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鵝毛鎮,花樓自黃昏落下地平線時開始接客。

街上一行四人,為首青年著一身淡藍道袍,氣質溫潤,雋秀斐然。

旁邊的是極其高壯的男人,帶著斗笠看不清臉,手中拄著一根將近一人高的禪杖,膚色黝黑,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身側跟著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年紀不大,氣質也皆是不凡,模樣生得比花樓裡的姑娘還好。

老鴇遠遠就見著這四個人往這邊來,笑得合不攏嘴,揮手讓小廝去通知姑娘們來了四個貴客,模樣不凡,先到先得。

她則熱情地上前去迎接貴客,“貴客裡邊請!貴客是想點姑娘喝酒,還是聽曲兒”。

蘇年風微微笑了笑,溫潤淡雅的氣質差點迷了老鴇的眼,“我們有點事想請教樓裡的姑娘”。

來找情報的?

老鴇眼珠子轉悠一下,立馬計算出最佳的盈利方案,“有有!客官裡邊請!”

老鴇邊走邊介紹道,“我們這姑娘價錢越高,知道的就越多,少則十兩銀子起步,上不封頂!”

一塊靈石就值十兩銀子了。

幾人在心中暗暗咋舌,這是黑店啊,這麼貴,超出市場平均價一大半了。

安月想上前理論,被劉禪悟和唐小武輕按住,蘇年風和老鴇走在前面一步,他側頭看三人一眼後又收回目光。

“那麼……客官准備出多少啊?呵呵呵”

他們一路走到三樓的風雅茶間門口,老鴇停住腳步,笑成朵老菊花,褶子沿著魚尾紋深深勾勒在眼角。

蘇年風仍舊清雋笑著:“我們自然是挑最好的”。

老鴇笑得合不攏嘴,趕忙問,“甚好甚好,那便是二十兩銀子,客官是用靈石還是銀子?”

蘇年風笑笑,“不著急,老媽媽將費用記在鎮長名下即可”。

老媽媽:“??”

蘇年風:“我們受鎮長委託前來調查鵝毛鎮內雞妖一事,因而在鵝毛鎮的必要開銷皆由鎮長負責”。

老鴇燦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鎮長派來調查雞妖之事的修仙道人,她要是真記在鎮長名下向他討錢,到時候別說是鎮長,鎮上其他居民也要一口一個唾沫淹死她!她這花樓哪裡還能開得下去?

反正花樓的生意又不是靠養雞起來的,老鴇正要找個理由將這幾個人糊弄過去踢出樓,卻從裡面的茶水間聽見嘈雜響聲。

老鴇隔著屏風往裡頭一看。

原本跟在為首少年身後的一男一女已經絲毫不客氣坐在裡面茶水間了,那露著兩臂的精壯少年更是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喝茶,還熱情朝外面招呼那高大的古銅色面板青年快坐。

老鴇:“……”真是強盜進村了。

老鴇無話可說,趕人趕不走只好轉身吩咐了個小廝喊個沒在接客的姑娘來,便一臉晦氣的離開了。

茶水間外面兩扇屏風,左邊寫著“風”,右邊寫著“雅”,共同合成風雅二字。

蘇年風繞過屏風走過去,在茶桌邊坐下開始慢慢斟茶。

對面的安月看著身旁瘋狂進食的唐小武撇撇嘴,她轉而看向一直淡然儒雅的蘇年風,手肘撐著木面,捧著臉好奇問,“隊長,鎮長同意賬記他賬下嗎?他那麼摳”。

蘇年風風輕雲淡回答,“鎮長會同意的”。

安月若有所思,畢竟鎮長給的錢少,他強買強賣,那失去的報酬總要以其他方式回到手裡,鎮長絕對不可能不要臉到這些費用也不擔。

她暗暗感慨,隊長這一招很不錯嘛。

唐小武左右手各一塊點心,這花樓的點心精緻好吃,他沒聽見別的,順道加入他們的談話,含糊不清地讚賞說,“學到了,下次我也這麼幹”。

唐小武前面的杯子水見底了,看著他有些噎,劉禪悟連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雅間虛掩著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

老鴇帶了個水靈靈的圓臉姑娘進來,模樣嬌憨,從老鴇身後探出頭看人。

和幾人對上眼眸的一瞬,月牙似的眼睛便俏皮彎起。

老鴇:“吶,人我給你們帶來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就快問吧,我還趕著做生意呢”。

老鴇趕鴨子上架似的將圓臉姑娘往前一推,轉身就揮著手絹去樓下迎客去了。

圓臉姑娘望著眾人眨巴著大眼睛,掃視一圈後確定了領頭人,笑吟吟地走上前在蘇年風身旁的位置坐下,雙手規規矩矩地置於膝蓋上。

圓臉姑娘叫芙蓉,人如其名,水出芙蓉的清靈。

芙蓉:“客官想問什麼?小女子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年風問:“你可知黎家夫人臥病在床一月之事?”

芙蓉點頭:“自然曉得,黎家夫人受雞妖驚嚇,生了心病,家中家禽損失慘重,鎮裡的人都曉得這事兒”。

蘇年風:“那依你之見,黎家夫妻二人感情如何?”

芙蓉斟酌著,“鎮中人皆傳他們二人夫妻恩愛有加,但我卻知曉並非如此”。

唐小武早就停止了繼續霍霍糕點,他有點像是鬣狗嗅到了肉般,略微興奮地插嘴問:“怎麼說?”

芙蓉臉頰微羞怯,嚅囁道,“袁思公子......曾醉酒點過我一次”。

幾人:?!

幾人的目光紛紛移聚在她身上,芙蓉只好在他們目光的壓力下繼續回憶說,“袁思公子喜歡喝點小酒,因為他夫人不讓他喝酒,所以有時空閒,晚上就會來花樓解解悶。不過他夫人兇悍的很,他怕讓人瞧見,每次......都是從後院翻牆進來的”。

唐小武拿著個炭筆和小本本在刷刷寫字記錄,芙蓉停止說話後,房間內就只有炭筆與紙張刺啦摩擦的聲音。

唐小武記完了,一抬頭,房間內的人都看著他。

唐小武試探問:“我吵著你們了?”

眾人紛紛收回目光。

幾人又問起黎芳華的事,芙蓉眨眨眼,回答說袁思不喜歡在尋歡作樂的時候提他夫人,會擾了興致。至於鎮裡面其他百姓對黎芳華的印象就是個屠夫,殺雞時血濺到臉上都不眨眼的。

可鵝毛鎮家家戶戶都是養家禽的人家,誰家不殺雞,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也沒什麼覺得不對勁的。

蘇年風讓芙蓉再仔細想想,還有沒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訊息。

芙蓉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蹙著眉頭,猶疑地說,“唯一沒提到的話.......就是袁思還有個弟弟,叫袁鳴,他在他哥哥入贅黎家不久後就生病死了,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有用。”

蘇年風微微一怔,“哪個鳴?”

芙蓉:“打鳴的鳴”。

唐小武問:“袁鳴生了什麼病?”

芙蓉搖搖頭,“不清楚,據說袁鳴平日身體就不大好,他也不出門,鎮民們都不怎麼認識他,我們也只是聽客人說袁思很疼愛這個弟弟,有什麼好吃的都帶回家給他,而且以前袁思來這喝醉後最經常唸叨的就是他弟弟的名字”。

蘇年風:“以前?他最近沒來了嗎?”

芙蓉回答:“從他夫人病了後就沒來過了”。

蘇年風接著問:“袁思第一次來你們這是什麼時候?”

芙蓉苦苦回憶,咬著嘴唇還是無奈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他都來了好幾年了”。

安月撐著下巴,忽然問,“袁思和黎芳華是什麼時候成親的,他們為什麼成親?”

芙蓉回憶了一下,說,“他們成親.......嗯,還真是有點久遠的事了,應該是三年前吧,那時候袁思好像很著急用錢,還來找花樓裡的姑娘借過,我們自然不借,這是做生意的地方,又不是長生庫,哪裡能這麼胡來是吧?”

芙蓉繼續說,“我們不借,他只好向別人借。黎家祖上積累的財富不算少,黎芳華雖然生得粗獷了些,卻生了一顆好容貌的心。見袁思相貌不錯,黎芳華便瞧上了,給了他一沓錢做聘禮,他們就在一起了”。

故事講完了,茶香嫋嫋,吹蕩了一屋寂靜不語,眾人沉思。

芙蓉喝了口茶解渴,回想著補上一句,“然後我記得,他們成親沒幾天,袁思的弟弟就死了,就埋在鎮子最西側的墳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