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跑哪兒去了!?”

女孩慢慢地轉頭驚恐地看向小寶,一個穿著拖地裙子的女人從她身體裡衝出去,裙襬滑在亂石樹枝的地面上,很快破敗不堪,再也看不出往日的華麗。

那個女人快速走近,推倒了發抖的女孩,又彎下腰給了她兩巴掌,她跌倒在一堆垃圾裡,不敢哭不敢鬧,只是捂著腦袋,一味地捱揍。

小寶氣血上湧,飛奔過去想踹開女人,險些閃到自已的腰,氣得她淚眼汪汪。

“你說話呀!說話!該死的廢物!沒用的東西!”女人對她又掐又罵,俄而又緊緊抱住她嗷嗷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母后不是故意的,母后只是太想你父皇,太想你太子哥哥了嗚嗚嗚……母后好害怕,我只有你了嗚嗚嗚……”

她沒注意到女孩隱忍的神態,小寶想,她身上一定很痛,外露的面板青紫交加,觸目驚心。

小寶細看女孩的眉眼,她兩頰消瘦眼眶深邃,唇色臉色皆是灰白,也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可再仔細看下去,小寶一陣恍惚,若是女孩再圓潤健康些……這分明是縮小版的自已啊!

不!不對,是承月!是尊上啊!

小寶內心陣陣的驚懼恐慌。

她來時不就是感受到承月的氣息嗎?

雖然她現在什麼也沒感受到,但這張臉!這張臉越看越像!

或許她就是尊上的轉世歷劫的身份?

母后?父皇?太子哥哥?

小寶曾打聽過,廢后有個當將軍的父親,當太子的兒子,那面前這個瘋癲的女人豈不就是廢后本人?!

那她懷裡的不就是被皇帝和世人視為不祥的禍端嗎?

但她不是什麼禍端!而是她的承月,她的尊上!

小寶淚流滿面,這才一年的時間啊,才一年!

她看著被磋磨得不成人樣的小承月,誰能想到她才一歲多,她本該是大成最風光的長公主,是她筆下烈火驕陽的大女主!是受諸神跪拜的上古真神!

小寶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已,一事差,百事錯!

或許她就不該存在。

那片濃霧裡哀傷的眼睛,就是小小的承月嗎?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已會遭受這一切,她在厭恨!她想墮魔,因為她從出生就在地獄了。

那麼,小承月的恨又有什麼錯呢?

小寶想起金鑾大殿上,萬眾矚目的赫星長公主,再看小承月的模樣,她的心猶被凌遲般。

“小月,我一定,一定要把原本屬於你的一切搶回來!”

她虛抱住她說,又好像是在對從前的自已說。

這一世,讓她捅破天又如何!

*

彼時宮殿外,已是子夜時分,宴會的喧囂歸於平靜,而廢后宮殿門前的人群,皆是滿臉凝重。

“諸位仙師,皇后殿的邪祟應該不會跑到別處吧?”

成皇躲在一群人高馬大的侍衛後,抹去頭上的冷汗。

“陛下放心,在下已佈下防護罩,定保皇宮內外不受侵擾。”

兩個時辰前,氛圍還沒這麼凝滯。

當玉光帶著一個娃娃臉的妖孽少年回來時,青椋委實驚了一把。

少年身量高挑,幾乎比所有人高一個頭,卻長著一張柔嫩的娃娃臉,唇紅齒白,偏長的碎髮遮擋住細長漂亮的狐狸眼,叫人看不起其中情緒,微微上挑的嘴角噙著似笑非笑。

奇怪,這副表情好像在哪兒見過。青椋想。

見到他的第一眼,斬殺過多年妖孽的麒麟劍都止不住的震動,青椋忍住脫口的質問,他還指望人家能夠開啟禁制,先靜觀其變。

“小生薑晗。”

“姜小兄弟,多有叨擾,勞煩你看此地的禁制是否有可解之法。”

“青椋兄客氣了,這一身本領要能有事可做才不算可惜。”

青椋與姜晗互相客套作揖。

姜晗注意到留影鏡。青椋說:“這鏡子裡方才還是有景象的,現在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留影鏡內烏黑空洞,像要把人吸進去般。

姜晗不再看它,沿著宮殿繞了一圈,接著他拿出一張白符紙,咬破手指寫下了什麼,不知是有意無意,青椋什麼也沒看清。

姜晗將符紙拍進地底,青磚石地面開裂蜿蜒,一絲絲黑氣飛出,但沒飛多遠就被青椋的麒麟劍衝破消散。

“抱歉。”

姜晗含笑看了他一眼,“我沒事。”

是麒麟劍險些擦傷他的面頰,姜晗頭一歪躲過去了。

麒麟劍是妖邪的剋星,哪怕披著人皮道行再深,只要輕輕一傷,必脫下一層皮。

“此地禁制確實非同小可,不過它光顧著外圍,忽視了底下,我不是非破它不可,在這開個通道,從裡面進去就行。”

他說完,蜘蛛網狀的碧綠法陣沖天而起又砸向地面,一聲巨響過後飛沙走石,躲閃不及的青椋被滑破了眼角,像畫了一道血紅的妖嬈眼線。

地面出現了半人高的地洞,裡面有如螢火蟲的細微光芒,一閃一閃邀人入內。

似乎是才發覺青椋的傷,姜晗轉頭驚訝道,“抱歉了青椋兄,你沒事吧?”

“小傷。”青椋眸色幽深,“多謝姜小兄弟了,麻煩兩位長老告知我師妹一聲,我先行一探。”

說罷,他跳入了黑洞內。

“我也去,不過我想此事還是告知成皇一聲為好。”玉光朝長老們點點頭,跟隨其後。

姜晗拍去手上的塵屑,像在等著什麼。

“姜小……”長老之一想跟他搭話的一瞬間,姜晗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原地。

……

時間回到此刻,皇宮的侍從眼睜睜地看著黑洞湧上越來越多的黑氣,噤若寒蟬。

“我已傳音給臨淵島的仙友,他們很快就到。”

面對未知且強大的妖邪,懸光峰的兩位長老不敢拿著眾人的命冒險,他們本事有限,雖說是仙家四門,但真正能修仙的只有臨淵島,因此一有大事他們都會不約而同的尋求臨淵島的庇護。

“既然如此,朕覺得我們這麼多人聚在此處沒什麼大用,不如先行離開?”

“陛下請自便。”

讓皇帝看到恐怖現場的目的達到了,那留下他們也是分神。

成皇連連作揖,帶著一群人倉皇失措地離去。

“你們趕緊多帶幾隊人去聽竹軒好好保護,記住,要悄悄的。”

“是,陛下。”侍衛頭領眼觀鼻鼻觀心。聽竹軒是盼美人的單人居所,素來沒有存在感,傳聞還惹的陛下厭煩。

赫星公主的宴會要舉辦三日,因而青鸞曲和大部分仙門賓客一樣留宿宮中。

她正生氣著,師兄一聲不吭地跑了,明知道她不擅長交流還留她一個人應付,他跑歸跑竟然還帶上了小寶,令她十分鬱悶。

可隱隱約約的心下有些不安,大師兄的影石顯示還在宮內,只是天色已晚,殿外又有侍從巡邏,而她道法不精,若是貿然出去,指不定被別人議論,讓青麟山丟人呢。

青鸞曲掏出符紙嘗試畫個隱身符去找人,過了許久才成功一張,只是不知道時效,看到鏡子裡消失的人影,她決定再畫幾張以防萬一,等摸清侍衛巡邏的規律再偷摸出去也不遲。

地洞內,青椋的精神高度緊繃,麒麟劍寒光乍現,為他指引前路。

姜晗此人,絕對有鬼。

至於他到底是不是回春境的人還不好說,或許等他帶小寶出來後,要去查探一番。

地洞空氣渾濁,如冰天雪窖,他一個修道之人都感到寒冷或許刺骨了,麒麟劍身也漸漸凝結了一層冰霜,使光芒變得微弱顫動。

地洞入口似乎離殿門並不遠,怎麼會走了這麼久。

青椋警惕,想來他太過急切,忘記問一嘴,這地洞的盡頭通向哪兒了。

“該死!”他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了,明知道姜晗不對勁還跳下來。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青椋頓住,麒麟劍急急向後衝去,照亮了來人的面龐。

“青椋兄,是我。”

“玉光?”

“嗯,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些。”

玉光面不改色,輕輕推開離他僅微毫距離的麒麟劍。

“也好。”青椋鬆口氣,問道,“那位姜晗,真是回春境的人?”

玉光沉吟,“怎麼?青椋兄覺得他有異處?我去尋他時,他與眾人相談甚歡,遊刃有餘,對仙家百道都有涉及,不似作假。”

“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玉光在身旁,青椋頓覺空氣沒那麼冰冷了,呼吸也好受許多。

“可能是我多慮了。”

玉光愣了愣,“這通道是不是太長了?”

青椋拂去劍身的寒霜,四周明亮了些,踩在地上的粘土咯吱咯吱地響。

原來不是他一個人這麼想。

青椋笑了笑,麒麟劍突然脫手如龍騰虎躍向前突進,直至不見蹤影。

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旁邊一聲試探,“青椋兄?”

“稍等。”

須臾之間,一陣陣令人牙酸的鬼吒狼嚎飄入耳內。

“跟著我。”

青椋拉住玉光的手臂,摸黑前進,逐漸看見不遠處漂浮半空的麒麟劍,劍身黑霧纏繞,顯然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廝殺。

“出口到了。”

洞口嶙峋,上方的夜空遙不可及,竟有少許的星子在忽隱忽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