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頭似岸

2023年1月25日 大年初四 清早 小雨

林青清的追悼會，在成都東林殯儀館最大的告別廳內隆重舉行。

東林殯儀館是成都最大最現代的殯儀館。

蘇東海覺得林青清生前受了太多的苦難，往生之後他一定要給她辦的風風光光。

今天是大年初四，來了很多弔唁的人。

現場除了蘇茗茗還有她的姥姥和姥爺之外，感覺其他人並沒有多傷心。

蘇東海站在大廳和前來弔唁的人們寒暄著。

這些人當中有各種公司的老闆，有各大院校的學術精英，甚至還有在各部門擔任要職的公務人員。

在場的人們有的彼此很熟識，更多的是第一次見面。

大家竊竊私語，互相留著聯絡方式。整個告別廳儼然是一個大型的交際場。

追悼會全部流程結束後，林青清的骨灰被安放在60多公里外的都江堰天國公墓。

這裡依山傍水，還可以遠眺到青城外山。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時間已經不早了，一行人打算回成都。

大家來到停車場，趙阿姨推著輪椅上的蘇茗茗向蘇東海走過來。

蘇茗茗緩緩的開口說到：

爸，一會讓司機送我們去普照寺吧。

趙阿姨已經提前和寺裡聯絡好了，我們要在寺內掛單一天，明天一大早給我媽媽作超度法事。

蘇東海聽後，摸著蘇茗茗的頭說:

知道了，媽媽一定會感受到你的一片孝心，自已多注意安全。

蘇東海又看了一眼趙阿姨，然後意味深長的說:

趙阿姨，那這兩天你就多費心了。

趙阿姨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大家就此分開，車隊朝著不同方向出發了。

成都普照寺離天國公墓不遠，這裡是川西四大叢林之一。

不但，成都人覺得這裡是最靈驗的寺廟，很多港臺明星也慕名而來到此祈福。

寺廟的始建時間不詳，有人說是唐朝，有的說是元朝。寺廟重建後於清康熙時期開始興盛。

傳說明末張獻忠起義失敗後，財寶就埋在了青城山附近。

後來被普照寺的和尚無意發掘出來，才有了普照寺大興土木的資金來源。

這一傳說又給這座古剎平添了些許傳奇色彩。

寺內最有名的就是入殿後那塊《回頭似岸》的牌匾，寓意著“回頭是岸”。

蘇茗茗和趙阿姨來到寺廟後，時間已經不早了。

一位年輕的比丘尼帶她們來到僧寮後說到：

這個房間本來是四人間，監院說今天只安排給二位住宿。

現在監院已經休息了，她明天再會見二位居士。

和比丘尼互行合十禮後，趙阿姨關上了房門。

蘇茗茗環顧著周圍，屋內裝飾雖簡單卻非常的乾淨。

房間左右兩邊靠著牆各擺著一張上下鋪的木床。

看著眼前的一切，蘇茗茗又想起了，雪山上那個差不多大小的房子。

讓她一時間恍惚起來。

蘇茗茗抬頭望了一眼趙阿姨說到：趙姨，你和我媽經常來的就是這個寺吧。

趙阿姨答到：是的，普照寺是尼姑庵。

你媽媽和我經常來這裡佈施和修行，這裡的監院是位行善積德的仁義師太，我們很熟識。

趙阿姨俯下身鋪好床鋪，起身拉住蘇茗茗的手說：

茗茗啊，你媽媽真的太可憐了。多漂亮多善良的人啊，就這麼出了意外。

在出事前，你媽媽一直跟監院還有我探討生死輪迴的問題。

她好像預感到自已會有這一天了。

我今天帶你來這裡，除了是要替她超度之外。

其實，還是應了你媽媽的請求。

蘇茗茗急切的問到：

趙姨，你說啥？什麼意思啊？

趙阿姨繼續說到：你媽離家的前兩天和我來廟裡佈施。

她說最近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啥大事要發生。

那天我們回成都的路上，你媽讓我答應她：

如果她發生意外，一定要儘快把你帶來，讓你單獨去見寺裡的監院。

我問她為什麼，她也沒說。只是再三囑咐我一定要你一個人去見監院。

蘇茗茗疑惑的望著趙阿姨說：

趙姨，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你快說啊。

趙阿姨說：茗茗啊，你媽怎麼可能瞞著你呢？

她只是不想讓你接觸到外面黑暗的東西罷了，她這是在保護你啊。

蘇茗茗聽後，一邊哭一邊說：可是媽媽已經沒了，沒有人再保護我了。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趙姨求求你了，快告訴我吧。

趙阿姨俯下身坐在蘇茗茗身邊，低聲說到：

茗茗啊，你還記得我是什麼時候來你家的嗎?

蘇茗茗想了想答到：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吧。

趙阿姨點了點頭說：對啊，那時你還是個小丫頭呢。

當時你爸爸事業剛起步，他很能賺錢又對你媽特別好。

你媽媽也把你們父女倆和這個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我就覺得啊，能在這樣一個夫妻恩愛的家庭作保姆，真是非常幸運。

可是後來，過了大概不到一年。

你媽媽對你爸的態度有了180度的改變。

她總是埋怨你爸不止騙了他，還背後暗算別人。

從此以後兩個人經常吵架。

蘇茗茗打斷她的話後，說到：你講的這些我都知道。

他們兩個那時雖然總是打架，但是我爸總有辦法把我媽哄好的。

趙阿姨點了點頭繼續說：有一次他們又吵架了，你爸覺得我在場太尷尬了，就提前讓我下班了。

但是那天我有東西忘拿了，走了一般就又坐上公交車返回別墅。

結果我剛走到房子後門，就透過健身房的窗戶，看到你媽用皮帶使勁的抽打自已。

我當時害怕極了，就沒敢再進去。

後來，從你爸爸那裡我才瞭解到，你媽媽那時已經患上了躁鬱症，她有時會自殘。

用皮帶抽打自已的後背，因為抽打後背可以很好的隱藏起來。

蘇茗茗聽後驚詫的問：啊？他們有時吵架，我爸會把我送到表姑家住幾天。

難道每次支開我，都是因為我媽躁鬱症發病嗎？

趙阿姨答到：應該是吧，你媽媽應該不想告訴你她病了。

蘇茗茗哭的更大聲了，她心裡想到：

難怪從小學三年級之後，媽媽就沒有再和我一起洗過澡。

媽媽當時說，我長大了要學會自已洗澡。

原來媽媽是不想讓自已看到她後背上的傷痕。

以前在我眼中，媽媽總是開朗陽光，積極樂觀的。

偶爾出去徒步旅行爬山，她是那麼的熱愛生活。

真想不到，她默默忍受病痛這麼多年。

在上城子村衛生站，爸爸和警察說的看來都是真的了，我之前誤會爸爸了。

趙阿姨看到蘇茗茗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繼續說到：

從那之後，你媽媽就經常跟我來普照寺，讓我帶她在這佛門清淨之地修養身心。

蘇茗茗忽然問到：趙姨，那我媽為什麼讓我去見監院啊？

趙阿姨聽後，用眼角的餘光瞟了蘇茗茗一眼說：

不知道啊，或許你媽媽給你留了什麼東西，要單獨交給你吧。

這個你明天見到監院就知道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明天還要起早給你媽媽做超度法會呢。

趙阿姨說完就關了燈。

銀色的月光穿透窗戶，照在孤寂的床頭，灑在蘇茗茗的臉上。

一股難以言表的淒涼之情油然而生。

又是一個以淚洗面的夜晚，蘇茗茗哭到沒有力氣，慢慢的睡了過去。

同樣是今天，大年初四。貢嘎山鎮殯儀館也開始接待殯葬業務了。

馮亦的爸媽只是四線城市普通的初中教師。

以他家的經濟條件，不足以支援把他爸爸送回安順再火化，所以只能安排在鎮子裡火化了。

火花之後馮亦去收斂骨灰，他偷偷的往一個小瓷罐內裝了些爸爸的骨灰。

準備平時放在身邊以寄哀思。

一切安排妥當後，馮亦和老師一家人還有趙美延做了告別。

他帶著爸爸的骨灰坐上了去往安順的火車。

一路上他思緒萬千，這幾天遇到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給他帶來的衝擊太大了。

他的心裡裝著無數的問號，他有太多的疑問想要解開了。

馮亦盯著窗外，心裡琢磨著：

我爸和林青清是一對戀人，可是他為什麼又讓我媽未婚先孕啊。

我爸腳踏兩隻船嗎？

還有，蘇東海到底拿走了我爸爸什麼東西?我媽那麼恨他。

難道是量子地震監測儀的研究成果。

還有啊，我媽和蘇東海好像很熟悉，他們又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想到這些，馮亦覺得他的頭都要炸開了。

馮亦從沒奢望過回到安順後，他的媽媽能和他說什麼。

因為媽媽都隱瞞了20多年的事，怎麼可能主動告訴他呢。

但是，他也不打算再追問了。

因為媽媽有嚴重的高血壓病，此時此刻萬萬不能再刺激她了。

想到這裡，他覺得關於爸爸的死因，還有其他的疑問只能靠自已去查了。

馮亦打算先從爸爸和林青清的死因開始查起，至於其他的事再一點一點的推斷吧。

他堅信自已一定能找到真相。

想到這裡，馮亦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他打算了解一下救援第一現場的情況，這些對爸爸的死因極為重要。

電話接通後，馮亦開口問到：

喂，你好。是金山救援隊王隊長嗎？

對，是我，你是哪位啊。

馮亦繼續說到：哦！王隊長過年好啊，我是馮遠山的兒子，非常感謝你們把我爸送下山。

王隊長聽後說到：客氣了，小馮節哀順變啊。

馮亦繼續說：王隊啊，您能跟我描繪一下，當時救援第一現場的情況嗎？

電話那邊的王隊警覺的問到：你問這些幹什麼？

為了打消對方的顧慮，馮亦馬上說到：

王隊啊，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透過你們專業的判斷，瞭解一下我爸是怎麼遇難的。

希望你能體諒一下我失去親人後的心情吧。

王隊聽後，停頓了一會說：

唉，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會和家屬講太多的。

不過啊！！你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當時確實有一個非常不合常理的地方。

1月12日那天風雪很大，山上通報有人掉進冰裂縫，我們就上去救援了。

烏庫楚山上的冰裂縫雖然多，但是也沒有太寬的。

一般情況下，人掉下去都會下意識的有一個手腳支撐的動作，所以不會掉的太深。

對於掉落冰裂縫這類救援，我們的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的，以前從沒出過人命。

但是當天，那個女人卻掉入的很深，而且她沒有任何的支撐動作。

馮亦馬上打斷王隊長的話，說到：

那您的意思是女遇難者是先失去了意識，之後才掉進冰裂縫的嗎？

王隊長馬上說：對的，大機率是這樣的。

人只有在沒有意識，完全做不了支撐動作時，才會滑入的那麼深。

馮亦繼續說：我懂了，太謝謝您了。

王隊啊，我在烏庫楚山上的地震監測站工作。

有機會，我一定去當面感謝您。馮亦說完結束通話了電話。

馮亦努力回想著剛才電話中所說的一切，他似乎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林青清的遇難並不完全是暴風雪引起的意外。

墜落的最大原因，有可能來自於降糖藥。

林青清正常情況下，應該口服1mg片劑，但是被替換成了3mg片劑。

超量服用降糖藥直接導致林青清在爬山時出現低血糖症狀。

她暈倒後掉進冰裂縫，在沒有任何支撐動作的保護下，直接掉落的很深。

由於位置很深，爸爸再去救她的時候也被困在下面。

想到這裡，馮亦只覺得後背發涼。

他想起了上城子村衛生站內，媽媽見到蘇東海的反應。

還有媽媽和蘇東海說的那些話。

馮亦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最大的謎題沒有解開。

就是，林青清是自已裝錯了藥，還是有人故意給她調包，想要害死她。

還有，蘇東海身邊的那個冷豔女人，為什麼要去翻林青清的揹包？

難道是在找我手裡這盒格列本脲嗎？

這盒藥又和蘇東海他們有什麼關係？

雖然有了些線索，但馮亦仍然覺得他離真相還有十萬八千里。

他手裡擺弄著藥盒，抬起頭無助的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