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 忠順王府內書房

“啟稟王爺,線人來報,喬娟已回北靜王府。”一個身著青銅色杭綢素色長袍的少年漲紅著臉,神情緊張的站著,他聲音有些發抖,因為這次失手實在是蠢的罪無可恕,他只能戰戰兢兢靜候忠順王爺施中宣的發落。。。

“。。。”施中宣正全神貫注的鑑別著杯中茶水的顏色,他微皺著長眉,泛白的眉梢微抖了一下,唇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也隨之一動,但他白中透青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連眼皮也懶得動一下。

少年靜默的站著,兩鬢的頭髮潮溼起來,他抬眼偷撇了幾下施中宣,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突然跪下,低聲道:“芸兒輕敵。。。”

“你不是她對手。”施中宣冷眼看看這個義子,把一腔怒氣壓了下去:“蠢沒理由。。。”

他放下茶盅,輕咳一聲,侍從連忙上前把沉在圈椅裡肥胖的身子攙扶起來。

施中宣在寬大的書房裡踱起步來。

老了,耳順之年了。。。他明顯感覺腳步發沉,兩腿也不堪重負的悄悄打晃。。。

一時間,心裡湧起一絲寒意。

忠順王府祖上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子孫後代早早的棄武從文,這才保住幾輩人的榮華富貴。不像有些人,不懂大直若屈,大巧若拙的道理,明明是看護門戶的狗,卻長成狼的樣子,這怎能行呢。。。

只見過養狗的,還沒見過養狼的。。

他心裡冷笑一聲,信手拿起博古架上一柄唐朝時期的玉如意感嘆道:“古往今來多少事,玄武門前不言忠。”說著陷入沉思。

“請父王放心,兒臣定會抓到那個宮女。”

周芸打斷了他的思緒,施中宣抬了下眉,將玉如意放回原處:“行了,她是聰明人。”

施中宣轉身看著周芸,嘴角帶著一絲嗤笑:“聰明人一般不會掀桌子的。”

周芸:“。。。”

“啟稟王爺,賈大人候旨求見王爺。”一名內監在屋門口便停下腳步。。。

“嗯?宣吧。”施中宣揮手令周芸退下。

周芸又磕了頭,轉身退了出去。

剛到院門,頂頭遇到著藏藍色錦袍的賈雨村,二人見了禮,賈雨村躬身進了書房。

一進書房,賈雨村腦子又轟了一聲,一屋子的奇珍異寶,任誰都會如此,尤其地上鋪的鑲著金邊的磚,更是令人心驚。。。

他飛快瞥了一眼,見正座無人,心裡正疑惑,忽聽見施中宣問話:“什麼要緊的事?”

賈雨村連忙向右邊軟榻位置跪下行禮。

“起來吧。”

賈雨村站起陪笑道:“下官本不該擾王爺清淨,只是,上折參奏賈赦勾結外官一事,還要再請王爺示下。”

“。。。”施中宣半躺半坐在軟榻上,耷拉著眼皮,他已猜到賈雨村此行目的,心裡不耐煩起來。

果然,賈雨村開口便是,前兒,聖上欽點王子騰入閣,下官想,王子騰和賈赦是近親,參奏賈赦之事是否緩辦,特請王爺示下。

“怕了。。。”施中宣微闔雙目:“老夫最喜打人銳氣。”

賈雨村連忙陪笑:“屬下不才,也不至怕了。只是朝局突變,若不聽王爺教誨,如秉燭夜行,心不能安。”

“呵呵,看人家入閣心癢了。”施中宣嘲諷道:”去了軍職入閣,沒沾多大便宜。。。,況且還單身闖進大皇子地盤,偏水溶又病了。。。”

賈雨村臉色活絡起來,他知道忠順王爺脾氣,連忙陪笑道:“王爺神算,廢了北靜王爺這棵樹,猢猻也就不足為慮了。”

“廢了不比死透。”話音未落,一個三十七八歲,高個斜眼的男子,踢踏著進來。賈雨村心中叫苦,哂笑迎著躬身行禮:“給世子請安。”

來人點了下頭,向著施中宣行了一禮,便自顧在賈雨村對面太師椅上坐了,看著賈雨村道:“剛聽芸兒說失了手,我想著,既然沒被發現,不如令她把水溶毒死了事,難道還要等水溶緩過來,白瞎了你這番功夫。”

賈雨村一聽,兩腿發軟,心中開罵:“遭雷劈的瘟神,這丟腦袋的事也是能嚷嚷的嗎。。。”可臉上仍陪笑道:“放心,他吃了此藥,再無恢復記憶可能。”

施方源不爽的翻個白眼:“機會難得,何不來個痛快。”

賈雨村上前幾步躬身道:“世子請想,北靜王爺如突然身亡,莫說聖上,就是那南安郡王,東平王,西晉王,也會把京城倒過來查幾遍。到時,我等安能在此喝茶。”

“言之有理。”施中宣發出嘶嘶笑聲,像屋樑上爬著什麼東西弄出的聲音:“現在他是廢了。。。不過,老夫一直想問,那個下藥的果真是農家孤女?”

“回王爺話,錯不了的。不過卑職也覺得此女有點奇怪。”賈雨村轉向施中宣。他知道,這時候一定要讓王爺能看清自已的臉。

“那是自然,不是一般人。”施中宣點點頭。

“也是託王爺的福,正好趕上北靜王爺狩獵墜馬,御醫並未起疑其他。”,“甚好。”施中宣微闔雙目:“是時候料理姓賈的了。”突然,他猛的睜大眼,陰鷙的目光掃視著賈雨村的臉:“怎麼,我看你不開心啊,難不成想起賈政提攜之恩了?”

“王爺說笑。”賈雨村連忙笑道:“卑職突然想起學生黛玉,不免傷感。”

施中宣一聽黛玉二字,咕嚕坐起,撩起眼皮:“老夫一直聽說榮國府林黛玉是當今才女,難道是雨村高徒?”

賈雨村聽了一臉得意:“王爺過譽,屬下在蘇州賦閒時,做過林黛玉的啟蒙老師。黛玉天資過人。。。”他略停了下,嘆起氣來:“可惜命薄福淺,若賈家出事,不知將來何處安身?”

施中宣緩緩點頭說了聲可惜,便低頭不作聲。

施方源斜乜了他一會,漸漸面帶慍色,兀的站起,對著賈雨村一抱拳,戲謔道:“賈公能者多勞,辛苦了。”說著摔著袖子自顧去了。

賈雨村莫名其妙的不知說什麼好,這時,卻聽見施中宣嘆了一口氣:“好好的紅粉佳人,本可紅袖添香,可惜,偏在不相往來之家。”

賈雨村一聽這話,猛得咂摸過味來,連忙笑著說:“王爺憐香惜玉,屬下本該玉成此事。只是,怕賈府獲罪誤了王爺威名?”

“不妨事。”施中宣面色潮紅,眉眼掛笑:老夫只怕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徒增笑爾。”

賈雨村心中懊惱,但事已至此,只得硬著頭皮說,王爺等候佳音便是。

施中宣大喜。賈雨村又略坐了會,告辭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