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園裡的燈先後亮了起來。

陸銀枝臉上敷了藥,準備睡下,趕巧外頭有人找。

聽聲音,是蟬衣。

怕吵著陸銀枝休息,屋外三個丫頭交談的聲音有些低。

憐巧:“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

蟬衣:“上頭主子傳話,叫我帶了小主出去。”

雲巧:“哪位主子?要去哪裡?天這般黑了,小主也睡下了,明日再去可好?”

白日裡福長順將小主帶走,晚些由洛常在與寶盞送回來,便傷了臉,瞧著精神頭也不好。

雲巧可心疼壞了,這會兒忍不住多問幾句。

“雲巧姐姐安心,是最上頭的主子,福公公伺候的那位。”

福公公?那這是皇上要見小主?

不對,白日便是福公公帶走的小主,憐巧都打聽清楚了,小主可是被帶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去,叫一眾嬪妃看著她受詢問。

“白日裡也是福公公來請,這次可別又是要折騰我家小主?”

憐巧說出了雲巧心中所想,兩人都不敢再讓小主隨意跟著他人走了。

“兩位姐姐還信不過我嗎?小主對我好,我都記著的,哪能替要害小主的人傳話,這次真是皇上要見小主。白日那遭原是太后要派了福安姑姑來請小主的,是皇上換了福公公來呢。”

兩人還想再多問些,陸銀枝穿好衣裳開啟了門。

外頭三人皆是一驚。

“小主不是剛睡下,可是我們吵著了?”

“並未睡下,聽了動靜便來看看。”

陸銀枝一邊示意雲巧為她取來斗篷,一邊握住了蟬衣冰涼的手。

“夜裡冷,辛苦你走這一趟,我這便與你去了。”

說完,又吩咐雲巧、憐巧。

“你倆也是膽子大,上頭主子來請,哪有我不去的道理?”

雲巧幫陸銀枝繫好斗篷,又替她理好鬢髮。

“白日裡可都將事情分明瞭,哪有夜裡還來尋的道理,偷偷摸摸的,定是有見不得人的把戲,我們也是為著小主好。”

陸銀枝將兩人推進屋子裡,擠出一絲笑意回雲巧。

“你開了竅,盡學著憐巧的利嘴去,我可招架不住了,且去屋裡候著,將炭火燒旺,晚些我便回了。”

言罷,便隨著蟬衣出了東三院。

院門口,竟還候著轎攆,想來是那位想著雪夜難行。

很快又到了飲綠軒。

蟬衣還是隻在外頭候著。

陸銀枝推門進去,照著上次的記憶,先去了上次與皇帝會話的地方,屋內亮著燈,卻不見人。

一路上也不見宮人,福長順也沒看著。

陸銀枝心裡也起了懷疑,這是怎麼回事?

正要折返去門口尋蟬衣,屋後頭傳了聲響過來。

人在後頭?

陸銀枝帶著疑惑,尋聲而去。

陸銀枝走到了一片小竹林。

林中空地上,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正在耍劍。

陸銀枝不會武,看不出這人的劍法是否高超。

她只瞧見簌簌雪落,男人精壯的身子飛來飛去,有力的臂膀持劍點雪,挑雪,嘩嘩的風聲好像貼在她耳邊。

這景象,叫她的心止不住跳快了幾分。

看了一會兒,一套劍法似乎也進入尾聲,男人招式間動作慢了下來。

這一番觀察下來,陸銀枝斷定那個男人就是皇上,不自覺的,她靠近了些。

不想男人收勢的動作一頓,反手劍指陸銀枝面門就要刺過來。

事發突然,陸銀枝被嚇住,驚呼卡在喉嚨裡發不出聲。

還是李麟認出來人,及時收住了劍。

然而劍氣凌厲,削去了陸銀枝一縷青絲。

陸銀枝反應過來,後退兩步,不想太過慌亂崴了腳,眼看就要摔倒!

李麟移步上前將人牢牢攬入懷中,兩人對上視線。

這一刻,天地彷彿靜止,兩顆心都在狂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銀枝一個噴嚏打破了這靜止。

陸銀枝有些尷尬:“皇,皇上。”

李麟深深瞧了她一眼,想說些什麼,卻只替陸銀枝將斗篷的帽子給她戴好。

隨後抱起女人,腳步輕點,兩人便穿梭於風雪間。

陸銀枝發愣的時間,兩人就進了屋。

屋內炭火正旺,李麟將陸銀枝放在小榻上,自已去穿衣服。

等陸銀枝回過神來,面前立著的又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李麟:“怎麼不在屋裡候著?”

“屋裡沒人,嬪妾不敢多待,本想尋了蟬衣回去,路上聽著了後頭動靜便去瞧瞧。”

“你膽子真的很大。”

李麟遞給陸銀枝一杯熱茶。

“你就不怕那裡是什麼賊人,你一介女子,可想過如何全身而退?”

陸銀枝捧著茶杯,垂眼不看李麟。

“皇上的地方,自然是不怕這些的。”

“不知皇上這次尋嬪妾來,又是為了何事?”

李麟走到小榻前,輕抬陸銀枝的下巴,強迫著她仰起頭。

“今日怎麼不看我?”

陸銀枝偏過臉去,雙手推拒著李麟的大掌,不願與李麟對視。

“皇上別看,嬪妾,嬪妾的臉傷了。”

李麟收回手,坐到了陸銀枝身側。

“這會兒不敢讓我看,試那個祛疤膏的時候可不見你怕。”

“無奈之舉罷了,柳貴人是太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的心尖寶,嬪妾在這後宮立足,哪裡能得罪柳貴人呢?”

陸銀枝背過身,往眼底蓄上一層水霧。

陸銀枝當然知道完全不需要自已去試藥,她只是想試試苦肉計而已。

她也是在賭,賭那祛疤膏被柳貴人視為救命稻草,賭柳貴人一用著不適就覺得那祛疤膏有毒,哪裡又還有往裡頭加東西的心思呢?

“呵,過來。”

李麟輕哼,將女人身子轉過來對著自已。

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瓷瓶,開啟取了裡頭乳白色的膏,就要往陸銀枝臉上抹。

陸銀枝忙抓住他的手,煙雨朦朧的一雙眼直直撞入李麟心間。

“嬪妾臉上夜裡敷了藥,不好再抹其他的。”

李麟細細看了看,陸銀枝的臉已經不腫了,只還泛著紅,幾處破了皮。

他便擦淨手,將小瓷瓶塞給陸銀枝。

“回去吧,夜深了。”

陸銀枝:……

就這樣??

來一趟只得了瓶藥,這遠遠沒達到陸銀枝的預期效果。

可男人又背對了她去,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私下見皇帝的機會可不多,上次藉著那件賞賜的衣服見了一次,這次因著她的苦肉計,下次還不知道要靠什麼。

於是陸銀枝踩著步子一點點靠近男人的後背。

室內靜著,只偶爾響起燭火燃得噼裡啪啦的聲音。

陸銀枝從後抱住了李麟。

“皇上方才不冷麼?”

李麟知道這是說的他光著上身練劍。

“朕身子強健,倒是你們女子該小心保暖。”

李麟面無表情,稍稍用力分開了陸銀枝的手。

“不必再求朕,朕給不了你想要的。”

“這會見你不過是撫慰你父親的手段,好好養著臉,以後放聰明些。”

陸銀枝瞧著看似無情的男人,心中有數。

便不多纏,撿起掉在地上的藥瓶快步離開了。

走在風雪裡,陸銀枝止不住的高興。

她可什麼都還沒說,皇上在拒絕她什麼呢?

是拒絕她,還是警告自已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