內海已千瘡百孔。
至高傳承的光繭正在緩緩裂開,露出裡面蜷縮的、帶著暗紫色紋路的胚胎。
那是與濯塵同源的力量。
原來,所謂的勝利從來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更殘酷的開始。
當身體重重砸向地面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尾椎直竄天靈。
意識尚未完全渙散,預知的畫面如閃電般劈入腦海。
鬱縷星域的七百座主城在暗紫色光芒中寸寸崩解。
蘇青鸞的生命盤化作齏粉。
行哲的星軌大陣被撕成碎片。
赤陽老怪拖著濃煙墜入星海。
無數修士的慘叫聲中,我看到濯塵的身影在虛空中狂笑,他胸前的湮滅咒印綻放出遮天蔽日的光芒。
“不……!”
我在心底嘶吼,試圖調動規則之力衝破這黑暗的牢籠。
可經脈中彷彿被灌入鉛汞,每一絲力量的運轉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暗金色符文在面板下瘋狂遊走,卻如同陷入泥潭的困獸。
掙扎得越劇烈,反而被拖入更深的黑暗。
不知何時,四周的黑暗中騰起絲絲縷縷的暗紫色霧氣。
它們如同有生命的觸手,輕柔卻不容抗拒地纏繞住我的四肢。
暗紫色霧氣翻湧成漩渦,將我捲入記憶的深淵。
當那些畫面如潮水般湧來時,我脖頸處突然傳來冰冷的觸感,像是無形的鎖鏈扣住了命門。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懸浮而起,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彷彿被看不見的絲線操縱的傀儡。
遠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一下又一下,與我逐漸紊亂的心跳重合。
最先浮現的是一座草屋的朦朧光影。
我看到自己蜷縮在一個透明蛋殼中,周身流淌著金色血脈。
部落長老佈滿皺紋的手輕輕撫過蛋殼表面,嘴裡唸唸有詞
“此子命盤與天道相悖,他日必成大器”
可誰也沒注意到,長老袖中滑落的暗紫色符咒,正悄然滲入我的面板。
畫面驟然切換,鐵蹄聲震碎了寧靜的晨霧。
我身披獸皮戰甲,手持石斧站在山巔,身後是嗷嗷待哺的族人。
敵方部落的巫師祭出刻滿骷髏的圖騰柱,黑色煙霧中,我看到了與濯塵相似的暗紅瞳孔。
轉世的劇痛如潮水般襲來。
我看著自己在不同的時空裡輪迴。
每一世都在重複著相似的宿命。
崛起、抗爭、隕落。
上古大陸破碎的畫面尤為清晰,我親眼看見自己為了修補空間裂縫,將全身修為化作星屑。
而在裂縫的另一端,羅睺倚著弒神槍,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軒轅一族……終究逃不過宿命”
我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蕩的空間裡迴盪。
暗紫色霧氣突然凝聚成實質的手臂,狠狠掐住我的喉嚨。
那些手臂上佈滿古老的咒文,正是濯塵胸前傷痕的模樣。
畫面開始加速劃過,我看到自己在各個時空留下的殘影逐漸重疊,最終拼成一個巨大的符文。
那赫然是前世之井的印記。
意識越來越模糊,記憶的碎片如雪花般紛飛。
我看到幼年時在溪邊玩耍的自己,看到成為部族首領後與族人把酒言歡的場景。
這些珍貴的片段被暗紫色霧氣一一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湮滅者大軍席捲星域的慘狀。
“不……不能……”
我掙扎著想要伸手抓住那些記憶,卻發現指尖開始透明化。
暗紫色的霧氣溫柔地將我包裹,像是母親的懷抱。在徹底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我聽見了濯塵的聲音
“歡迎回家,我的……同胞”
隨後,所有的畫面、聲音、感知,都被吸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而在洞口邊緣,閃爍著兩枚棋子,一枚刻著“滅”,一枚刻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