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位於東城,西城杏林街前往需穿過大半個安陽城。

關靈若一行越往前走,盤查越發密集,京兆府轄下的巡城司官兵和京西衙門大小捕快齊出,佈滿大街小巷,不夜城安陽宵禁了。

此外,城內高樓頂上皆有人手持千里鏡的巡視,後背白虎嘯山圖的披風迎風飄揚,獵獵作響。

白虎主殺伐,喻武力無雙,欽天監主管江湖紛爭的鎮武司也已出動。

駙馬遇刺案,是打在皇家臉上的一記響亮耳光,是京兆府最嚴重挑釁,天都塌了。

在一路盤查中,官馬毫無作用,關毅陽衙門腰牌也僅過幾道關卡就喪失作用,不再被允許前行。

不得已之下,關香寧只能出示徐家教習腰牌,再請出龍佩,這才得以放行。

來到長樂宮時,已是雞鳴時分。

此刻的長樂宮外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衛隊人數比往日增加數倍,個個寒著臉兒,一派肅殺之氣。

駙馬已遇刺身亡,萬一再有歹人傷得公主,那就不是三五個人遭殃的事兒,而是但凡沾得半分關聯的全得跟著陪葬。

皇家威嚴,高於一切,容不得半分疏忽。

於是,剛靠近大門,便有甲衛伸手阻攔,喝道:“宮怡有令,今日長樂宮遭逢大變,來者無論何事一律不見,幾位請回吧。”

宮怡,是公主第一貼身女官,掌公主府內外大小之事,官居從一品,尚且高於六部尚書半品去,卻不參與議政,算是虛銜。

“在下定遠府教習關香寧,與長樂殿下和宮怡大人皆有幾面之緣,今日冒昧造訪是有兇案線索要親自告知公主,請衛長通稟宮怡大人。”

關香寧說著,小步上前,俯首奉上龍佩和徐家腰牌。

衛長接過去細細分辨,陰沉臉色逐漸被震驚取代。

有資格登門拜訪長樂宮的,無一不是貴人,徐家腰牌在當中微不足道,可這塊龍佩的份量不一樣。

三殿下常來長樂宮與公主敘兄妹情誼,衛長不僅認得龍佩是三殿下極為珍視的貼身信物,還知道絕不會有假。

先不提這等質地世所難尋,極難仿造,光是擅制皇家制器一項,上到主謀與匠師,下到所有相關之人皆需問斬。

自已不要命,難道家人性命也不顧了不成?

“真有兇案線索?”

衛長目光灼灼。

關香寧眼角悄然看向小妹,得其首肯,猛一咬牙,重重點頭。

一切是照小妹吩咐說的,儘管她神神秘秘的不肯明說線索是什麼,但事到臨頭,只能選擇無條件的信任。

長樂公主石昭純是心善之人,大不了斷去幾面結下的緣分被趕出來,從頭來過就是。

為了救阿爹,一切都顧不得了!

“好,關教習稍候。”

衛長匆匆進去,僅過大半刻鐘便引出一位身穿紫色浮光錦圓領袍,腰纏玉帶,頭戴垂翼烏紗的女官。

她二十七八歲的光景,不施粉黛的素面五官端莊大氣,英氣逼人。

關靈若看出她氣機雄渾,是四境後期武夫,目光微眯之餘,又為之暗歎。

長樂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深,在駙馬死後鬱郁成疾,將病死在明年的寒春二月,宮怡自盡於公主亡故當夜,真是可憐了一雙佳人。

“參見莊宮怡。”

關香寧伏首相拜。

關靈若三人慌忙跟上。

“關姑娘,辛苦了,四位進來說話吧。”

宮怡莊畫笙嘴角微揚,神色疲憊。

四人尾隨入宮,剛進宮門便有沁鼻香氣撲面而來。

裡面或花圃或盆栽,種植著正值花期的各式花卉,不僅香,還修剪著各不相同的奇巧形態,叫關毅陽和關沉星兩個土鱉久久注目,一雙眼睛根本看不過來。

而長樂宮,山中有水,山中有榭,亭臺樓閣掩映成趣,大過郎中府數倍。

煞風景的是,宮內崗哨眾多,槍甲寒光逼人,依舊一派肅殺之氣。

好一通廊橋流水的前進,剛進中院偏廳,莊畫笙揮退左右,沉聲道:“關姑娘,我知你來此是心慮生父關承恩,可值此時刻,你若是不知進退的拿兇案線索開玩笑,便休怪我不念往日情份。”

呂駙馬是三境武夫,能一擊穿喉的刺客必是四境以上大武夫。

在大涼,遊蕩京都的江湖大武夫歷來由鎮武司跟蹤監視,以防以武犯禁的作下大案,據調查,案發時並無人靠近過呂駙馬。

那麼,僅剩下一種可能,刺客來自京都內的本土勢力。

而京都內,豢養有大武夫,並膽敢向呂駙馬揮動屠刀的門庭無一不顯赫至極,細思極恐。

此案鎮武司、京兆府巡城司和京西衙門精銳齊出,至今尚且未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小小關家三房說有兇案線索,開玩笑嗎?

“靈若,你來說吧。”

關香寧呲著小白牙恐嚇。

關靈若開啟腰間向日葵小包,摸出一張硃紅色的菱形符篆遞去:“莊尚怡,這是一個老道士送我的通靈符,我試過,握在掌心即可溝通陰靈,好用得很。”

因寶血具有時效性,且不好當場示人,她為便於行事,提前用寶血混以硃砂,寫下幾張符篆以備不時之需。

莊畫笙凝目注視間,趕忙彎下腰去,高舉雙掌的捧過,狀極虔誠。

天下時有妖邪出沒,符篆作為鎮邪破幽的不可或缺之物,她此生見過不少,且無一不是道行高深者所作。

符篆大體分為兩種,一為作以梵經或佛像的佛門符咒,二是篆文為主的道家符篆。

眼前這張是道家符篆,沒有複雜深奧的神秘構圖,也不見凶神惡煞的厭勝物,只以三圈首尾相連的雲紋為背景,其上再寫個簡簡單單的“敕”字。

可是,那雲紋朵朵自帶只可意會不可名狀的神韻,尤其那個敕字,更是筆筆如仙,美得不屬人間。

莊畫笙此生從未想過一張道家符篆竟能高深至此,只覺以往所見,醜若無鹽,實在不堪入目。

這一瞬間,她相信誰要敢說這張通靈符是假的,自已定會毫不猶豫的揮劍斬了他。

褻瀆神物,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