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師傅?"身後傳來帶笑的京片子,許大茂拎著網兜裝的二鍋頭晃晃悠悠走來,"聽說您要帶咱四合院搞聯產承包?"

"都別吵吵!"聾老太太拄著龍頭柺杖從正房踱出,銀髮在晚風裡泛著柔光,"小何是文化人,讓他說說庭院經濟怎麼個搞法。"

何雨琮清清嗓子,忽然瞥見傻柱繫著圍裙從廚房鑽出來,手裡還攥著把炒菜勺:"要我說就在院裡支攤賣滷煮!我手藝保準比東單那家國營飯館強!"

"您可歇會吧!"許大茂把二鍋頭往石桌上一墩,"上回您在院裡烤紅薯,差點沒把三大爺的葡萄架點著。"

秦淮茹端著笸籮從人堆裡擠進來,棒梗蔫頭耷腦跟在後頭:"要我說不如種菜,後院那片空地……"

"種菜?"閻埠貴眼鏡片閃過精光,"那得算工分!按勞分配!"

何雨琮看著眼前這幕,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短影片平臺刷到的八十年代紀錄片。他抬手壓住喧譁:"各位,咱們得先摸清家底。"說著從帆布包裡掏出筆記本,"許大哥能弄來建材,三大爺懂算賬,婁姐會養鳥,傻柱……"他瞥見對方手裡的炒勺,硬生生把"會做飯"嚥了回去。

"我會修腳踏車!"後院突然響起劉海中洪亮的聲音,這位二大爺正蹲在牆角搗鼓輛鳳凰牌女車,"閨女明天相親,這鏈條老掉鏈子。"

"二大爺您這手藝絕了!"何雨琮眼睛一亮,"要不咱們開個便民服務站?修車、配鑰匙、縫補衣裳,按件計費,月底分紅!"

滿院子突然安靜,連樹上打盹的喜鵲都支稜起脖子。婁曉娥第一個拍手:"我還能織毛衣!"秦淮茹拽著棒梗往前半步:"我能教孩子們認字。"賈張氏張了張嘴,最後從笸籮裡抓起把瓜子:"算我一個,糊火柴盒的手藝還在。"

"那感情好!"傻柱把炒勺往腰間一別,"我負責給大家送飯!管飽不要錢!"

"去去去,就顯著你了。"許大茂踹他一腳,轉頭衝何雨琮擠眼睛,"不過何師傅,這賬目可得透明,別學前院老劉頭……"

"我懂。"何雨琮從帆布包掏出個小鐵盒,裡面整整齊齊碼著複寫紙,"每筆進賬都三聯單,您一份,三大爺一份,街道辦留一份。"

閻埠貴扶了扶眼鏡,突然伸手要過鐵盒仔細端詳。暮色中,他枯瘦的手指拂過複寫紙的油墨,喉結動了動:"這玩意……不便宜吧?"

"街道辦特批的。"何雨琮早料到這茬,"王主任說了,只要咱們院能創收,這些算前期投入。"

聾老太太突然用柺杖敲了敲地面,青磚發出悶響:"老姐姐信你。"她渾濁的眼珠轉向眾人,"都別杵著了,該幹嘛幹嘛去。"

"婁姐。"他攥緊布包,忽然想起原主記憶裡那個飄雪的清晨,"您還記得七六年地震那會兒嗎?您給大夥熬的粥……"

婁曉娥臉色驟變,轉身就要走。何雨琮忙拽住她衣袖:"我不是要揭傷疤!我是說……"他急中生智,"我是說您那手熬粥的本事,能不能教教我?"

女人背影僵了僵,半晌才悶聲道:"那會兒用的可是軍用罐頭……"話音未落,傻柱舉著鍋鏟從廚房衝出來:"何雨琮!火候不對啊!這滷肉要糊!"

"就來!"何雨琮應著,回頭衝婁曉娥笑,"明早您教我熬粥,就用您帶來的新小米。"

"您要是不嫌笨……"秦淮茹捏著圍裙角,聲音低下去,"棒梗算術老不及格……"

正說著,前院突然響起腳踏車鈴鐺聲。穿海魂衫的棒梗推著二八槓衝進來,車把手上掛著網兜,裡頭兩隻甲魚正往外探頭:"何姨!我舅從通州運河撈的,說給您練手!"

"慢著點!"何雨琮慌忙把灶臺上的陶罐往裡挪,眼看著棒梗剎車不及,車軲轆碾過門檻邊沿,驚得簷下築巢的燕子撲稜稜飛起。三大媽哎呦一聲,竹籃裡的雞蛋差點滾出來。

"秦姐,勞您把西廂房的木盆騰個地。"何雨琮指尖在甲魚背甲上輕叩兩下,"這隻四斤三兩的養在清水裡,那隻三斤八兩的……"她突然轉向探頭探腦的棒梗,"明早五點,帶著你的彈弓到後海等我。"

孩子眼睛倏地亮了:"要釣王八?"

"教你認水性。"何雨琮把粽葉塞給三大媽,轉身掀開鍋蓋,白霧騰起時露出底下煨著的荷葉雞,"三大爺前兒不是說胃寒?這雞用黨參燉了三個時辰,勞您順道捎去前院。"

三大媽接過砂鍋時手抖了抖,聞著香氣直咂舌:"要我說,何家妹子這手藝開飯莊都使得。昨兒個街道辦劉主任還唸叨,說想請你去國營飯店當顧問呢。"

"可別拿我打鑔。"何雨琮笑著往灶膛裡添了根柴,火苗舔著鍋底發出噼啪響,"我這不是正跟街道辦申請攤位麼?等食藥所的許可下來,就在鼓樓東大街支個粽子攤。"

秦淮茹把黃米瀝乾水,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今兒早上許大茂在衚衕口晃悠,問東旭哥廠裡招工的事兒。我說何妹子,你可得留神那混不吝的。"

話音未落,前院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眾人臉色一變,何雨琮抄起灶臺上的火鉗就往外衝,剛跨過月亮門,正撞見許大茂捂著淌血的額頭往外退。

"好個何雨琮!你往我家門楣掛什麼勞什子!"許大茂指著頭頂晃盪的艾草束,那草繩上還繫著個褪色的銅鈴鐺,"大清早叮鈴哐啷的,咒我生意黃了是不是?"

"讓王科長見笑。"何雨琮用絨布仔細擦拭案面,"您看這香料配比——"她展開素宣紙,九種顏色漸次排列,像道彩虹,"箬葉香佔三成,草木灰兩成,餘下五成是艾草、菖蒲、陳皮……"

王科長扶了扶眼鏡,突然指著其中一味靛藍粉末:"這顏色……莫不是靛藍?"

"是板藍根。"何雨琮指尖輕點那格,"取的是三年以上的陳根,先用山泉水泡足七日,再埋在槐樹底下經三個伏天。您聞——"她將紙頁傾斜,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粉末上,竟泛起細碎銀光。

王科長湊近細嗅,突然臉色大變:"這味道……莫非是失傳已久的'天香散'?"

何雨琮但笑不語,從案頭取下個掐絲琺琅小罐。揭開蓋子的瞬間,滿室生香,連簷下的夜梟都撲稜著飛遠。王科長手抖得差點摔了檔案袋:"這這這……這配方不是隨清宮御廚埋進東陵了嗎?"

"家祖曾給溥儀的御膳房供過粽葉。"何雨琮用狼毫蘸了蜂蜜,在宣紙上勾勒符咒,"王科長若不信,可查1923年建庫檔案,第三十七號木匣裡還封著當年的貢品單。"

"好個許大茂!"何雨琮鎮紙直指對方鼻尖,"用陳年糯米冒充新米,還摻了工業鹼!"她忽然轉向跟進來的王科長,"勞您查查他褲兜,必有天津糧站的提貨單。"

"李主任嚐嚐這個。"何雨琮用銀筷挑開粽葉,露出裡面晶瑩剔透的粽肉,"用胭脂米摻了藕粉,中間裹著蜂蜜醃的桂花,您看這切面——"她將粽子橫切,露出九層不同顏色的餡料,"每層對應一味中藥,最裡層是藏紅花芯。"

李主任剛要動筷,門外突然闖進個穿的確良襯衫的年輕人:"爸!就是她!用封建迷信害我舅!"

眾人轉頭,只見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扶著許大茂進來,後者腦門纏著紗布,活像戲臺上的白無常。何雨琮卻盯著年輕人胸前的校徽:"首都經貿大學的高材生,也信鬼神之說?"

許大茂突然掙脫侄子攙扶,撲到桌前抓起粽子就啃。李主任正要喝止,卻見他額頭紗布滲出血跡,嘴裡含混不清:"燙……舌頭……麻……"

"現在信了吧?"何雨琮端來碗陳醋,"含著別咽,三刻鐘後症狀自解。"她轉身面對臉色慘白的年輕人,"至於你——"她突然抓起對方手腕,"脈象浮緊,昨晚是否夢魘?"

年輕人下意識點頭,何雨琮已從案頭取來艾草束:"懸在床頭,三日內必見分曉。"說著又瞥向許大茂,"至於許先生,你褲兜裡還有半包工業鹼吧?"

"這叫外貿尾單!"許大茂車把一歪,排骨差點砸何雨琮腳面上,"倒是你那粽子攤,別以為裹著葦葉就聞不見餿味——"話音未落,後座軲轆突然癟了氣,車頭猛地扎向牆根。何雨琮眼疾手快拽住車把,卻見車輪轂上赫然插著枚生鏽的鐵釘。

"好傢伙,三大爺新發明的防盜裝置?"何雨琮抬頭望向簷角,果然見三大爺家的花貓正蹲在瓦片上舔爪子。這老會計最近迷上了機關術,昨兒剛用竹竿改造了個自動澆花器,今兒就升級到路障了。

何雨琮不接話,指尖靈巧翻飛,眨眼包出個四角尖尖的粽子:"知道為啥當年慈禧逃難時,就認準咱老北京的粽子?"他忽然壓低聲音,"因為正陽門下王記粽坊的傳人,會在每個粽子裡塞……"

"慢著!"他抄起擀麵杖往案板上一敲,"想吃狀元粽?先對出我這上聯——'葦葉青青,裹住千年翰墨香'!"

"您這'防盜八卦陣'改水陸兩用了?"何雨琮舉著蠟燭照亮漏雨的房頂。三大爺訕笑著從梯子上下來,懷裡護著個鐵皮盒:"這是院裡這些年攢的修房錢……"

"都讓開!"何雨琮突然甩掉雨衣,赤膊衝進雨幕。他記得前世修繕老宅時,老師傅教過用糯米漿摻石灰的法子。當眾人七手八腳和好灰漿時,他忽然抄起擀麵杖,在牆根處敲出段奇怪的節奏。

"這是……"三大爺的眼鏡蒙著水汽。

"雨琮啊,不是舅媽催你。"二大媽攥著藍花布手絹直跺腳,"今早菜市場都傳開了,西單那片兒已經丟了兩輛鳳凰腳踏車!這要擱咱們院……"

"所以得在倒座房和西耳房之間拉鐵絲網。"何雨琮突然開口,驚得正在啃凍柿子的劉海中差點噎著。他彎腰從門後拖出個油氈布包袱,解開層層報紙,露出十幾根鋥亮的三角鐵,"這是我託建材廠老張弄的邊角料,搭個兩米高的籬笆綽綽有餘。"

閻埠貴扶了扶玳瑁眼鏡,鏡片泛著算盤珠子似的精光:"材料費怎麼算?現在鋼材可比豬肉金貴。"

"三大爺放心,不要公中出錢。"何雨琮把三角鐵往青石板上哐當一撂,"我拿端午節剩下的粽葉繩跟廢品站換的,倒找了我五毛錢。"

人群裡突然爆發出鬨笑。秦淮茹抿著嘴從人縫裡鑽出來,圍裙兜著剛蒸好的二面饅頭:"何師傅,要我說這鐵籬笆頂什麼用?真要有那不開眼的翻進來,還不跟翻自個家灶臺似的?"

"問得好!"何雨琮突然抄起門後頂門的棗木棍,照著磨得發亮的棍頭虛劈一下,空氣裡炸開脆響,"所以得在籬笆頂上纏玻璃碴子,我託人從朝陽醫院後牆根撿的,都是吊瓶底子,扎手!"

正說著,許大茂抱著黑白電視機擠進來,天線在棉猴帽子上一晃一晃:"那要遇上飛簷走壁的江洋大盜呢?人家踩著屋脊就進來了!"

"這就來!"他應著聲,手裡卻沒停。最後一撮蒼耳子卡進瓦當,遠處突然傳來"當——"的鐘聲。何雨琮手一抖,幾粒尖刺順著袖口鑽進棉襖,扎得他直抽冷氣。

中院石桌上擺著搪瓷缸子,茉莉花茶騰起嫋嫋白煙。易中海捧著紫砂壺,茶沫子在壺口結了霜:"雨琮啊,不是我說,這防禦工事真能頂事?"

"頂不頂事,今晚就見分曉。"何雨琮往茶缸裡丟了塊冰糖,糖塊撞在缸壁發出清脆的叮噹聲,"我託派出所老李打聽了,最近溜門撬鎖的慣犯都愛在月黑頭作案。"

秦京茹突然從西廂房探出頭:"何師傅,您說那玻璃碴子……真不會扎著自己人?"

"放心,我都用八號鐵絲編了網兜。"何雨琮比劃著,"白天收在屋簷下,晚上才放下來。"他忽然壓低聲音,"對了,各家灶臺後頭都備好擀麵杖沒?"

話音未落,前院突然響起腳踏車的叮鈴聲。閻解成推著輛二八加重衝進來,車把上還掛著油紙包的槽子糕:"爸!爸!我剛看見……"

"看見什麼了!"閻埠貴差點打翻茶杯。

"看見……看見衚衕口晃著個人影,戴鴨舌帽!"

空氣瞬間凝固。何雨琮抄起棗木棍就往外衝,被易中海一把拽住:"等等!先關院門!"

"都別出聲!"他貼著門縫往外瞧,雪光映得衚衕口白慘慘的。忽然,一道黑影閃過牆頭,何雨琮的鋼筆尖差點戳穿門板。

"喵——"

"是野貓!"秦淮茹突然笑出聲,搪瓷缸子裡的茶水濺出老遠。

"是偷油吃的耗子。"何雨琮突然笑起來,眼角褶子舒展開像朵老菊花,"你們聞聞,這布上是不是有股子泔水味?"

眾人湊近一嗅,果然飄來股酸腐氣。賈張氏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前街王麻子家養的那隻瘸腿貓,最愛翻垃圾堆!"

中院突然爆發出鬨笑。何雨琮扶著膝蓋站起來,棉褲膝蓋處早磨得發亮:"得,虛驚一場。不過這防禦工事還得再加固——"

"還加固啊?"許大茂苦著臉,"我這兩天翻牆頭拿晾衣杆,手心都被蒼耳子扎出血了。"

"所以得給大夥尋個休息的地界。"何雨琮神秘一笑,掀開東耳房門簾。暖意混著糯米香撲面而來,炕桌上擺著個紅泥小爐,炭火正嗶剝作響。

"這是……"秦淮茹眼睛亮了。

"防禦指揮部。"何雨琮把鋼筆往耳後一別,從炕櫃裡掏出搪瓷缸子,"往後夜裡值班,都來這兒歇腳。爐子上煨著薑糖水,炕洞裡埋著烤紅薯,餓了就拿竹籤子戳。"

傻柱突然吸溜著鼻子湊近火爐:"何師傅,您這炭火裡是不是摻了艾草?"

"小兔崽子鼻子真靈。"何雨琮往爐膛裡添了塊炭,"驅寒祛溼,省得你們值班凍出毛病。"他忽然從炕蓆底下摸出個鐵皮盒子,開啟竟是包桂花糖,"這是給值夜的獎勵,誰發現異常多給兩塊。"

窗外北風依舊呼嘯,屋內卻暖意融融。易中海捧著搪瓷缸子,看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霧:"雨琮啊,你這防禦工事……"

"三大爺放心。"何雨琮往火爐裡扔了把花生,"咱們院現在是銅牆鐵壁加糖衣炮彈,保管叫那偷雞摸狗的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