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黎在學校並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朋友,她的生活似乎也支撐不了正常的模式,她的舍友彼此間大都是自持而客氣的。她唯一的好友是大三的一個學姐,她並不知道,多年後這位學姐會因為組織賣淫入獄,市井上的流傳,花姐手底下的小姐人數之多、檔次之高、規矩之嚴,在整個市區,都是數一數二的。不過這時候的花姐,還只是一個充滿對未來憧憬的女大學生。
她知道了駱黎的難處,她給駱黎指了一個新的去處——一家檯球廳。她說那是學校一個同學家裡的,讓她注意著物色一個人去幫忙。工作很簡單,看著櫃檯就好,檯球廳離學校不遠,有班車直達。
她讓駱黎去試試,她帶著調笑的語氣說:“那家店的老闆很有實力,你去那裡的話,至少不用擔心被客人騷擾,你可是個引人注目的女子啊。”
她照著地址找了過去,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顧沙洲。
這裡彷彿是這城市中被遺棄了的部分,但是四處又有著要翻新的意思,檯球廳雪白的牆壁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醒目,但她還是看出了破敗的底子,在這格格不入的裝潢下,仍是髒的顏色。
檯球廳的外觀雖然經過了一番整飭,但仍難掩其歲月的痕跡。門面斑駁而不勻稱的油漆,像是孩子胡鬧般的筆觸,可又勾勒出一幅幅滄桑的畫面。門口掛著的招牌,字跡是嶄新的,可總有著一股發黴的味道。
“七度檯球俱樂部。”她喃喃唸了一遍招牌上的名字。
駱黎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櫃檯後昏昏欲睡的顧沙洲,她其實是為著這一次的相遇有些欣喜,可一想到他看到了自已放掉摩托車的氣,這樣的一種負罪感,真是一種不好的故事。
顧沙洲看了過來,他驚異地發現這個女孩子自已是認得的,好像叫“蘿莉”,真是個卡哇伊的名字,他促狹地想著。
他看到她走過來,然後怯生生打了個招呼。他調笑一般地問:“蘿莉,怎麼,見我一面後夜不能寐找到這裡來了。”
駱黎聽懂了他的玩笑,可總覺得他讀他的名字的發音有些奇怪,她表示了她的來意,又囁嚅著重新介紹了一遍自已的名字:“我叫駱黎,駱駝的駱,黎明的黎。”
“哦——”,他拉長了語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很滑稽的樣子。他鬆弛地笑了一下,開口說道:“我說呢,怎麼會有人的名字叫“蘿莉”啊,一股子日本大叔的口味。”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但是不知道怎麼去接,乾脆就不開口說話了,她甚至想著恐怕這個年輕人是一個啷噹慣了的。
他接著說:“花姐介紹來的,自然是沒問題,但是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在回民街還做著活,兩頭幹來得及嗎?”
“那邊不做了。”其實她並沒有正式辭去那份工作,她並不能承擔離了上家沒下家的風險,她安慰自已這樣的小心機是無奈的。
“因為阿進那混球嗎?”
“總之是不想做了。”
“很缺錢嗎?”
“嗯,我想讀書。”
“去把餐館的工作辭了,我想,在這裡確定下來之前,那邊恐怕不會給辭了。既然花姐介紹你來了,想來你總不會放掉我輪胎的氣了。”
她又聽懂了,心裡想著他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這明顯又是一句調侃,從她進門,他的話總帶著一些調侃,真想要看看他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些什麼。但他又是聰明的,他知道自已的小把戲,但是他並沒有因為這個而生氣,想來總是一個善解人意的
她去回民街辭了工,她說的緊急,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她給那個為人不錯的老闆娘說她可以再幫忙幾天,等到店裡找了新的人。
老闆娘指了指翹著二郎腿的阿進,說:“沒事,女娃子,有阿進呢,這小子是混了一點,但是幫個忙總是沒有問題的。這些錢是你的工資,都結清了,多出來的一百,是裡邊做飯那老頭子給你的,一個人來這裡讀書不容易,好好的,孩子。”
駱黎第一次認真地端詳了這個勞碌女人,她的臉上總是油光發亮的,整個人也顯得肥胖,在後廚這種煙火氣重的地方,她和裡邊那個沉默寡言的老闆一呆就是十餘年,她又一次看到了生活的真面目。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阿進面前,這個臉上有著為數眾多雀斑的年輕人,他在讀完高中後再也不願意碰書本,聽說老闆娘為了這個狠狠的打了他。她想,人與人的差距真的是無法衡量。
她輕聲交代著:“阿進,客人有時候說話不好聽,你別較真,還有客人多椅子不夠了就去隔壁菸酒店裡找王哥借,別忘了在那裡買包煙,王哥借東西才利索。還有,拖地的時候仔細一點,多去水池裡涮幾次。”
說罷,她覺得自找了一個沒趣,悻悻然閉上了嘴。
阿進說:“你這是在哪裡另謀高就了,竟然這麼急著要走。”
“不會是在顧沙洲那裡吧,我倒是聽說了他最近有個檯球廳正在招人,你跟他走那麼近,想來是不明白他背後是做什麼的。”
“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了,你娘年紀大了,你還是好好找個工作,別整天惹他生氣了。”
“哼,這也不勞你費心,說來也是,你與他顧沙洲,到底是一類人。”
她聽到後廚老闆娘在叫他的兒子進去,她不想過多糾纏,丟下了一句:“管好你自已吧。”
駱黎大聲跟老闆娘吆喝了一句“嬸子,我走了啊,你保重身體。”,然後不管不顧的走出門去。
她生來是艱難的,顧不得那麼許多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