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遇

元旦那天是樓觀魚生病以後第一次下樓，一場感冒讓他反反覆覆，在家足足躺了一個禮拜，完美錯過了聖誕節那天的促銷，他想著元旦這一天的促銷怎麼也不能錯過了，他看中了活動裡的不少東西，心想著去超市大幹一場，買多點打折的肉回來，等過段時間氣溫回暖了，就可以試著自已曬點肉乾。

他記得從這一年的元旦過後，末世就已經悄然開始了，只是最開始威力沒顯現出來，人類還度過了最後一個比較和平的新年。

等新年結束，氣溫迅速回升，加上長時間不下雨，長達一年的乾旱就這麼開始了。

樓觀魚打算趁著這段時間太陽大，自制一些肉乾菜乾儲存起來，這些活二十歲的他是不會做的，但在末世生存了二十年，怎麼製作這類食物他已經手到擒來。

末世資源匱乏，氣候也分為了熱季跟寒季，世界都沒有了春秋之分，從極熱到極寒的轉變通常也只需要一天，也許早上還是四十度的高溫，下午就已經變成了零下二十度的極寒。

面對惡劣天氣，沒有一點儲存食物的手段，人早就餓死了。

當然樓觀魚的手藝做出來的東西僅僅是儲存時間長，味道並沒有多好，也就是能吃跟不能吃的區別，但樓觀魚已經很滿足了，能在有限的條件裡儲存食物，他覺得自已還算做的不錯。

而今天他想做些不一樣的，他打算照著網上的教程，弄點其他口味的嚐嚐，

樓觀魚買的肉很多，豬肉都是直接買半扇，看得一群南方人目瞪口呆，再一聽他的口音，紛紛調侃他是北方人。

樓觀魚沒有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讓老闆幫他把肉給分割好，他待會回去取。

今天過節，雞也有特價，樓觀魚也不知道這些雞的區別，他選了最便宜的雞買了二十隻，一下子要這麼多，賣雞的阿姨笑得合不攏嘴，還貼心的問他需不需要砍，樓觀魚表示不用了。

他正在跟賣雞的阿姨溝通，身後突然被拍了一下，樓觀魚瞬間炸毛，他想到了當時自已死前被推的那一下了。

時至寒看了看自已的手，不太明白為什麼捲毛小房東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樓觀魚此時也從被推下裂縫的恐懼裡回過神來，看著周圍人詫異的表情，也知道自已反應過度了，於是立刻收拾了一下自已的表情，朝時至寒露出一個略帶僵硬的笑容來。

時至寒：“對不起，是我嚇到你了。”

“呃，也沒有啦……”聲音小小的，有點心虛。

時至寒沒介意這些，他遠遠就看見樓觀魚了，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羽絨服，腦袋上戴著一頂咖啡色毛線帽，帽子邊緣露出他的一些髮絲，卷卷的，看起來很好玩，脖子上繫著同色系圍巾，看著還挺保暖，臉上因為熱而顯得紅撲撲的。

嗯，很健康的樣子。

此時賣雞的阿姨已經替樓觀魚收拾好他的二十隻雞了，如此多數量的雞一個購物車還有點裝不下，樓觀魚說自已還要再逛一下，阿姨也很爽快的幫他東西給推到了收銀臺。

時至寒看著阿姨推著兩推車的雞遠去，眼神有些呆滯。

“你買這麼多雞，能吃得完嗎？”

樓觀魚心虛點頭：“能的，能吃完。”只要吃上七八年，應該就能吃完了吧。

時至寒問他還想逛哪裡，樓觀魚指了指不遠處賣牛肉的地方：“我想再買點牛肉。”

然後他就把人家攤位上的牛肉給包圓了。

包圓了！

時至寒看著又一個工作人員幫他將推車推到收銀臺那邊，好半晌才重新找回了自已的聲音。

“你買這麼多，得一百個人才能吃完吧？”時至寒甚至懷疑他能不能把這些東西給拎到頂樓。

“我有囤貨癖，家裡沒有吃的比較容易恐慌。”

時至寒保持懷疑：“是這樣嗎？”

樓觀魚用力點頭，他是很恐慌沒有錯啊，因為世界末日已經開始了啊。

時至寒想，行吧，人家愛買多少都是他自已的事情，又不違法。

買完了牛肉，時至寒推著自已的推車，陪樓觀魚慢慢逛超市。

樓觀魚看見食物就有些走不動道，見著這個好吃，想買，那個零食也不錯，想買，這個氣泡水有新出的口味，想買。

於是逛到了最後，時至寒的推車裡沒有一樣東西是他的，全都是樓觀魚的。

結賬的時候樓觀魚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害你什麼都沒買到。”

時至寒表示不在意，他轉而問樓觀魚是不是開車來的，他蹭個順風車回去。

樓觀魚立馬答應了，兩個人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將幾百斤肉都給裝上了車裡。

關上後座車門的一剎那，樓觀魚跟時至寒都擦了擦臉上的汗，這是剛才費力扛東西累的。

“呼，幸好你買的車空間足夠大，不然這麼多肉還真沒辦法給你拉走。”

樓觀魚嗯了一聲當做回應，心裡想的卻是：那當然，我精挑細選的車子，空間大，底盤高，而且油電都能用，現在用電，以後限電了就燒油，油他都備了小半個倉庫了，要不是怕被抓，他才不費這麼大功夫呢，等他存夠一倉庫的汽油以後，他就收手。

回去的路上，時至寒試探著問小房東：“你的病好了嗎？”

樓觀魚說好了：“早就好了，只是不太想下樓，所以一直沒下來。”

時至寒觀察過他的臉色，確實好了很多，沒有了那天蒼白脆弱的模樣，仔細想想，似乎還有點好看。

小縣城沒有多大，兩人很快就回到了樓觀魚的大樓，有了時至寒在底下幫忙，樓觀魚只負責在上面操縱電機，很快就把那些肉全都運回了樓頂。

為了表示感謝，樓觀魚還特意拿了一隻雞出來。

“請你吃雞，辛苦了。”

時至寒卻沒有接，而是笑著看他：“不了，你自已留著吃吧，我待會出去還有事，晚飯就在外面對付一頓得了。”

“啊，這樣嗎？”樓觀魚有些可惜，可惜不能還掉這份人情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行，改天再請你吃飯，謝謝你上次送我去醫院。”

拿著雞原封不動的回了自已家，樓觀魚把雞扔進冷櫃裡，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想了很久。

這邊時至寒重新掃了一輛共享單車，他回到超市，進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就出來了，拎著東西出來後，徑直走向了一輛嶄新的SUV面前，開啟車門坐了進去。

把車停到車庫裡，時至寒很慶幸樓觀魚出門的時候沒有仔細觀察，否則他就會發現自家的公共車庫這裡，已經多了一輛車子。

他把買來的東西放好，剛坐下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對面的人還是那個腔調，訴說父母的不容易，長輩們的不容易，哥哥的不容易，全家都不容易，唯有他，彷彿天生就很容易似的嗎，在父母不管不問的情況下野蠻生長，變成參天大樹。

在他變得足夠強大的時候，這些人的眼裡終於有他了，然而卻不是他渴求的親情，是貪婪，是憤恨，是嫉妒，是跗骨之蛆一樣妄圖寄生在他身上，吸血抽髓的惡鬼。

時至寒深吸一口氣，突兀的笑了起來。

對面的人被他這一笑弄得手足無措，似乎連話都有些不會講了。

時至寒用最溫柔的聲音，說著最冷的話：“他娶不到老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既然活不下去了，那他還可以去死呀，我親愛的爸爸。”

“混賬，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怎麼能咒自已的哥哥去死？小寒啊，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他畢竟是你哥哥啊，你也知道你哥哥不如你有本事，你能幫襯就幫襯一下吧，等我們兩個老的百年之後，不還是要你們兄弟二人互相扶持的嗎？”

“我需要他扶持？你真的確定不是他反過來扒著我吸血？”

時父被他這直白的話氣了個仰倒，然而說辭反覆都只是那幾句，罵他是個不孝子，不會愛護兄弟，是個白眼狼，這些話時至寒聽都聽膩了。

小時候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涉及到時景，那麼需要退讓的總是自已。

過年的雞腿，兩隻都是時景的，因為他是哥哥，時至寒要讓著哥哥。

爺爺奶奶發了紅包，事後會被時母拿走，說是存著給他當學費，但第二天時景身上就會又多一套新衣服新鞋子。

家裡買新房的時候，明明是三居室，但時至寒只能睡陽臺，因為時景想要一間電腦室用來打遊戲。

諸如此類的事情從小到大數不勝數，時家夫婦只要求時至寒兄友弟恭，說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其實他們從不這樣要求時景，他們只會對時景說：“你是我們的寶貝，寶貝想要什麼都可以。”

小時候時至寒不懂，為什麼別人家是哥哥讓著弟弟，而他們家卻是弟弟讓著哥哥，如此偏心曾經讓他一度懷疑自已不是時家的孩子，然而兩兄弟相似的長相又做不得假。

如果他不是時父時母親生的孩子，又怎麼會跟時景有著五分相似，就因為這五分的相似，也讓時至寒歇了做親子鑑定的心思。

時父又說了些什麼，他見時至寒長時間沒有回應，語氣也放軟了一些。

“小寒啊，你就看著爸媽的面子上幫一把你哥吧，女方說了，沒有房子就不結婚，你也知道海城這邊的房價，咱們家當初買的這個小三居還沒還完貸款呢，家裡經濟緊張，也不多問你要，就五百萬，你都是證券公司上班的，五百萬還不是小意思？”

時至寒都被氣笑了，時父也真好意思獅子大開口，首付五百萬的房子，這貸款他們家誰來還？讓時景那個廢物還，他還得起嗎？最後還不是要落到自已身上，他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了，攤上這樣的家人。

“沒有，我沒有五百萬，也不會為你們去貸款，你告訴時景跟他女朋友，沒有那個本事就不要好高騖遠，他一個月薪五千的人，有什麼資格住首付五百萬的房子？”

時父見時至寒油鹽不進，有些急了，下意識說：“這不是想著還有你嗎，你這麼能幹，幫襯你哥一下，你哥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我命薄，受不起他的感激，你告訴他，我是不會幫他這個忙的，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實在不行，你們搬出去，讓他們兩口子搬進來住算了。”

時父傻眼了：“我們搬出去，我們能搬哪裡去？我好好的房子住著，憑什麼要我搬出去，不行，絕對不行！”

“既然不行，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反正我沒錢，你也別總來煩我。”

“你一個證券公司上班的高管，你沒錢，你騙誰呢？你是不是就是見不得你哥好？他好不容易給我帶了一個兒媳婦回來，你偏要攪局是吧？”

“到底是誰要攪局？難道不是你們無理取鬧在先嗎？從小到大，你只會叫我讓著哥哥，吃的讓給他，玩的讓給他，學費還特麼的讓給他，你們給過我什麼了？你們什麼都沒給過我，卻要求我不停的為你們的寶貝買單，天底下哪有這麼噁心的事情，又有幾對父母，能偏心成你們這樣的？”

時至寒難受的捏緊眉心，沒再去管電話那頭的時父還在說些什麼，當時父再一次打過來的時候，他果斷拉黑刪除一條龍。

晚上的時候，樓觀魚哼著歌兒給自已做了豪華跨年大餐——碳火烤肉，坐在陽臺上看著遠處燃放的煙火，就著烤的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喝著啤酒，感覺人生也不過如此。

因為都是新鮮的肉，簡單醃製再撒上燒烤料，就已經非常的香了，這香味甚至飄到了樓下。

時至寒也正倚在陽臺上，跟樓觀魚看著同一處的煙火，聞著樓上的烤肉香氣，還時不時能聽到對方小聲的驚呼聲。

時至寒開啟了一瓶啤酒，朝著樓上舉了一下，嘴角漾著笑意：

“祝你新年快樂呀，捲毛小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