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父見過皇上便來了東三院。
想起皇上對他的誇獎,陸父進屋的時候難掩笑意。
陸銀枝瞧他眉梢上挑,想著正好。
她起身攙著陸父坐下,又看了眼陸玉葉,開口道:“父親這是遇著什麼好事了,與我們做女兒的說說,讓我們也替父親高興高興。”
陸父看著格外熱情,不同於往日的陸銀枝,心下斂了兩分得意。
“不過是替皇上辦好了差事,皇上說要賞賜我們陸家。”
“父親得力,受的賞賜也不少了,怎麼這次這般?”
“金銀財寶如今我不缺,皇上想給我個官做,我推辭了,皇上便說等明日宴上當著眾人面,賞個不一樣的給我。”
陸父想的是賜下個什麼貴重物件,以後放在陸家鎮著,也算多點保障。
陸銀枝卻敏銳的感覺有些不安。
這個話頭陸父不願多說,陸銀枝誇了兩句皇上就提起了另一樁事。
“不知族中可有適齡的孩子,若父親有看的入眼的不如過繼了來。兩位姐姐已是不能留的年紀了,我為宮妃,也不能常伴父親盡孝,若有個可心的孩子在府,我和姐姐們也都是安心了的。”
見陸銀枝袒露了目的,陸父放鬆下來。
“不瞞你們姐妹倆,這些年我也暗中看過,只是族中那些個正頭的都是不中用的。”
“父親這意思,是沒有一個能入眼的?”
陸父擺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
“你來信後,我想起前兩年回鄉,那時便看中了一個。是你們三叔父庶子的庶子,好像是叫長生。年紀大了些,如今該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只是那時去問,就聽著他們說這孩子性子野,心格外狠些。”
心狠?
陸銀枝眼眸一亮,追問道:“這是什麼說法?好好的孩子怎麼被套上那些個名頭?”
“說來話長,這孩子八歲那年,與他母親上山祈福,下山時撞見了山匪行禍,他年紀雖小,卻也是拿刀護著他母親。中間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只聽族老說他手刃了母親。”
“因著他是妾室的兒子,只是掛在主母名下,有人猜忌他是故意殺母。後來還是一個僥倖活下來的小廝以性命作保,說是主母不願受辱,求的長生動了手。又因著素日裡長生對主母孝順恭敬,便信了那番說辭。”
“若是賊人緊逼,也是走投無路,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了。”
陸銀枝有些佩服這長生的膽魄,心中也為那位夫人惋惜。
在她看來,人生在世,活著才是最要緊的。只要地位足夠高,權利足夠大,就不會存在說閒話的人,若還是有,都殺了就好了。
陸銀枝又問:“那父親如今可還鐘意他?”
“已經派了人馬去接,算算日子,再有半月便到了。我想著先將人在府裡養上半年,若壓制不住,或是品行不端,再送回去也不遲。”
陸銀枝笑盈盈誇著:“父親想的很周全。”
陸父實在不習慣這個向來疏離冷淡的女兒變得熱情,他放下茶盞,直話直說。
“父女之間無須這般,你可是遇著難處了?”
“父親說的什麼話,從前是女兒的不是,如今入宮換了身份,瞧了別家女兒的不易,這才深知從前的過錯。”
陸父怔愣了一下。
邊上的玉葉也及時扯了扯他的袖子,比劃著什麼。
陸父費力理解著,試探著問:“你是說你也知錯了?”
陸玉葉含淚點頭,又比劃著嗚咽出聲。
陸父瞧著哪能無動於衷?
他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
於是一邊替陸玉葉擦著淚,一邊對陸銀枝溫聲道:“父女無嫌隙,只要你們不嫌父親只是個商人無能,父親能為你們做的自然都是願意去的。”
氣氛到此,陸銀枝順勢又問了一嘴。
“皇上多次讓父親做官,父親怎的都拒了?”
陸父瞧陸銀枝的眼神一閃,還是說了一半理由。
“做官有做官的學問,我走商慣了,怕接不住皇上厚愛。”
陸父忽然面色沉重,看向了陸玉葉:“二來,也是你母親的緣故。當初若不是我想著做官,你母親也不會……”
這話陸銀枝聽了該尷尬,可她渾然不覺的樣子,還出言寬慰陸父。
陸父便慈愛的關心了幾句陸銀枝。
一來二去的,陸銀枝把話題順到了賢郡王妃身上。
“前幾日皇上來瞧我,說是賢郡王妃想求賜婚,為著王府的世子,看上的女子……是二姐姐。”
“先前賢郡王妃也提了求娶二姐姐的意思,不知父親是怎麼想的?”
提到賢郡王妃,陸父沒了好臉色。
“你可知你二姐姐這傷是怎麼來的?哼,便是那毒婦派的人!若不是急著見皇上,我必把那幾個畜牲活剮了去!”
提到那幾人,陸玉葉面上一僵,絕望的感覺襲來,身子止不住的發顫。
“先前府上伺候的奴才我也查了,竟也有幾個王府那邊買通的眼線!”
陸父越說越氣憤,沒注意到陸玉葉的不對勁。
還是陸銀枝心細,忙過去握住了陸玉葉的手。
這一握,才發現陸玉葉的指甲折的折,斷的斷,儘管有所修護,還是明顯看得出痕跡。
陸銀枝與陸玉葉說不上親密無間,兩人也沒有深厚的情誼。
只是比起陸金枝,陸玉葉對她還算不錯。
兩人也不曾紅過臉,爭執也是沒有,但也僅限於此了。
若不是因著那個夢,兩人怕是一輩子都不會拉近關係。
“賢郡王妃還真是狠心,用的招數也是這般陰毒。想來這門親事父親是不會點頭的,這樣我便安心了。”
“不過父親,我預感著不太好,皇上沒有明說,我卻是怕,若是明日皇上金口一開要賜婚,這可如何是好?”
陸父此刻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他陷入沉思,想找出一個合理的拒絕理由。
可皇上賜婚,還是世子求娶,如何拒了都是不敬皇家,不識好歹。
陸銀枝遞給陸玉葉一個眼神,陸玉葉眨眨眼,輕微動了動腦袋。
“父親,這賜婚不好推拒,若是在眾人面前開口,更是隻有應下的份兒。要想賜婚不成,不如讓皇上沒法兒開口?”
“你是想……你怎麼敢,那可是皇上!”
陸父反應激烈,陸銀枝知道他這是誤解了她的意思,忙點明瞭說開。
“女兒的意思是,若是察覺著真有賜婚的意思,父親不如與我聯手,讓世子壞了名聲,沒法兒娶二姐姐。”
陸父雙眼微瞪:“你……你?你已然設好了局?你設了什麼局!不,不,你什麼時候設的局!?”
陸銀枝微笑著承認。
陸父吃驚過後反而平靜下來,這感覺才對。
他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心思深沉?我原以為你是個淡薄的孩子,是不在乎這些利益算計的。”
“父親,人都是會變的,入了宮來,不學些手段怎麼活得安穩呢?您應該也聽說了張常在和林答應的死吧?”
“父親,我如今還只是個小小的貴人,尚且許不了您什麼。可您信我,嬪位,妃位,後位,我會一步步走上去,只要您願意在背後扶著我,我們父女聯手,不出十年,女兒必然讓別人尊稱您一聲國公爺!”
陸父被陸銀枝這番話引的心頭髮熱。
但他還是裝著淡定問:“所以,你想要為父做什麼?”
“請父親給女兒兩個暗衛護身,再過繼長生,讓他科舉為官。”
陸銀枝請求再次讓陸父吃驚。
他養暗衛的事很隱秘,甚至誰都猜不到,這暗衛起初是皇上賜了他一個,再由他花銀子培養,篩了又篩,這才有瞭如今的四個貼身暗衛。
她倒好,一張口就是兩個。
還有就是長生的去處。
他原是想讓長生繼承商隊,不想她是想著讓人去做官。
陸父越發的冷靜,他不得不正視起面前的陸銀枝。
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這個志向,有那麼大的野心。
“銀枝,你想的太簡單了。”
陸父收回手,背在身後,起身緩慢踱步。
“你可知,不管是大慶,還是前朝他國,從未有過商女出身的皇后。”
“那我便是那第一人,這是史書都得為我單寫一頁的榮耀!”
陸銀枝很清楚,陸父雖然送了她入宮,一切也預備的妥當不能再妥當,可他並沒有盡心盡力為自已謀劃。
能與陸金枝相較量的,只有無比的尊榮。
想要從陸金枝嘴裡逼問出一切,就得讓陸父不再一心護著她,這樣自已才有機會。
陸銀枝不是沒想過將人好好請了來問,可是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若她的猜想是真的,想知道一切的變數,那便只能用狠招。
見陸父遲遲不做回應,陸銀枝果斷跪下。
“父親!請成全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