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在喬治的腦海中早已經根深蒂固,在反覆的回憶中,再尋常的往事都變得愈發灼熱,烙印在每一片肌膚。

在他初中的時候,母親還是走了,這個女人彌留之際唯一的掛念,就是喬治。

他的爺爺奶奶領走了他,那真是一對慈祥的老人,對於喬治一些很出格的行為,他們總是有著最大的寬容和理解,以至於達到了溺愛的程度。

即便曾經的他們,並不贊同兒子在婚姻大事上的選擇。但是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喬治這個可憐的孩子,到底是無辜的。

高中的時候,他跟著兩個老人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回到了陝西商洛老家。

在那裡,喬治有過一段很安靜的時光,一個小縣城,大家對於他是充滿好奇的,甚至於他痞痞的樣子對於那裡的女孩子就像是催情藥一般猛烈,他倒是來者不拒,一副風流浪子的做派,這一度引得兩位老人為此深感擔憂。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喬治的成績很不錯,如願參與了高考,在選擇志願學校的時候,喬治不顧兩位老人的反對,選擇回到了自已長大的地方,西安。

對於老人的反對,他說:“在那裡,自已才是個有記憶和過往的活生生的人。”

西安還是老樣子,又處處添了新的顏色,不變的地方在城牆腳下的塗鴉中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

喬治大口呼吸著,就像是一個貪婪的鬣狗面對無法拒絕的美味一樣。

喬治報考的是藝術學院,於他的高中老師說來,是符合他的浪子形象的,第一節課,喬治鬼使神差地沒有去,他去了那個小飯店,而這本可以在前些天完成。

那裡的街道還是溼漉漉的,三年前走的時候,這裡就被房東收了回去,他沒有想到,新來的人家,還是做起了餐飲這一行當。

只是那個鮮紅的招牌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有著清爽的顏色,青綠色。

喬治走了進去,一對看著像是情侶的年輕人招呼著這裡,恍然間,喬治透過他們再一次看到了自已的父母。

他木木的找了個角落坐下,牆皮重新粉刷過了,不再露出看起來髒兮兮的石灰色,無數個夢裡,他就坐在這個位置,面對著自已不喜歡的課後作業撓破了頭皮,那個男人經過的時候會用油膩的大手拍一下他的頭,引起他一陣不滿的抗議聲,然後就會哈哈大笑的繼續自已的事。

她的母親,會嗔怪地說上丈夫幾句,安慰地摸摸喬治的頭髮。

他捂著臉,不想要自已失了態,至少在這裡,他不想讓別人覺得奇怪,他要了一份西紅柿雞蛋撈麵,很家常的飯,他在這裡,吃過許多次。

那一天之後,他常常來到這裡,那對情侶也逐漸熟悉起來,在這裡,就像是有了一種特殊的寄託,他沒有講自已的故事。

因為一切還要繼續,還遠遠沒有到了需要結尾的地步。

喬治去上課了,在一間顯得逼仄的畫室裡,他的出現意外引起了不小的波動。

或許大家對這個已經開學一週第一次出現在課堂上的同學有一種天然的好奇,也或者是因為他蒼白到有一種美感的面孔吧,就像是中世紀表情憂鬱沉思到如今的雕塑作品一樣充滿吸引力。

喬治見到了自已的輔導員老師,他若有若無地敲打了自已一番,無外乎是一些陳詞濫調,在喬治看來,這些話是俗套但是善意的。他賠著笑應了下來。

必須要提及的是,參與教學的還有一位助教,是同專業的高年級學生。

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偶爾會做他們的模特,在喬治的眼裡,她有一種時光外的美,因為她從來沒有顯露出負面的情緒,總是微微的笑著,像是個假人。

最重要的是,喬治不想承認,她和自已的母親是一類人,甚至她們的眉眼如此熟悉。

在一次素描之後,喬治交上了自已的作品,不久之後,它出現在了學校的報告欄上,有著被惡意裹挾的說明,它的題目,是《假人》。

對於這樣的玩鬧,喬治一向是冷眼旁觀的,他甚至暗中推波助瀾一般,有一種作惡的情緒,引得他竟有些期待那個助教顯出氣急敗壞的樣子。

然而並沒有,她就像是壓根不知道這個事情一樣,對於他,更是沒有什麼交集。

這一切,持續到喬治在酒吧的舞廳裡看到她的時候,悄然變化。

很明顯,她是一個人來的,在舞池中恍若無人般款款擺動著自已的身體,又沒有沾染上應該出現的風塵氣,就像是,她跳舞,是單純的為自已。

喬治擠了上去,他裝作很熟練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等到她回頭,甚至稱得上是毫無反應。

喬治固執地又輕輕拍了拍,她終於轉過頭來,語氣是很不耐煩的樣子,眉眼往上挑:“滾蛋,老孃沒興趣。”

喬治頓時覺得自已遇到了挑戰,他恬不知恥地湊了上去,說:“什麼興趣不興趣的,大家都是同學,出門在外遇到了打個招呼應該的,應該的哈哈。”

“我是喬治,課堂上,我們見過的。”

她仍舊是毫無反應的樣子,就像是對著空氣的怒吼,絲毫沒有引起一絲波動。這奇怪的表現實在是出乎了喬治的意料,碰了一鼻子灰的他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畢竟生命短暫,他從不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