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辰放下手中的鋼筆,他坐在燈下,光影勾勒出身體挺拔的線條,修長的十指交叉,指尖泛出細微的光。

聽見推門聲也沒有第一時間抬頭,簽完手裡的檔案,合上筆,這才上下掃視一圈無儀。

高挑的青年身形單薄,白熾燈光從發頂散落,墨黑碎髮散在耳邊,映襯得無儀的膚色冷白,狹長的眼眸半闔著,白光在高聳的鼻樑旁投出一片陰影,黑色衛衣長袖露出半截伶仃的腕骨,好似一隻手便能輕鬆折斷。

解雨辰眉頭微蹙,“你受傷了。”

無儀隨意落座,“沒有。”那點內傷,他在招待所就養好了,絕對看不出來異樣。

沒乍出來,解雨辰確信此行他肯定受過傷,態度這麼坦然,看來是傷好了才回來的。

解雨辰起身給無儀斟茶,“事情有進展嗎?”

無儀抿一口熱茶,語焉不詳,“算有。”

解傢伙計已經在餐桌上擺好晚餐,解雨辰和無儀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他倆向來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無儀在吃上面一向很隨意,可有美食在前,他也不會難為自已去啃壓縮餅乾。

解家的廚師手藝極佳,各種菜式的師傅均是從各大酒樓挖來的名廚。

白玉般的瓷勺在巴掌大的湯盅裡舀起一勺透亮的雞湯,文火燉煮下,食材的鮮味融入鮮甜的泉水,廚師處理的很細心,雞油被撇的一乾二淨,一勺湯暖融融地入口,不覺一絲油膩。

無儀饜足地眯眼。

不忘吩咐站在門外的夥計去給他們家送兩份晚飯。

解雨辰往無儀碗裡添了勺湯,“放心吧,已經送過去了。我解家還能餓著他們?”

斜睨他一眼,俊秀精緻的臉龐笑意盈盈,眉眼流轉間俱是風情。

無儀在張起靈那兒學到很好用的一招——在不知道作何反應、不想回答時,就保持沉默。

於是,他沉默著又喝了一碗湯。

無儀的小院和解宅離得不算遠,他慢悠悠走了半刻鐘就到了。

叩開宅門,穿過外院,邁進垂花門就抵達了正院。

正衝著垂花門的是正房三間,正房西邊是西耳室,東邊是穿堂,由此穿過去正是後院。

正房門外臺階兩旁種了兩株垂絲海棠,正院東西兩邊正是東西廂房,各帶一個小耳室。

這是一座很典型的四合院,只住了三個人,後院基本閒置,除了西北角的小廚房偶爾會用。

無儀在西廂房前面的海棠樹旁擺了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利用率很高。

比如此時,張起靈沉靜地坐在石凳上,聽見宅門的響動,視線鎖定垂花門。

無儀穿了一件黑色衛衣,一條黑色長褲,整個人幾乎融入黑暗中。

西廂房的窗戶透出恰如其分的燈光,混著月色親吻著無儀的側臉。

見無儀回來,張起靈站起身。

無儀已經走到海棠樹下,素手一揚,落在張起靈的發頂。

柔順乾燥的髮絲揉起來觸感極佳,“休息吧。”

張起靈叩住他的手腕,沒用力氣就拉下來。

這是他們倆之間預設的約定,無儀晚歸時,張起靈會等他回來之後才去休息。

張起靈沒講話,鬆開手便轉身回他的東廂房了。

西廂房的窗戶有規律地輕響,像是某段旋律,無儀扯下一片海棠樹葉,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腕骨一動,葉片如一道飛影直朝窗戶而去,穩穩地沒入窗戶縫隙,只留一抹綠色葉尖在外。

下一秒,那點綠色也隱入細縫。

窗上映著一道高大的黑影,那人晃了晃手裡的葉片,光影勾勒出胳膊精悍的線條。

無儀推開正房的房門,西廂房熄滅為他留的那盞燈。

淡淡月色流淌在黑夜中的院落。

靜謐的清晨,無儀坐在正房門口的藤椅上,附近稀薄到可憐的靈炁如一團跳躍的無色火苗在他的指尖晃動。

手指一彈,靈炁穿進海棠樹樹幹。

翠綠的樹葉搖曳,一縷清風穿過茂密的枝頭,輕柔地環抱他。

難得的清靜時刻,終結於一通電話。

零幾年還沒邁入智慧手機時代,青年清亮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輕微失真,仍可以清晰地辨認出語氣的凝重。

“小無,我見到一個青銅鈴鐺。”

是吳邪。

半躺在藤椅上的無儀緩緩坐起身。

夏日的蟬鳴在樹梢悠揚,高昂嘹亮的鳴叫聲旋轉騰飛至上空。

摁掉通話後,無儀坐在原地沉思,修長瘦削的手指在石桌上輕釦,低沉的悶響有節奏地律動。

張起靈坐到桌旁的另一張藤椅上,俊秀的臉龐無波無瀾,脖頸白淨的線條隱入黑色連帽衫,“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無儀歪頭看他,白玉發冠束成的高馬尾輕輕擺動,烏黑的髮梢掃過單薄的肩膀,“秦嶺?”

張起靈點頭,“吳三省託我去保護吳邪。”

無儀彎彎唇,“巧了,我接了他侄子的委託。”

一雙結實的手臂從身後繞過來,環住無儀的脖頸,身後之人呼吸間熱氣噴灑在無儀的耳廓,語氣如動作一般輕佻,“又要私奔,拋棄瞎子我?”

無儀握住他的手腕,扯開一條胳膊,偏頭扯另一條,又被纏住。

放棄掙扎,無奈地嘆氣,“小齊,在背後突然襲擊不怕我擰斷你的手嗎?”

黑瞎子下巴枕在無儀的肩膀,嘴角揚著得意的笑,“瞎子我抱多少次了,手還不是好好的。”

話音一轉,語氣從得意洋洋轉為委屈控訴,“別想轉移話題,你們兩個又想拋棄我一起行動。”

無儀想說的話被溫熱的手掌堵在嘴邊。

始作俑者黑瞎子耍無賴,“我不管,要去我們三個一起去。”

一直沉默的張起靈伸手拉開黑瞎子捂在無儀臉上的手,“我和無儀這次不在一起行動。”

黑瞎子被他的避重就輕氣出兩聲笑,“這是重點嗎?重點是我要去。”

大有不答應就纏無儀一天的架勢。

“可以,你和我一起,暗中保護吳邪。”無儀停頓了幾秒,像是想起了什麼,“沒有酬勞,你確定可以接受?”

黑瞎子鬆開手,坐到藤椅左扶手上,一隻手還環在無儀右肩,笑眯眯地注視著他,“當然可以,瞎子是見錢眼開的人嘛?”

另一個人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從肩頭蔓延開,無儀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是。”

張起靈也附和點頭,沒說話,可態度不言而喻。

黑瞎子的笑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