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空晨離開賢王府之後,儘管用了最快的速度,但還是花費了一個多月才趕回聖醫谷。

他怕被人發現,選擇了易容然後打算在暗中查探。

時隔二十多年,再次回到這裡,他突然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這裡的人已經都變了,熟悉的是這裡的山水景色依舊。

離空晨沿著山谷邊緣前行,看到曾經熟悉的藥田和山地都荒蕪一片,有的則種滿了不知名的植物,他心中疑惑,聖醫谷難道發生了變故不成?

正走著,突然聽到一陣激烈的打鬥聲。他悄悄靠近,躲在一塊巨石後面窺視。

只見五名身形矯健的黑衣人正將六名身著聖醫谷服飾的弟子緊緊圍困在中央。

這些黑衣人的招式狠辣凌厲,每一刀揮出都是直取要害,刀刀致命,毫不留情。

巫蠱族雖然極度排外,但巫術和蠱蟲都是為了治病救人的,因為族人很少,所以為了自保就一直秉持著與世無爭的處世之道,而且祖祖輩輩將山谷族地命名為聖醫谷,就是為了告誡後人不能濫用傳承技藝。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外界總流傳著巫蠱是禍害人的謠言。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神秘而令世人敬畏的門派,如今卻無端遭受如此慘烈的攻擊,實在令人費解。

離空晨眼見那些聖醫谷弟子處境危急,他迅速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堆小石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從腰帶處掏出一個小瓷瓶,將裡面的劇毒藥水傾倒在石子之上。

做完這一切後,離空晨深吸一口氣,運轉體內真氣,接連發力將地上沾染了毒液的石子彈射而出,那些石子帶著呼嘯之聲準確無誤地擊打在每一個黑衣人身上。

但凡被石子擊中的黑衣人,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叫。

這毒液可是離空晨的得意之作,也是他專門為了暗夜閣所研製的作品。

這藥水霸道至極,具有極強的腐蝕性,哪怕只是面板上沾到一點點,也會立刻引發劇痛,皮肉開始迅速腐爛,化為一灘膿水。

沒過多久,原本氣勢洶洶的黑衣人便紛紛倒地不起,有的人的手或者腿甚至已經露出白骨,場面甚是駭人。

被解救的聖醫谷弟子們望著眼前這一幕,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不過,在看到一個白髮中年男人出現後,隨即便轉為感激之情,肯定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了。

其中一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更是快步走上前來,對著離空晨恭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族內謝禮,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多謝大叔仗義援手!不知大叔尊姓大名?為何會出現在此?”

這裡雖然只是山谷的外圍,但已然屬於他們巫蠱族所掌控的領地範疇了。

一般人若妄圖闖入此地,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只因這四周瀰漫著極為濃烈的瘴氣以及由蠱蟲形成的有毒濃霧。

這重重障礙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將外界之人隔絕在外,唯有本族人身懷特製解藥,才能在這片區域中來去自由。

離空晨並未回應對方,只見他緊繃著面龐,神情異常肅穆,眼神犀利如刀,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年輕人,語氣冰冷地反問道:“你是誰?那些人為何要將你們趕盡殺絕?”

面對這位實力深不可測的陌生人,那年輕人心中暗自思忖:此人方才出手相助,拯救了他們的性命,想來應非惡人。

然而此刻若他是不老老實實道出實情,以其能耐,只怕自已等人亦難逃活路。

想到此處,年輕人不得不賭一次,緩緩答道:“我是離學辛。”

緊接著,他說道:“那些身著黑衣的殺手應當是我們谷主從外頭引入的外鄉人。他畏懼於在谷內公然對我們痛下殺手會引發眾怒,故而選擇趁我們外出之機暗中置我們於死地。”

“此前,我們已有二十幾名同伴慘遭毒手了。今日若非大叔相救,我等怕是也難逃此劫!”言罷,離學辛帶著族人朝著離空晨鞠了一躬,以表感激之情。

離空晨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他焦急萬分地追問道:“如今你們的谷主是誰?還有那谷主夫人又是誰?”

離學辛有些疑惑和警惕,心想這個人對他們山谷似乎有點了解,但還是坦率回答道:“谷主乃是一名外來之人,名叫凌鋒。至於谷主夫人,則是上一代聖女安怡夫人。”

離空晨聽到這兩個名字,剎那間怒髮衝冠,一股強大的內力自體內噴湧而出,向著地面猛力一吸,只見一塊足有拳頭大小的石頭被他緊緊握住,緊接著,他手臂一揮,那塊石頭便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砸向了一名尚未完全斷氣的黑衣人身上。

只聽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那黑衣人的身體猛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沒了動靜。

“哼!這個谷主夫人既然是聖女,怎會容忍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野男人,派遣手下對你等痛下殺手?”離空晨瞪大雙眼,滿臉怒容地質問著離學辛。

面對大叔的質問,離學辛只能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急忙解釋道:“這件事情實在是錯綜複雜,其中緣由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講得清楚明白的。”

稍稍停頓片刻後,他繼續說道:“如果您老人家此刻有空,不妨與我們同行一段路程。”

“待我們將手頭之事處理妥當之後,屆時我定會仔仔細細地把所有經過都向您講述清楚,可以嗎?”

離空晨眯著眼睛沉思片刻,這臭小子怕不是還想算計他,給他們當免費護衛吧?!

他雖然心中仍有諸多疑問未解,也確實需要他了解情況,但未必一定非他不可。

不過,看這小子滿臉真誠,還是離姓之人,那麼想來應當是他的侄子,那他就勉為其難地同意,“好吧!那就暫且依你所言。”

要是敢誆騙他,他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況且,若是能從他們口中套取到更多有用的情報,很多事情便能真相大白,如此一來,倒也無需他自已再勞心勞力地去追查了。

離學辛領著幾位兄弟,在再三確認那些黑衣人徹底死亡後,便一同動手開始挖掘土坑,將這些人的屍首掩埋妥當,並仔細清理掉現場所有的打鬥痕跡。

離空晨則靜靜地佇立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六位年輕人忙前忙後的身影。

他心中難得有一絲讚賞之意,就連說話的口吻也較之前收斂了許多,不復之前的趾高氣揚。

“哦?對了,你們此番外出所為何事啊?”

在幾個年輕人打頭陣開道之後,離空晨忽然開口問道。

說罷,他邁步跟上了他們的腳步,一同朝著山谷外走去。

離學辛頭也不回地應道:“咱們谷中的存糧已然不足,因此每過三個月就得派人前往外界採購一趟。”

聽聞此言,離空晨不禁面露訝異之色,追問道:“以往不是半年方才需出谷採購一回麼?怎地如今變得如此頻繁了?”

“難道你們就真的不怕將巫蠱族的秘密給暴露出去嗎?”

離學辛回頭,目光緊緊地盯著這位神秘的大叔,有懷疑也有猜測。

剎那間,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這位大叔莫非曾經是谷中的族人不成?

於是,他壯起膽子開口問道:“大叔,您該不會也是咱們巫蠱族的同胞吧?可是為何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您呢?”

只見離空晨冷哼一聲,狠狠地朝他白了一眼,沒好氣兒地道:“臭小子,我當年離開時,你還在你娘肚子裡待著呢!”

說罷,他微微仰起頭,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

過了片刻,離空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追問道:“小子,你爹是誰?”

離學辛不敢有絲毫怠慢,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阿爸是離星辰。”

當離空晨聽到“離星辰”這三個字時,一股無法抑制的悲傷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那是他的親大哥啊!

這麼多年來,他之所以一直不願意回到故鄉報仇雪恨,其一是他始終未能狠下心來手刃仇敵;其二是由於他害怕一旦自已歸來,便會牽連到大哥以及三弟的安危。

此時此刻,他是多麼渴望能夠立刻見到他們啊!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們如今過得可好,身體是否依然康健……然而,現實卻殘忍地束縛住了他的腳步。

畢竟眼下事態尚未明朗,一切皆有可能發生變數,所以他最終也只能無奈地長嘆一口氣,默默地承受這份思念之苦與失落之情。

“我是你二叔離空晨。”

在快步趕路的離學辛一聽,差點被自已絆倒,他急忙停下腳步,“二叔,原來你還活著,那真是太好了。”

“我阿爸這些年一直都堅信你肯定活著,所以從來不允許族人給你立碑。”

“二叔,阿爸知道你回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們現在就折回去吧?”

離空晨搖搖頭,“不急。等你們把事情辦妥,再把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到時候我再考慮要不要回去?”

在經歷了兩個時辰的跋山涉水之後,七人終於抵達了一座小小的集市。

這座集市雖然規模不大,但卻充滿了生活氣息。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攤位,攤主們熱情地吆喝著,吸引過往行人駐足挑選商品。

在集市的一角,有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棧,這家客棧看上去有些陳舊,門口掛著一塊褪色的招牌。

然而,對於此刻又累又餓的他們來說,這裡無疑是個絕佳的休憩之地。

走進客棧,眾人找了一間稍微有點隱蔽的隔間坐下。

離空晨是長輩,自然是他做東,主動邀請侄子一行人享用一頓豐盛的大餐,美味佳餚陸續上桌,香氣四溢,引得大家胃口大開。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飽了,離空晨輕咳一聲,開口問道:“說說吧,為何那凌鋒要加害於你們呢?”

聽到這話,原本還在埋頭收尾的離學辛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正襟危坐起來。

只見他略作思考,然後緩緩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

“自我懂事以來,就感覺到凌谷主和安夫人之間的關係很不正常,他們不太像一般的夫妻那樣恩愛和睦,反而好像彼此有仇怨似的。”

接著,離學辛繼續回憶道:“有很多次,都有人親眼目睹他們二人激烈地爭吵不休。”

“不僅如此,就連日常起居,他們倆似乎也是分開的,完全沒有夫妻間應有的親密模樣。”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安夫人常常會獨自一人跑到沒人的角落裡,抱著懷裡的孩子悄悄流淚。”

說到這裡,離學辛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惋惜之色。

稍作停頓後,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後來等我漸漸長大了,偶然間從阿爸那裡聽說,原來安夫人心中真正喜歡的人並非如今的谷主。”

“至於後來她為何最終還是選擇嫁給了這個自已並不愛的男人,咱們這些局外人也不知其中緣由。”

“那凌鋒自從迎娶了安夫人後,便如同隱藏在暗處的毒蛇一般,逐漸顯露出其勃勃野心。”

“起初,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暗中活動,慢慢地收買人心。他四處散播訊息,信誓旦旦地向眾人承諾:只要死心塌地追隨於他,便能走出這片山谷,去到外面賺取大把的錢財,過上夢寐以求的富貴生活,再也不必憋屈地躲藏在山谷之中貧苦度日。”

“一開始,大家對於他這番話將信將疑,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不明真相之人聽信了謠言,並對他所描繪的美好前景充滿期待和嚮往。於是乎,許多人紛紛倒戈相向,轉而支援他。”

“大約是我五六歲左右吧,當時的凌鋒已然獲得了比我阿爸還多的擁護與支援,最終他成功被推舉成為新一任的谷主。”

“自那以後,他愈發肆無忌憚起來。他一次又一次地帶走族人外出闖蕩,據傳那些跟隨著他離開山谷的族人們,在外頭都混得風生水起。”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些離谷而去的族人們卻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從未有人返回過山谷。至於他們在外究竟經歷了些什麼,過得怎樣,我們這些留在谷中的人自然也無從知曉。”

“到了後來,這凌鋒竟然變本加厲,開始明目張膽地從外界帶了一些來歷不明的外人入谷。這些不速之客在山谷各處,肆意搜刮著各種珍貴的草藥。”

“更有甚者,傳聞就連那顆被視為鎮谷之寶的萬毒珠,都已被凌鋒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盜走!而這萬毒珠唯有歷代聖女方才有資格進入祖廟進行祭拜。所以如今它究竟是否真的已經失竊,我們並無許可權進入核實。”

“在這二十幾年裡,只有我們離家和安家兩個家族,堅定不移地對凌鋒持有反對態度,但是,凌鋒拉攏了另外三分之二的族人。如此一來,使得我們始終難以與之正面抗衡,所能做的僅僅只是起到一點制約作用罷了。”

“五年前,安夫人的女兒,竟突然間離奇地失蹤了!為了尋找女兒,安夫人也跟著離開了山谷,現在每年她也會偶爾返回這裡一兩次。”

離空晨聽完後,也明白了為何凌鋒要殺害離家和安家的族人,因為他們兩家族的人是最後的反對力量,一旦清除乾淨,那這個聖醫谷就徹徹底底在凌鋒掌控之中。

此時,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當他得知凌鋒和安怡之間出現了矛盾,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幸災樂禍之情。

另一方面,對於那位失蹤的女孩以及因失去愛女而痛苦不堪的安夫人,他又難免心生憂慮與同情,儘管他恨她當初背叛了他,可孩子卻是無辜的。

“安夫人的女兒多大了?為何會無緣無故地失蹤?”離空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離學辛仔細算了算答道:“她比我年長一歲,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現今應當已經二十五歲了。”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說起來,這位姑娘雖然被谷主那一派系選為這一代的聖女,但自從她降生之後,神智方面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很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有點像個木頭人。”

“也許因為如此,所以安夫人從未考慮過為她尋覓合適的婆家,甚至連我們大家都一度認為,或許她這輩子註定就要孤獨終老,成為一名終身未嫁的聖女了。誰能料到,後面竟會失蹤。”

說到此處,離學辛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流露出惋惜之色,雖然安夫人嫁給凌鋒,可她跟那個人的想法可不一樣。

“我們到現在都還不清楚她究竟是遭人謀害,還是自已走失的。”

離空晨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二十六年前,那正是安怡下嫁於凌鋒的時刻。

回想起往昔,離空晨怎麼也想不通,就在安怡將她的純潔之身交付給自已之後,時隔短短不到兩個月,她竟然又與那個可惡至極的男人糾纏在了一起。

而次年她便生下了孩子,難道說早在她出嫁之時,這兩人之間就已經存在著不清不楚的關係了嗎?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能夠解釋得通為何她會那般急切地選擇嫁人,想必是他們害怕這段姦情被揭穿,於是才狠下心腸派人前來刺殺他以圖封口。

然而,天不亡他,他終究逃過一劫,這筆血海深仇,他定要加倍奉還。

“既然她如今下落不明,那倒也省事了。明日我便隨你一同返回,這個凌鋒早就應該命喪黃泉了。”離空晨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閃爍著復仇的火焰。

“白白讓他多活了這二十多年,我若不將其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難解我心頭之恨!”他握緊拳頭,渾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殺意。

接著,離空晨略微思索一番後繼續說道:“這樣吧,待明日出發時,我裝扮成一名外地來的客商。”

“到時,你只需向他人謊稱無錢財購買糧食,和我達成一項易物協議,由我前往你們所居住的山谷之中尋找珍稀藥草,用以抵償米麵油等物資。”

離空晨從懷中取出三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侄子,並嚴肅交代道:“你等會兒拿著這些錢去把此行所需的物品都購置齊全。光靠人力是搬運不了多少東西的,再去集市上挑選三匹壯實的馬來幫忙馱運。”

說完,他還不忘叮囑一句:“如果這些錢不夠用的話,記得再來找我拿。”

離學辛望著手中沉甸甸的銀票,頓時感動得又哭又笑,“謝謝二叔!您真是我們的大救星!”

與此同時,坐在一旁的其餘五名年輕人也一個個眼含熱淚,激動得不知如何表達自已內心的感激之情,只能一邊不停地擦拭著眼角的淚花,一邊結結巴巴地道謝。

要知道,此次外出,他們一眾人總共也就攜帶了五十兩銀子而已。這還是離家和安家兩家人歷經三四個月的艱辛努力,好不容易才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零碎銀兩。

這些錢原本是計劃購買將近六十個人能夠吃上大概三個月的粗糧。

離學辛怎麼也沒想到,自已竟然會如此幸運,剛剛踏出家門不久,就遇上二叔,他不僅及時出手相救,更是慷慨解囊贈送錢財以解燃眉之急。

遙想往昔,家族尚未發生激烈紛爭之時,山谷中的粗糧基本上還是能夠實現自給自足的,也只需每隔半年左右,派人出山採購一批細糧作為補充。

那個時候,族人眾多且團結一致,每當到了決定誰有資格出谷採辦的日子,大家都會爭先恐後、自告奮勇地爭取這個機會!

如今在新谷主的挑唆下,支援他的人,他每個月都安排外人給送糧食,而他們這些反對他的人就只能自力更生。

其實清苦一點也沒什麼,可凌鋒還暗地裡各種使壞,要麼禁止他們種糧食,要麼把土地挪作他用,這最近一兩年,他甚至還對外出之人暗下殺手。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很多人都害怕被選中出谷採買,就怕一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