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了聲音,只是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廚房裡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音。

她徑自回了屋裡,卻發現自已並不能忽視掉這種聲音,她走出去,倚在門上,看著那個男人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其實仔細想來,他們小時候確實是有過一段時間的青梅竹馬的歲月的,大了以後,反而生疏了,畢竟緣來緣散,半點不由人。

他做飯的動作看起來是相當熟練的,並且有著極驚人的香味開始傳出來,她是有些饞了,懷孕後,她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肚子裡的孩子很乖的,不鬧人。

他發覺她倚著門,越發賣力的舞弄起來,鍋鏟在他的手裡揮舞著,有著炫技的嫌疑。他大聲喊了一聲:“火爐子有點弱了,煤球在哪裡放?”

她給他指了指方向,他走過去挑起了一個蜂窩煤球,麻利地換掉了火爐子裡已經燒的赤白的煤渣。

火爐子上放了一個搪瓷的碗,煨上了湯,他繼續著自已的活計,做出來的是自已愛吃的,她知道,是有著刻意的討好在的,而這些,離不開自已父母的默許甚至是支援。

她支起了吃飯的桌子,新打的,有著木材的氣味,他們表現出了默契。

不一會,三個菜就端上了桌,有一個酸魚片,一個蒜薹炒肉,還有一個辣椒炒麵。很豐盛的一餐,對於城市中無數的職工家庭來說。

他並沒有坐下,只招呼著她先吃,就自顧自地去廚房收拾著。

做飯的人一向是這樣的,彷彿他們的快樂只是在這樣的勞作中,她沒有動筷子,固執地等著他,終於他墊著抹布端過來一鍋熱氣騰騰的湯。

他不無得意地說:“這是在城西菜市場一個老爺子那裡買的走地雞,鮮著呢,趁熱嚐嚐。”這有著與他不相符的表情語氣,像是個求表揚的孩子。

終究是有著不好意思的成分在,這頓飯她有說有笑進行著。儘管她明白,自已和他天然是有著隔閡的,因為肚子裡的孩子,也因為他的本分。

他像是真的只來做一頓飯,天色微微暗下去,他就回去了。

後來,他們的接觸悄悄頻繁起來,他的父母,有意無意地提起他,或是講一些兩個人年幼時的小事,亦或是說他如何如何孝順,總之是個極正面的人物了。

這其中的計較,她是明瞭的。

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趣事,她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觸,只一次瞧見了他腿上有著一塊看著可怖的疤痕,才回憶起他們曾有過一次生死與共的經歷。

聽他說,那時候兩個人還小,大人們不讓往哪裡去,偏偏就要往哪裡跑。

那年的夏天熱得很,兩個人大著膽子下河遊了泳,自此仿若是上了癮一般,日日相約著去玩水,兩個野孩子,在這裡得了樂趣。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兩個娃娃,終於還是遇到了危險。在水裡,他一時竟沒有察覺到自已的小腿上被劃拉出一道巨大的傷痕,直到水蛭將吸盤貼上去帶來難忍的痛感,他才慌了神,也顧不上小男子漢的身份哇哇直哭。

她攙扶著他上了岸,兩個人都冒出了一腦門子汗,一個是著急,一個是痛的。

她是聰明的,著急中到底想出了一個法子,她記得聽人說過應對的方法,她抓住自已的鞋子,狠狠地摔在他的腿上,打的他直往後退,嘴上叫嚷著疼。

她心裡也沒有底,但是還是牢牢抓住了他,再一次狠狠打了上去,終於,水蛭的吸盤松動,終於脫落了下來。

在陽光下,他突然覺得粗魯地舉著鞋子為自已的機智笑得很傻的女孩子,有著他第一次發現的美麗。

隨著兩個小孩的長大,以及成長軌跡的差異,再加上有心對無意的落差,就逐漸淡了下去。沒想到,他倒是個好記性啦。

他們兩家也走得愈發近了,不僅是鄰居的幫扶。她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也看得出他母親勉強做出的樣子是有著他的努力。

轉眼就到了新年,她的行動越發不便了,偶爾能作作伴說說話的倒只剩了他這個男人。

年三十的晚上,吃罷飯,她早早地回了屋子,一個孕婦,自然是不便守夜的。在床上懨懨的時候,她聽到了好似是鳥的叫聲,過分嘹亮的樣子,一點也不自然,她開啟窗子,看到他努力模仿的辛苦。

看到她之後,那個男人努力擺了擺手,滑稽地擺放著自已的肢體。她知道那是在招呼著她下去。

她出去了,也不問做什麼,很可怕的事情,這樣的信賴竟已成了一種習慣。他一副忍不住賣弄的樣子,引著她到了廣場上。

那裡已經圍了一些人,都是這一片差不多大的同齡人,只不過她與他們交往的很少。

看到他們的到來,那群人起鬨一般的爆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她有些無措,卻發現自已被他捉住了手,他說,要給她看一場煙花。

是的,在廣場上,有著兩桶煙花,在這個年月,他總是有著辦法弄來一些稀罕玩意,多半也都是費了大力氣來逗她玩的。

他清了清混亂的人群,這裡聚集有調皮的孩子和滿嘴渾話的混混,委實是相當熱鬧的。他回著頭對她笑,然後走上去點燃了引信,捂著耳朵向她的方向跑過來。

砰——的一聲,煙花在天空中綻放開來,很美麗的夜,很絢爛的色彩。

她不自覺地上前走了幾步,接住了跑到跟前的他。他們如同第一次接觸般生澀地依偎著,沒有來由的互相依靠著。

突然,一陣痛感蔓延開來,驚醒了她,伴隨著的,是一股洶湧的液體衝出下體,瞬間浸溼了整個褲子。

她感到腹部一陣緊縮,那是生命即將到來的預兆,生命的悸動響徹在這個女人的腹中,此時自然最原始的力量正在體內湧動。她的呼吸沉重起來,伴隨著陣痛,潮水一樣地一陣接著一陣湧來。

他感受到她攥著自已的手用了力氣,才發現了異樣。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片細密的汗。

她蒼白地笑了笑,對他說:“這個小傢伙等不及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