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林樂就地坐下來,示意紅玉也坐下:“從何說起呢?”
梁紅玉猶豫了一下,終於也學著他的樣席地而坐,背靠在牆上開始緩緩的講述往事。
“在我出生以前,這裡還只是一片荒涼的沙地。人煙稀少魔獸橫行,被人們稱為‘死地’。而那時,我義父已經是魔界有數的高手之一。他和另一些人一起被人稱做七君子,聲名甚至凌駕於現在地位崇高的八天王之上。至於這七君子的具體成員我不清楚,義父也沒說起過。只知道當時的魔界之王白牙也曾是其中之一,也就是他將開闢這片死地的任務交給了我義父。”
林樂聽到白牙的名字時微動了一下,暗想這傢伙不知上哪去了。隨即又回過神來,催道:“繼續啊,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我就建造了這裡,以九千七百四十六個士兵生命的代價。”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聽著就在不遠處。林樂大驚起身,正看到前面六七米的地方有一團黑影直直站著。忙後足蹬地,箭一般的朝那飛掠過去:“誰!”
黑影在林樂靠近前原地飄起,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這一次撲擊。令林樂驚訝的是,他竟然能在空中急速飄行著與自己交錯而過,落到那梁紅玉身邊。“糟了。”林樂心中一緊,正擔心紅玉安危時卻聽那黑影道:“小夥子,你是來找我的嗎?”一邊的紅玉也垂首叫了聲“師尊”後就沒再開口。
“您就是飛天前輩?”林樂凝神在目,卻看不清黑影的眉眼,便確定這人用的也是那斂身法。又看他不像有什麼敵意,就慢慢走過去試探著問道:“小子林樂,來自公國,給您老問安。”
“公國?!”紅玉與那黑影同時重複一遍,只是一個疑惑一個震驚。看這情形,林樂愈發肯定這飛天的身份,當下敵意盡消,滿心碰到同類甚至是偶像的激動:“前輩,在下很早就聽過您的英勇事蹟。一直都很崇拜您——請接受我的敬意!”
黑影沉默片刻,遲緩的開口道:“走吧,我們到三樓說。或者,我們都願意聽聽彼此的故事……”隨後,飛天身上的黑霧逐漸散去。顯現出方才那老人的模樣。林樂凝神看了片刻,依稀從這老態龍鍾的面目中找到了那個往昔英雄的影子。只是當初在寒頂天家看的那本《海依志略》本就不怎麼詳細,終於還是無法完全確定兩個是否真的同一人。
沒再繼續談下去,三人很默契的不言不語再次從那視窗翻出。紅玉點著支撐柱掠上去。林樂與那老人卻並肩而立,站在虛空中浮了一會才向上飄去。又同時加速,幾乎一起飛進了視窗。當然,林樂畢竟功力非凡,比他稍稍快了一些進入房內。這裡紅玉已點起燈擺好茶,待兩人坐下後便告退出去。林樂本想挽留,但看飛天沒什麼表示,也不敢擅自做主。只瞧著她離去的背影發了會呆。
“重新介紹一下吧,我就是飛天。百年前把魔族大軍阻攔在欲野關的那個傻瓜。”飛天老人神色複雜,盯著林樂看了一會:“可你怎麼會是從公國而來?看樣子,你根本不是人類。”
“那麼您老呢,不也沒人類的外型嗎?”林樂笑著,朝飛天頭上的紋飾指了指——他看上去是狼族外貌,只是人類特徵依舊很明顯,有點象紅玉。
“這只是白牙的手段,偽裝而已。”飛天在臉上一抹,除下數塊皮狀物來:“可是你不象裝了這東西……應該是個秀族吧?”
沒等飛天把那些零碎偽裝安回去,林樂已完整的從臉上撕下差不多的一大片來。恢復了以前平凡的外貌:“前輩,白牙化妝功夫進步了。”
飛天愣愣看了半晌,突然忍不住得大笑起來。林樂初時繃著臉,後來也不禁莞爾:“前輩,您和白牙相熟嗎?”飛天喘著氣,好容易才笑完道:“那斯和我以前的敵人,有一段時間是朋友,現在又成了路人。”
這個,怎麼解釋?
飛天看出林樂疑惑,笑容漸漸沉下來,似是想起了往事。這老人吐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疲憊的閉了閉眼,神態與方才的意氣飛揚不可同日而語:“從頭開始吧……到段往事被封在心裡也很久了。不能對任何人說的滋味實在難受,今天就全部講出來算了。你們既是同類,想必不會傷害於我。”等林樂點頭表示不會後,飛天才正式開始他的講述。那一瞬間,時間也彷彿凝固在了久遠的從前——
“的確,我是一個人類,從小到現在都是。”說到這,飛天看看林樂胸口突起,沒作什麼評價。繼續道:“我們生活在公國與帝國交界處,靠近魔物森林邊緣的地方。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生活的林地裡,不知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我也如此。。而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我九歲那年。”
“那年生日我沒有過,因為公國和帝國又開始了小範圍的衝突。父母帶著我躲進了魔物森林,往常,爭鬥只會發生在森林外圍。除了我們這些生活於此的人,沒有誰敢貿然闖進一步。但那一次,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帝國和公國計程車兵們瘋了一般的闖入森林裡。追殺著裡面的善良魔獸,砍伐樹木掘地挖土。我們只能越躲越深入,母親聽人說過被戰爭波及的死難者慘狀。在她心裡,死於魔獸之抓也絕對好過被那些狼虎之兵俘虜虐殺。”
林樂本想說公國向來不屠殺平民,那種事只有惡劣的帝國兵士們才做的出來。但看飛天表情,終於閉口不言,只用眼神催促他說下去。
“森林裡的生活很艱苦但也很有樂趣,我們一家三口獵取些弱小動物烤了來吃。夜晚就偎依在一起烤火取暖,我父母還會講些小故事哄我入睡。”飛天臉上浮現出溫柔的表情,回憶已完全佔據了他的心神:“那一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永遠幸福的記憶。它會伴隨著我走進墳墓的。”
“再後來,母親擔心的事發生了。”飛天沒再詳敘下去,神情淡然卻掩飾不住心中的痛苦。連帶著林樂也傷感起來:老年人的故事總是特別容易感動人,雖然林樂見過的大部分魔族都比這不到兩百歲的人類要來的年長。
其後的故事於林樂遭遇頗有相似之處——不同的是飛天乃是比上屆魔族之王鬼柯收養,傳授武術。當時鬼柯自被白牙擊敗後便流落魔界四處尋找提升力量的捷徑,收養了飛天后簡直是把他當成實驗品來用。人類在經脈上的特異之處給了這個武痴不少啟發,而針對這些特徵創造出來的武術也遠遠高過了魔界的現實水準。只可惜鬼柯雖然成功卻無法用之於己身:這幾種提升力量的方法只在人類身上才能奏效。鬼柯被這打擊弄的鬱郁終日,又嘗試著使用藥物,最後死於某次恐怖的病變中。臨死前其狀極慘,卻仍拉著飛天叮囑他要徹底的擊敗白牙替自己報仇。
“然後你就在百多年前的人魔大戰中出手了?”
飛天點點頭,依舊傷感,並沒有林樂想象中的豪氣干雲:“由於我的功夫有特殊針對性,當時的魔族又沒能克服陽光危機,所以在欲野關被我一人挫敗。可惜的是,那場戰爭毀掉了一個女神……這是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林樂聽的有些不耐,調整了一下坐姿。居然立刻被敏感的老人覺察到了:“很悶吧?哈,聽我這老頭子說話也真的沒什麼意思。今天也不知怎麼回事,會說了那麼多。再後來也沒什麼事,我和白牙不打不相識的成了知交好友。我重新回到魔界,與另外五個兄弟結成七君子。又受他委任當了這巴底士監獄的負責人。”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林樂聽著不對,奇道:“您是不是說錯了——和其他五人組成七君子?您加上五,不是應該只有六個嗎?”
老人臉色黯了黯,解釋道:“七這個數字是為了紀念在戰爭中被我錯手殺死的那女子。很奇怪,我們六人都愛他。其中就數我愛的最深——雖然只見了她一面,而且親手把她殺死。但我的感情絕對是最真摯的……便是老到現在這般仍沒有一絲一毫的消逝。”
“的確,七弟你是老了。老到把以前的事都記錯了……”視窗,一個清冷的聲音倏地傳過來。沒等兩人回頭,道修羅那瘦長而充滿著隱藏力量的身型已漸漸浮起,出現在那裡。
兩人同時一驚,竟是直到修羅出聲前一刻也未發現此人的到來。當然,飛天可以歸結為回憶往昔心神激盪。林樂卻對這有過一面之緣的八天王之一大是警惕——能騙過自己靈覺的,除了剛剛碰巧遇上被美色衝昏頭腦自己的飛天,這傢伙還是頭一個。即便是最善此道的隱族,林樂也有把握在他們靠近三十米內前做出反應。若全力用上感應能力,這範圍還可以無限的擴大。
而這道修羅……難道真這麼強嗎?
林樂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渾身面板緊了緊,居然有種立刻出手的衝動。所幸那兩人已開始交談,態度雖談不上友好卻也不至於劍拔弩張的爭吵。當然,談話的內容衝突還是很尖銳的——矛盾點在於,“當年最愛六妹的究竟是誰”。
飛天快兩百歲了,在人類中已算的上耄耋之年,而道修羅更是個年紀近千歲的老傢伙。看兩人為這點小事相互諷刺追究,爭的面紅耳赤互不相讓,真是十分的有趣——至少林樂聽的笑了不止一回。等他笑到第三次的時候,道修羅才注意到這坐在椅子上的秀族小子。再仔細看時才發覺,這與飛天聊的歡暢的傢伙竟是喬奇深惡痛絕的對手。頓時奇道:“老七,你怎麼和這個人攪到一起?你來幹什麼?”最後一句是向林樂說的,雖沒什麼敵意但語氣自然稱不上和善。結果回答的卻是飛天老人:“他是來追我徒弟的。”
“紅兒?”道修羅聞言,冷酷的表情立刻冰消雪融。臉上甚至努力做出一副親切狀來:“你是紅兒的朋友嗎?不錯不錯,這小丫頭終於也開竅了。”又擠擠眼:“要不要伯伯給你們撮合一下?”
“這個……”林樂想到方才抱著梁紅玉那美妙的感覺,不禁有些心動。但腦子裡馬上被芯佳的眼神佔據,再也容不下另一個身影。看來自己還真的沒有享受一夫多妻的福氣啊……最起碼,在這種制度完全合法的魔界也未產生這樣的念頭,自己可也稱的上傳統了。林樂沾沾自喜的想著,沒注意到飛天的問話。直到他說第二遍時才聽個真切:“我的小同類,你來巴底士究竟是想幹什麼?白牙叫你來找我聯絡的嗎?”
飛天與林樂都沒注意到道修羅聽到這兩個字時臉色瞬間變了變,又狐疑的打量著林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我很久沒和白牙聯絡了。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道修羅失望了一下。
“我來是想見一個人,若可以的話,就帶他走。”
“格蘭特?”道修羅立刻介面下去,也不理飛天奇怪的表情,等林樂點頭後便繼續追問道:“真不是白牙找你來的?難道是米亞達·菲卿?唔,很有可能……這小丫頭能力倒也挺強的。”
猜的還真是準。林樂這樣想著,也沒興趣再隱瞞,直接點了頭。
“不可能。”飛天嚴肅地對著林樂:“你的要求不被接受。格蘭特是我的犯人,沒有王的允許我不會讓任何人見他。更不用說將他帶走了。”一談到工作,這老人的認真程度絕不會比任何一個年輕人來的少。這也是喬奇推倒白牙沒有撤換他的緣故,結果現在想要動用巴底士的軍隊武裝也麻煩至極,可見世事果然是利弊互補的。
“老七,這樣關著老四你不覺得內疚嗎?”道修羅的話讓林樂一愣:聽意思,格蘭特居然也是這所謂的“七君子”之一?
飛天渾不在意的道:“工作嘛,而且老四在我這也吃不到什麼苦頭。”又不理兩人,徑自按下桌上幾個按鈕,對著上面道:“紅兒,暗房裡怎麼樣?那些傢伙收拾定了嗎?”
“正在收拾,沒幾個了。”桌子上某小孔內傳來紅玉的聲音,旁邊還伴隨著不名野獸的嘶吼聲,嘈雜喧鬧。似乎正在打鬥之中。
見林樂表情有些擔心,飛天笑著解釋道:“下面兩層關的都是三哥抓來研究的猛獸,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變身。若是破壞不了牢房就會有可能自殘。紅兒去跟它們打上一架,讓那些傢伙宣洩宣洩。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
道修羅不管這茬,向飛天道:“老七,這趟是喬奇讓我來轉告的——他希望在三天內能呼叫你的那支隊伍去中央山脈執行一次重要任務。總之話我帶到,若是不行就由你自己去拒絕他——和我無關。”又想到林樂乃是敵方陣營的高手,最近又聲名鵲起,便不理飛天那難看的神色出言相邀道:“聖武者先生,名戰天敗在你手,閣下功力想必不凡。今次有緣,就容道某討教一二吧。”
“我……”林樂拿不定主意,轉頭望著飛天。而後者正被喬奇的命令煩惱著,並沒注意到兩人在說什麼,直到道修羅再次相邀時才反應過來,倒也對此事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好啊,我這層上有個專用的演武廳。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力量就正合你們用。”
“您以為如何?”道修羅彬彬有禮的彎腰伸手,做個“請”的姿勢,倒有點象人類舞會上男子向女子求舞的樣子。他方才雖看來像是未將林樂放在眼內。實則早已暗暗警惕,一直在尋找出手的機會,否則林樂也不會有那種肌膚緊縮的可怕危險感。此刻正式求戰,飛天又極力撮合,林樂自然沒什麼理由拒絕。也不想墮了米亞達府的威風,便起身點頭:“還請先生賜教。”
出門時,飛天在前引路,領兩人穿過幾道夾牆才到一個足有三百坪大小的演武場。又將梁紅玉叫上來一同觀戰,她一出現,林樂與道修羅兩人都有點不自在。林樂是少年心性,加之心中原本就有綺念,自然尷尬的很。道修羅卻是用極為愛憐的眼神盯紅玉看著,表情似足了一個溺愛小女兒的父親。可惜紅玉只是對林樂笑了笑便過去向飛天報告下面情況,根本沒理這個同兼“八天王”與“七君子”的大人物。當然,看情形兩人並非初次見面。至於紅玉為何如此表現,就不得而知了。
“開始吧,林小兄弟。”林樂雖尚未介紹自己,但飛天聽道修羅對他稱呼便也猜到他真正身份。當下從廳前長架上取下兩根魔族人最常用的武器——鑲上晶石的精鋼長棍:“用武器打漂亮些,我們父女也過過眼癮。”
道修羅哼了一聲,接過長棍。隨手舞了個棍花,將它收在背後。林樂聽他這聲含怒冷哼,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聲並非衝著自己,而是對飛天那句“父女”所發。想必兩人間還另有芥蒂——而且是與紅玉有關的。
接下飛天遞來的棍,林樂卻將它放在一邊。笑著到:“晚輩自有武器,這東西用不太熟練,還是藏拙吧。”探手從懷中空間囊內將那把久違的長劍拔出:“這就是我的武器,還請先生賜教。”一個同樣的劍花舞起,銀光點點,燦若蓮花。等他將劍藏於背後時空中光華尤自不散,甚至漸漸凝成一朵真正的銀色蓮花:“它叫做劍,是我的獨門武器。道先生小心了。”背後長劍受內力激動,發出歡快的嗚鳴之聲。如銀瓶迸裂,不絕於耳。
“地球古武學?!!”飛天發出一聲驚呼,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當然,除了林樂誰也無法明白這五個發音的含義——飛天是以人類的通用語言喊出來的。鄉音入耳,少年略有唏噓之感。但大敵當前,他還是極力收斂心神戒備著:“先生,請出手。”
“白牙還真是大方!”道修羅冷哼一聲,卻是另一番表情。他雖不知這長劍來歷,但從林樂方才身無長物便能取出如此長的一把鐵條便可猜到端倪——也終於完全把林樂底牌摸透:人類少年,白牙的代理人。這樣一來,所有的疑竇便可揭開。所謂的“天才秀族”只是與飛天差不多經歷的傢伙而已。那白牙想必也與鬼柯一樣,正培養此人作為殺手鐧。以他的能力,此事做來要人鬼不知自然易如反掌。
林樂暗道不好,其實自己在知道道修羅、飛天與白牙之間的關係時早該有所警惕。但剛剛那梁紅玉睜著大眼望向自己,少年心性,便也忍不住賣弄一下。“道先生,請出手!”林樂加重了語氣,心中正猶豫是不是該讓這人生離此地。
話音方落,棍影立起。道修羅的長棍在林樂“手”字這音未落時就已化做千百個棍頭擊出,起承轉合,殊無滯納。每一個棍影都恍若實體般的攻向各個部位,尤以胸腹間最為密集。林樂只覺得全身都被籠罩在氣場場之中,而這千百個棍影,個個都是實體。似是要將自己生生撕裂。
剛剛心眼尚未運起,這些攻擊點也無從分辨。既然如此,那就硬迫你吧!林樂毫不在意的一挺胸,迎了上去。那千百個棍頭瞬間化做一點,重重點在林樂胸口要穴。同時兩聲驚呼響起,飛天與紅玉正想搶上來救人卻被林樂的氣場擠的不能動彈。又眼睜睜的看著道修羅收棍折身,在擊中部位連續擊打四次——這乃是白牙的絕技,四環素擊。此刻全力打在林樂身上,自是應該再無生機。
第四擊落到林樂身上,飛天紅玉兩人的驚叫卻突然停頓:只見林樂胸膛一挺,那長棍竟然生生的從頭開始碎裂。轉瞬間就化做一灘白色細灰粉末,連那堅硬無匹的紅色晶石也未能倖免於難。而林樂依舊沒事人一般,右手微伸,長劍揮出。在道修羅不能置信的眼神中抵住了他的脖子:“道先生,你輸了。”
長劍對映著周圍燈光,黝黑的劍身略起光澤。而道修羅則面如死灰的盯著林樂,身體還不停顫抖著。連帶飛天紅玉兩個也是面露訝色:方才那一劍,他們誰也沒有看清楚,但那種恐怖的速度感已深深映入心底。
演武廳內,一片寂靜。道修羅盯著林樂,冷汗從額頭一粒粒的滴到地上。
“我輸了……”道修羅退後一步,想避開劍尖。林樂卻緊貼著跟上,寸步不離的將劍尖壓在他喉口。兩股內力碰撞之下,沉重的鐵劍也被壓彎了下去。“你想怎麼……”道修羅聲帶受壓,說了幾個字便無法繼續下去。臉色漲的通紅,神情也痛苦異常。誰能想到縱橫魔界數百年的高手會落得如此窘狀。
“林小兄弟,既已分出勝負,就請暫時罷手吧。”飛天終於衝破林樂的氣場束縛走到兩人面前,將手搭在劍身上:“我的地盤裡不允許發生流血事件。就當給我這老頭一個面子好了……”
林樂並不回頭,仍緊盯著愈發痛苦的道修羅。呆了片刻終於收劍起身,道:“我賣個面子給前輩,但前輩也必須得答應小子一件事。”
“紅兒,你帶他去。”不等林樂開口,飛天已明白他的意思:“四哥格蘭特就關在這一層,出門左轉到底。剛剛那麼吵,我猜他該也醒了。說不定還會出來散散步。”飛天朝著道修羅:“四哥最近心情不好,我把他安排在豪華間裡。”
出來散步?豪華間?林樂聽的一頭霧水,想不明白為何坐牢還會有如此規格的待遇。但看飛天與道修羅似乎還有話要說,便依舊將長劍送回空間囊,隨紅玉出去。經過道修羅身邊時,林樂故意把步子緩了一緩,居高臨下的瞄了他一眼才過去。渾不理他難看至極的表情,心中暢快實在難以形容——這是自己功成以來第一次真正和人過招,而憑藉力量強勢威壓下的勝利,果然是件美妙的事啊……
道修羅僵硬著身體直到林樂腳步聲遠去後好一陣才放鬆下來,只是神色間少了些意氣飛揚,憑添許多落寞與痛苦。自信心,尊嚴,這些對一個男人來說最重要的基本突然從高空墜落的感覺,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尤其對道修羅這樣生來一帆風順的貴族來說。
“二哥,你找我究竟什麼事?”雖然方才已聽過一遍,但這話現在問來對飛天有利的多:剛剛那情形,自己算是間接的救了道修羅一命。雖不至於挾恩圖報,但在談判上總能佔些須便宜。問題在於……做出那過分要求的是喬奇,推委或是接受,還真難決定呢。老人嘆了口氣,把煩惱生生壓下,擠出個笑臉來:“剛剛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
人界,靠近原公國與正明帝國邊界處,也就是當日妃力率領的自衛隊與俾斯麥的獵豹小隊交戰戰場。
“來了。”寒絕緊緊貼在岩石上,低聲吐出兩字。而他的旁邊,乃是新近接過蒐集情報任務的張化。經過數月地獄般的訓練,張化身上已無原來那種油滑輕浮之感。一股隱秘但極強大的危險氣息在他周圍瀰漫著,與寒絕不相上下。自賴特帶著鈴鐺進入魔物森林一去不返後,張化已脫穎而出,成了原自衛小隊中的第一高手。此刻聞言,他只低聲應了個“好”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又奇蹟般出現在另一邊的山壁上。這種鬼魅般的速度,正是寒家最出名的絕技:魅影身法。寒頂天肯將之與自衛隊分享,顯是完全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遠處煙塵遍天,正有無數螞蟻大小的人扶老攜幼,大包小包的一步步的向這邊走來。城市的繁華與綠色到此已經絕跡,極目望去已能看到原帝國土地上空交錯蔓延著的能量風暴。而在邊,赭黃色的土地,分乘在一百多輛車上的三百監行官,麻木但仍習慣性前行的人們,也組成了一副悽美而又荒涼的畫卷。寒絕表情冷酷看不出什麼,張化卻忍不住自己心頭酸楚,望著那些人們幾欲痛哭失聲。格威這個玩笑般的命令將公國的三百萬人口逐步遷出,要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們憑自己的力量去抵抗天變留下的能量亂流。對於這個決定,寒家無力改變什麼,只能命他兩前來蒐集情報。張化見此悽慘情形,睚眥具裂,卻是終究無能為力。
人流前端已逐漸靠近,煙塵更烈,幾乎瀰漫了整個空間。而尾端仍在遙不可及的遠處,這三百萬人口的第一批,卻不知究竟有幾人。
寒絕與張化翻上峭壁,片刻後已換下裝束,打扮成普通的公國居民模樣準備混入人群內。他們的任務,除了儘可能蒐集情報外,要得照出發前列的名單救幾個人——除了少數寒家流落子弟,大部分自衛隊員都有親屬留在都城,必得在進入危險區域前將他們救出。所幸,這次遷徙本是試探性的。格威也沒什麼經驗,管理,防衛,警戒都混亂鬆散的很。救幾個人出來是容易不過,只是尋找卻得花上大量時間。
張化看中密密麻麻又長不見尾的人群,痛苦的呻吟一聲,充滿絕望。而對面的寒絕臉色也難看的很——人群數量遠遠超過了想象,要在其中尋找幾個特定的人所耗費的時間也遠非他們走完這段路程所能完成。早知如此,便該在他們出發時混進去。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出懊悔與失望。
這時候,遷徙隊伍的最前端已到了崖下。兩人緊貼山壁隨時準備溜下去混入隊伍——即便希望渺茫,儘儘人事還是必要的。
是時候了!寒絕張化正要乘煙塵混下去,前面帶領的車隊卻突然在崖前停下,擋在人群面前。隊伍一陣混亂,行進命令一層層向後傳去,卻被改的面目全非。前段的停下了,中間和後面的卻還一直往前擠著。前面已有人被推倒,後面的也被推的收不住腳,踐踏在他們身上。只是片刻的混亂,人員傷亡便已超過百位。
“轉左,繼續前進!”擴音器再加上發令者不俗的功力,這道命令之響連寒絕張化也覺得耳朵發震。民眾們更是茫然不知所措。待了好久才在監行官催促下轉向左邊繼續前進。人流的大龍艱難彎轉,臃腫前行。
那邊是呼延城以北,魔物森林的外圍!望著拖家帶口,蹣跚前進的人群,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格威究竟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