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太老夫人要送二小姐進宮的訊息就如瘟疫般在武安侯府裡傳開了。
“什麼?二小姐不是和永昌侯府定了親了嗎?怎麼會有這種謠言?”
“太老夫人為了送二小姐入宮要和永昌侯府退婚?天吶,這是什麼天大的熱鬧,我得趕緊和我當家的去說道說道。”
“聽說了嗎?太老夫人瞧不上永昌侯府,當時同意二小姐的婚事都是被逼的呢。”
最後不知怎麼回事,傳著傳著就變成了——
“啊?太老夫人年輕時和永昌老侯爺有首尾,所以才會答應與永昌侯府結親?”
......
荀子說得好,謠言止於智者,興於愚者,起於謀者。
可天下又有多少智者?
更遑論成日裡在深宅後院做工的婦人。
就這般,流言悄悄摸摸,卻又沸沸揚揚地傳遍了侯府,又傳出了侯府。
而此時,慈安堂裡的老太太和孔嬤嬤還在為她們的計劃沾沾自喜,全然不知緋兮已經先她們一步行動了起來。
老太太眯著眼睛,盤算著等老三媳婦兒配合著把事情辦妥,到時候看那兩個丫頭片子還怎麼囂張。孔嬤嬤則在一旁阿諛奉承,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
這頭她們的如意算盤打得響亮,那頭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府裡飛來飛去,下人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二小姐的命運將會如何。
而一些聰明的下人則開始暗暗站隊,他們知道,這遭過後,侯府定是要變天了。
就在府裡因為這則謠言鬧得沸沸揚揚之時,緋兮卻悠哉遊哉地坐在雙緋院裡喝著茶。
小喬看著自家小姐這副淡定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小姐,您就不擔心太老夫人發現是咱們在背後搞鬼嗎?”
緋兮輕輕抿了一口茶,笑了笑說:“怕什麼?不讓她知道這是我做的,我還做這些幹嘛?我就是要讓她盯著我,眼裡只有我。你且瞧吧,老太太對付我的同時還要去解決謠言,應付剛痛失愛子的永昌侯府,她老了老了,這麼多事兒一下子撲過去,哪還有功夫再緊咬著阿姊?”
......
冬天的日頭短的如同老太太的命一樣,一眨眼就黑了天。
傅落雪和沈依落的馬車終於晃晃悠悠趁著夜色入了城。
看著時不時就掀開車簾朝外張望的丈夫,沈依落忍不住發笑,“侯爺這是熱了?咱們也沒點炭盆呀。”
“夫人快莫打趣為夫了。”甩下簾子,傅落雪終於安分下來。
“昨日我就說要回來,你非要今兒個去後山挖冬筍,挖了這個捨不得那個,一耽誤就是一整天,眼下想女兒了吧?真該。”
這話若給緋兮聽了,非得幫自家阿爹喊冤。
一個釣魚,一個趕海,一個撿山貨,還都是讓人上癮到欲罷不能的專案。
依她爹那跳脫性子,若不是有對女兒們滿滿的思念支撐,非得挖完一座山還要拎著麻袋去下一個山頭。
“兩日不見也不知道乖乖想我沒有,哎,沒有老爹陪她練拳,一定很寂寞吧。”
寂寞?
緋兮真不知寂寞為何物。
下午和阿姊一番商量後,她將院子門一鎖,換了身裁短了的大哥的衣裳就翻了牆頭去街上晃悠。
這頭兩夫妻剛回到府裡,就察覺到了府裡氣氛的不對勁。
下人們一個個神色緊張,交頭接耳,看到他們回來,又都紛紛低下頭,裝作忙碌的樣子。
侯夫人瞧著新鮮,隨口道:“這是怎麼了?難道阿兮又在府裡闖禍了?”
傅落雪倒是淡定,女兒嘛,哪有不闖禍的?
“去把管家叫來。”
他朝隨從老李招招手,帶著夫人徑直往雙緋院而去。
走在路上,管家就匆匆趕來,行禮後說道:“侯爺,夫人,你們可算回來了。”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自家乖乖了,傅落雪心情大好,晃著膀子道:“阿兮是把池子填了還是將屋頂掀了啊?瞧府裡這些人,能不能有點見識?遇著點事就慌慌張張,只要侯府不炸,問題都不算大。”
管家隨主姓傅,是老侯爺那一代的家生子,他跟著侯爺的步子忍不住心頭苦澀。
現在眼下這事兒,可比炸平了侯府還嚇人呢。
“侯爺攜夫人外出不知,府裡這兩日不太平啊。太老夫人揚言要送二小姐進宮,現在府裡都在傳這件事,二小姐和永昌侯府的親事怕是要黃了。”
他沒敢說有人甚至傳出太老夫人和永昌老侯爺年輕時候有私一事。
侯夫人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什麼?送阿羽進宮?他當永昌侯府的人是死了不成?”
沈依落剛從城外回來,不知道永昌侯府的人確實是死了。
而這訊息現在都還未傳進侯府。
要說永昌侯府抬著屍體大張旗鼓堵了安國公府的門,京都內那是無人不知,也就侯府裡自已的事都還鬧騰沒完,訊息才如此滯後。
傅落雪也沉下臉來。
自家這個阿奶七老八十了,怎麼還有勁兒天天整么蛾子?
若這事是真的,他的乖乖們這兩天豈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腳下步子一轉,立馬拉著媳婦兒踩著燈籠照亮的路掉頭。
“走,去慈安堂。”
此時的慈安堂,終於收到風聲的老太太正和孔嬤嬤為謠言的事焦頭爛額。
老太太氣得直拍桌子:“這是誰傳出來的話?給我查!一定要查出來!”
孔嬤嬤也是急得團團轉:“太老夫人,這可怎麼辦啊?這謠言傳得越來越離譜了,要是傳到外面去,咱們侯府的名聲可就毀了。”
正說著,侯爺和侯夫人就走了進來。
老太太一見他們,心裡驀地一緊。
傅落雪是個直腸子,行了禮後就直接問道:“祖母,聽說您要送阿羽進宮?這是為何?”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從哪裡聽到的謠言?”老太太故作鎮定道。
沈依落上前忍不住冷笑。
“謠言?那為何整個府裡都在傳?祖母,您可別忘了,阿羽已經定親了,您這樣做,讓永昌侯府怎麼想?”
沈依落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老太太眼睛一瞪:“定親又如何?永昌侯府的那個小子都死了,這親事自然就不作數了。”
孔嬤嬤也趕緊站出來說道:“侯爺、侯夫人息怒,太老夫人也是為了二小姐好,為了侯府的未來著想。”
聽到金書死了,傅落雪和沈依落面面相覷。
什麼時候的事兒?
好好一個人,怎麼就死了呢?
傅落雪滿心只有女兒,一時半會兒也不急詢問金書的事。
人活著的時候都抵不上自家阿羽半根毫毛,更何況是死了?
嗯,回過神的傅落雪壓根兒就不把金書死了當回事。
他輕哼了一聲,高大偉岸的男人站在女人堆裡,不怒自威。
“祖母到底是為了侯府的未來還是您自已的私心,您心裡最清楚。祖母,您年紀大了,就好好頤養天年吧,府裡的事,還是少插手為好。”
老太太聞言氣得臉色發青:“你……你這是要忤逆我嗎?”
傅落雪毫不畏懼與老太太對視,“孫兒不敢,只是希望祖母不要再折騰了。縱使金書死了,關於阿羽阿兮的婚事,我們當爹孃也自會打算,不勞祖母費心。”
說完,夫妻倆轉身離開慈安堂。
老太太看著他們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狠狠將手邊的茶杯朝他們砸去。
“老身要去告御狀!告你不孝!告的你身敗名裂,再當不成這個侯爺!”
破碎的瓷片“譁”一聲炸在傅落雪腳邊,茶水濺上還沾著泥土的衣襬,他一口氣堵在胸口,無力感突然襲遍全身。
爹孃孝順,還在世時就一直同他說,阿奶脾氣不好,讓他好生哄著阿奶高興。
自小他無論如何頑皮,都會每日去慈安堂陪阿奶逗樂。
那時阿奶將三弟帶在身邊教養,待他不如三弟親近他也從不計較。
爹孃戰死沙場後,阿奶掌控侯府,不知為何,對年僅十歲的他和二弟越發不耐煩,那時起他就知道,這個侯府沒了爹孃,他就只能靠自已了。
待他十二歲上戰場,十八歲立功歸來,三弟早在阿奶的安排下先他這個大哥成親。
而如今的侯爵之位,是他靠著自已在戰場上浴血拼殺名正言順繼承來的,而非是她老太太賞的。
為了助他回京坐穩這個侯位,二弟更是自請去北地戍邊。
從此與他這個兄長天各一方。
他雖性子有些混不吝,但繼承爵位後,也極少如今日這般對老太太態度強硬。
偏頭看著碎了一地的茶杯,傅落雪突然酸了鼻頭。
他也是時候打碎最後那一絲對祖母的期待了。
“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