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黎想自已真是個拖油瓶,剛自以為隱蔽地摸進廠子裡就被發現了。
她搖搖晃晃地被推著往前走,她害怕極了,她覺得腳底有一股涼意襲上來,在身體裡橫衝直撞,她的牙齒打震顫。
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張大勇看著這個嬌弱的女孩,他有著一股子好笑的意思。
自已撞到她純屬於偶然,但是這個小妮子實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原想著是個路過的不相干的人,沒想到這個女娃子害怕是害怕的,卻愚蠢又無謂地質問他顧沙洲在哪。
他想,真是個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這時,張大勇突然感覺到一陣風在自已的身後吹起,接著一股子實打實的力氣綻放在自已的後腰處,他被撞飛了出去。
張二勇聽到動靜,一把推開駱黎,罵著就抽出了腰上彆著的刀子,顧沙洲很狼狽的躲著,但還是受了傷,他被押在了地上,那把刀就抵在他的上面。
顧沙洲想,年紀輕輕的就交代這裡,真是虧大發了。
他實在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
張二勇覺得自已馬上就可以將刀插進顧沙洲的肩胛骨裡了,可就是有著一股子力氣在抵抗著,甚至於他覺得自已要被掀翻了。
駱黎就在這個時候衝了過來,她用力地踢在張二勇拱起的後背上,顧沙洲一把掀翻了身上的人,他撿起刀子拉起駱黎就想要跑,但是一切還是太晚了。
張大勇終於反應過來,他堵在大門處,而身後的張二勇也掙扎著爬起來,他們成了籠子的困獸,彼此握著手。
駱黎緊緊攥著他的手,掌心裡傳來的溫度終於稍稍安定了她的心,她顫抖著開口:“你們放我們走吧,我們不會報警的。”
張大勇聽罷,竟然像是真的思考了起來,然後又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他說:“放你們走沒問題啊,拿錢來,十萬,只要你能拿來十萬,足夠買下你們的命了。”
顧沙洲忽然扭頭親了她一下,然後輕輕說:“不用求他們,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只是你太傻。”
他們再次扭打了起來。混亂中,顧沙洲感受到了刀子劃過皮肉的粘膩感,一股散發著腥氣的熱流噴灑在身上。他被刺了一刀。
他看著面前張大勇猙獰痛苦的臉,顧沙洲知道,這個亡命之徒也是害怕的,一旦殺了人,就真的是退無可退了。
顧大勇顫抖著鬆開手,刀掉在了地上。
這時,顧沙洲再一次感到了自已被撕開了,他扭過頭,張二勇似乎被血噴薄的場面鼓舞了,刀狠狠插在自已的後背上,他被推著向前倒去,血止不住地流下來。
應該是很狼狽的樣子吧,臉上沾著血和灰,在閉上眼的時候,他想到了自已小時候住的那個破院子,想到了哥哥姐姐。
但最後,他的意識還是回到了巨大疼痛的懷抱中,他腦海裡還剩下的,是駱黎,那個傻子。
他想要看看她。
駱黎看到他在地上抽搐著,窒息的感覺籠罩了她,好難受,為什麼心裡邊這麼空,她想其實兩個人也沒有確認關係,為什麼要這麼難受。
張二勇看到剩下的那個女人就像是瘋了一樣,撲向了自已,她的手還被綁著,她的表情給了他驚懼的感覺。
張二勇被這個瘋婆娘咬了一口,在肚子上,他一把推開了她,狠狠地踢在這個女人身上,他的嘴裡罵著:“臭娘們,敢咬老子,老子掰掉你的牙。”
駱黎倒在地上,她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她能做的,就是死死盯著面前這張臉,她要永遠記著這張臉,它屬於殺了顧沙州的兇手。
駱黎只覺得好痛,這痛讓她呲牙咧嘴得翻滾。她覺得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顧沙洲就會嬉皮笑臉地出現,這一次他想叫她什麼就叫什麼,她其實並不是很介意,因著她的反駁只是想沿著這個話題聊上幾句話。
打在身上的狂風驟雨似乎停歇了,駱黎並不覺得一切就結束了,她睜開眼看著顧沙洲,他很安靜的樣子。
張大勇拉著自已似乎不理智的弟弟,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殺了人之後他們不會再有餘生了。
他看著腳下姣好的女人,嫩的面板都能夠掐出水來,雖然渾身髒兮兮的,但還是尤物。他看了一眼自已的弟弟,可憐的弟弟,跟著自已一輩子,連個媳婦都沒有,如今還要捱了槍子。
“去他孃的,老天爺。”
駱黎被拖進了屋裡,她死死的扣住地面,很快流出血來,她像是牲畜一般被拖進去了。
駱黎盯著眼前的人,惡狠狠的又帶著淚。
當她被粗魯地壓倒在地之後,她才終於記得吵鬧起來,隨即又很快沒了聲音,她的嘴裡被塞入了散發一股惡臭的汗衫。
駱黎覺得好似有一條蛇在自已的身體上緩緩爬行、遊走。
她動彈不得,一張有著黃膩發黑牙齒的嘴巴逼近上來,她聞到了灼熱苦澀的煙味,發酵一般的猛烈,有些作嘔。
一隻手摁住了她,駱黎終於更加猛烈的掙扎了起來,她的淚滾滾地流下來,哭聲很弱地傳出來。
駱黎拱起膝蓋狠狠的頂了過去。那人彎著腰,發出一聲野獸受傷般的嘶吼,一個耳光狠狠的摔在了她的臉上,痛感又一次淹沒了她。
她覺得這具身體彷彿不是自已的,她再也不能動彈了,一陣撕裂感猛地襲擊了她,她只覺得痛,從身體四肢襲來,這痛不是單薄的,夾雜著恨和悔,以及抑制不住的悲傷。
當外面的警笛聲響起來的時候,駱黎屍體一樣躺在地上,看著牆角結起的蛛網上一隻昆蟲撲閃著翅膀,又筋疲力盡的萎靡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已的掙扎被壓制多少次,就像那隻昆蟲一樣,終於沉淪在命運的玩笑中,也不知道是誰的錯。她只是靜靜的躺著,感受著洶湧的情緒淹沒了自已。
阿進總是一個猶豫的男人,當他終於下定決心報警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太多。
他進去的時候,只看到擔架上的她死死抓著顧沙洲的手,而那手已經翻出一陣青白的顏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失了魂一樣,嘴裡碎碎地念著。
這件事在全省乃至這個古老的國家引起了軒然大波,茶餘飯後的話題裡總是有著它的影子,但又逐漸消弭下去。
沒有人再見過駱黎,隨著她一起失蹤的,還有顧沙洲的屍體。陰影自已隱藏了起來,默默潛藏在每個知情人身上。
張大勇、張二勇以故意殺人罪、強姦罪、綁架罪等多項罪名被提起公訴,於1997年4月1日開庭審理並當庭宣判,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這一天,在顧沙洲睡著的地方,她陪著他呆了好久,哭了笑笑了哭,終於沉沉依著他的墳頭睡去。
清冷的風裡,有潮氣翻湧。一滴淚,在風中乾涸。
新立著的枇杷樹迎風招展,遠遠看著,擁抱著她。
在夢裡,駱黎又見到了顧沙洲,就像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