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可疑商人提供的資訊,他的位置正處於巴國的國都。

鄭燮獨立坐在前往巴國的馬車上,按照驛站馬車的線路,從臨淄去巴都江州,鎬京是必經之路,只能在那裡中轉,之後再往南下。

鄭燮覺得非常奇怪,荀蝶朧失蹤就在昨天,怎可能瞬間就被運送到巴國?嫌疑犯可能都還在路上!

出發前,鄭燮詢問過白蘋是否要和他一同前往,白蘋拒絕了。

“……姜風的事,你肯定也有參與吧?”鄭燮問。

“是的。所以,我得留在這裡,隨時給她提供幫助。”白蘋說。

鄭燮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回了一句“好”。

春意漸漸散去,灼熱的夏天將要襲來了。

還在五都之內時,鄭燮從車窗探出頭去,感受到迎面而來的風帶了些許溫感。

鄭燮從未涉足過秦南,在他的想象裡,還以為那是一片乾巴巴石頭地。怎麼可能嘛!他沿途看到了絕讚的風景——連綿的山上長滿了尖尖的松樹,牧民送著羊群,黑白色的牛搖著尾巴,還有風格獨特的房子。

越往南走,天總會時不時下點小雨,氣溫明顯變低了。

雖然並不是頭一回獨自出行,可是鄭燮心中仍然升起了莫名其妙的孤獨。

所有人都邁向了他們自己的生活,曾以緊密相連之人,也終究是在沙子上蓋了房,一衝就倒。

“有杕之杜,其葉湑湑~獨行踽踽,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

鄭燮唱起了歌謠,是《詩·唐風·杕杜》。這段歌詞大概意思是:一株杜梨雖然孤零,但還有濃密的葉子啊。孤苦伶仃地行走著,難道沒有同行的人嗎?不如同胞骨肉親。

這首歌鄭燮不知道是打哪裡聽來的,反正就是會唱。

車伕覺得鄭燮的歌喉不錯,問:“這好像是晉地的歌謠啊,先生可是趙人?韓人?還是共城人?”

“很難講,我在韓國出生,但在五都內長大。我是齊人吧,要是出了這齊朝,大家便都是齊人。”

“哈哈哈,也對呢。”車伕說,“先生還能繼續唱嗎?我祖輩就是晉人,不過你看我這工作,是我父親傳給我的,我已經好久沒有在晉地呆過了。我的命啊,就是四處行走啊!”

“這樣的是吧——當然沒有問題,我繼續唱給你聽。”鄭燮回答車伕,繼續把這首歌唱完。

經過快半個月的路程,鄭燮終於到了江州。

田氏巴國的建立者是齊宣文王同父異母的弟弟田脫,他上位時才二十一歲,逝世後諡號為“獻”,史稱為巴獻公。如今在位的是他的嫡長子,田美。

巴國的版圖包括了原本的巴國還有蜀國,齊宣文王分封巴國,是為了加強對西邊的土地的控制,但又需要防止巴國在未來依靠群山為臂膀獨立門戶的可能性,於是把巴國的疆域縮減,遠離群山,山脈和山周邊地帶被分給了五都的鎬京。

到是到了江州,該如何找到那個該死的商人?

鄭燮向當地人打聽起附近有關商人的情報,當地人介紹道,江州倒有個大型商會之樓,專門負責秦地與楚地的貿易往來。

也許是個線索,鄭燮火速前去商會檢視。

兜兜轉轉,鄭燮來到商會所在的大樓門前,看了看門牌,寫著:西南樓。

太直白了吧!

鄭燮剛邁開腿想要進入,被侍衛攔了下來,問:“你是來買東西,還是賣東西?”

“買東西的。”鄭燮回答。

“那麼,請你出示五十個或以上的秦幣證明你有能力來此地消費,沒有的話,二十片齊刀,一整袋楚幣,也是可以的。”

看來楚幣近日貶值很嚴重啊。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規定?”鄭燮翹著眉頭說。

“這裡可是商會,不是菜市場,你沒資格就請離開!”

“真無語。”

幸好張堅給了鄭燮一大袋秦幣,鄭燮從自己的挎包裡掏出來出示給侍衛檢視,侍衛這才放鄭燮進入。

鄭燮走進西南樓,樓分了兩層,中廳僅用於擺設與展覽,兩邊才是商鋪。

一股木頭的香氣撲入鄭燮鼻腔中,張府的建材也不差,不見得香氣會如此逼人,這裡的木香味是怎麼做到這麼濃的?

鄭燮傻傻地東張西望,這裡的人們,單單從穿著就看得出他們無比榮華富貴。商品都是一些古老的名貴品,或者貨真價實的古董,以及許多楚地的木頭工藝。

楚人不論什麼時候,想象力都很豐富,他們製造的裝飾,充滿了動物的野性和自然之美。

有一位推銷員一眼就看出鄭燮是新來的,快步又優雅地走過來攔截他,說:“您好,您在找什麼呢?”

“找……人?”鄭燮問,“你們這裡有沒有誰,身邊綁著兩個女性?”

推銷員眉頭一皺,覺得鄭燮不是什麼好貨色,撇著嘴說:“我們這裡可是正經交易場所。”

“那我隨便逛逛。”

鄭燮走遠後,推銷員讓侍衛們盯緊這個人,他實在太不對勁了。

“諸位快來看看,快來看!傳說中的越王勾踐之劍!可在我的手上哩!”一位商人吆喝著。

有人出來反駁:“你騙人吧,我聽聞這把劍被人帶進了墓裡。”

“是的,這劍正是我從盜墓賊的手裡奪回的,你可明白了?”商人在為自己的商品辯解,“你看看,這刻的是什麼字?”

“啥啊,根本看不懂。”

“就是啊,簡直是鬼畫符。”

“這可是越王的名字!你們這群不識貨的,乾脆別出現在這裡了!就算你們買得起,我也不賣給你們!”商人擺出一副對買家嗤之以鼻的模樣,可真是牛逼哄哄,也不知道那把劍是不是真像他說的那樣“傳奇”。

鄭燮踮起腳瞥了一眼,那劍挺短的,就像現在的匕首。

“以前的劍真短啊,我明白為什麼專諸可以把劍藏在魚肚子裡了。”鄭燮自言自語道。

身邊少了囉嗦的文聘林,如果是他看到這種場面,肯定又要講他那祖輩的三長兩短了。

也沒了自賣自誇的黃籠,毒舌的白蘋,總會說點有道理的話的姜風,實事求是的魏月詩,更不會有溫文爾雅的張堅或者李閻。

明明鄭燮最開始尋找鄭六瞳的時候,也是獨身一人,可在品嚐過真摯的友誼之後,孤獨這件事竟然變得苦澀起來——也許鄭燮苦澀的並不是孤獨,而是四散的人心吧。

身後方傳來了一位男性的歌聲:“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

又是這首歌?鄭燮沒有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他只是感到吃驚,怎麼剛好會有在這裡聽到?

鄭燮轉過頭去,看到那個久違的身影。

他的堂兄,鄭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