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體互換

徐燃之向來說做就做，他先前便準備了好了需要移入神識的傀儡人偶和材料，才能在今晚趁熱打鐵地完成陣法。

叮鈴鈴——

叮鈴鈴——

午夜子時，一望無際的黑暗被撕破一隅，驟然替換成純白的光。伴隨著夜風中窗欞處紅木風鈴清脆相撞聲，蘇茗的意識被一道瑩白的光芒引領著從那一隅光亮中出去。

隨著靈魂意識的飄升，她的視野變得廣闊，她看見了這座紅木色的樓閣，繫著長梯的冗長白紗隨風飄揚，在黑夜中格外醒人注目。

皎潔月亮如銀盤掛於夜空高處，二樓的閣樓中，玄衣少年躬身半跪在那具清秀少女人偶邊，滿是紅硃砂咒語的黃符圍成圈，將他們圍於其中。

徐燃之左手持著那顆裝有蘇茗神識的金球，閉著雙眼，殷紅唇瓣嗡動，一個接一個古老的咒語吐出，讓蘇茗頭暈目眩，甚至腦殼開始隱隱作痛。

神識自金球中被拉扯成一絲絲白線匯入那具少女的身體。

進入一具陌生的軀體，更何況這具軀體原本就是死物，蘇茗腦中的疼痛愈發。

他磁性悅耳的低低吟喃咒語聲圍繞在四遭，如黑夜傳說中可怕的魔咒。

來到上界後，飛昇前對上界的嚮往期待已經全部消匿，蘇茗顫了顫漆黑的眼睫，這個少年不知道是要做什麼，但憑著這些仙人的尿性，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事。

與其被這樣對待，她寧願求死，也不願成全他們。

透明的白衣少女漂浮在空中，紅玉色腰帶如水飄揚。

神識自爆後便再無回頭路，世間無她蘇茗，也不會有她的輪迴轉世，蘇茗卻毫無悔意。

唯一說還有點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還在下界的師弟蘇年風了……

被拉扯著進入人偶的絲絲縷縷神識驟然停住，白衣少女緩緩抬起纖長雙手，結成法印。

時間凝固，被抽入人偶的靈魂力量開始不斷返回，反倒在她手心凝聚白光，她雙手一步步結成白光法印，每一步緩慢卻極其標準，可見功底紮實。

陣法被強行逆轉，法力形成的能量風獵獵吹動一圈的黃符紙張，嘩啦啦作響，徐燃之不可能沒有察覺。

徐燃之驟然睜開眼眸，就見到了蘇茗在雙手結印。

“自爆？”

震驚過後，他一邊下壓著眉眼，一邊咬牙切齒勸道，“我給你一具新的身體，你難道還不情願？”

只見那空中漂浮的少女回眸，望向他，搖了搖頭，“我不想活了，你給我我也會自殺的”。

“你做什麼不想活啊？！”

徐燃之隱約有點崩潰，這陣法耗費的寶貴材料不少，他實在沒料到一個下界的散修會有這麼大的能耐，主要還是這麼強的尋死心，實在是少見。

“不必多說，我很快就要解脫了”，蘇茗抬眸，望向那一望無際夜空中自由旋過的一隻飛鷹。

兩百年來勤勤懇懇修煉的疲憊在此刻一掃而空，漆黑如玉的眸中似乎隱隱升起光亮，兩掌之間的瑩光球愈發強大。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捲了。

“你！”

徐燃之被氣地話都說不出了，他的神色扭曲一瞬，喃喃道，“罷了，一個散修，難道還真能和我鬥？！”

他狠狠咬破自已的指尖，鮮紅血液滴落在人偶少女的眉心處，那些圍繞在周圍的黃色符紙驟然燃燒起蒼白火焰，等到符紙燒完，轉移神識的陣法就完成了。

蘇茗手中凝聚的靈魂之力被打斷，神識彷彿又在被牽扯著往那具人偶少女中去。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

一個半跪於地的上界少年仙人，一個漂浮於空中的下界飛昇失敗者的神識魂魄。

二人的目光交接處，在此刻竟是火星四濺。

蘇茗的一縷細細的纖白神識凝成一股極其漂亮的白繩，在她和少年的手中來回使勁拉扯。

幾番拉扯後，神識一掰兩半，她平靜的道心終於在痛苦中破防了。

本來還想體面一點去死的，現在……

蘇茗面容疼痛扭曲地質問他，“我想死還要經過你同意不成？！”

徐燃之一樣扭曲，他半跪在地上都快趴下了，齜牙咧嘴地吶喊道，“你死了我的陣法材料都要毀於一旦，你想死可以，等下個月祭祀過後你去死我管你啊！！”

“……我跟你拼了！！”

蘇茗咬牙切齒，眸光似火，她加大火力輸出。

一心求死的散仙爆發起來的能量絕對不可小覷，瑩白的光在二樓的視窗剪影處乍亮，盛若白日。

半跪在地上的徐燃之也不甘示弱，周身白色火焰愈發旺盛，紙符燃燒的速度提升一倍不止。

一人一魂不斷釋放出的能量波動著，帶起巨風，猛烈地吹著徐燃之的鴉發和木房內其他小物件往後倒去。

西鶴樓上方，黑沉沉的夜空上方聚集起紫色雲雷，隆隆作響。

“你還不放手，等雷劈下來我們都要死！！”，徐燃之抬眸望了眼窗外的烏雲蔽日的天空，嘶吼喊道。

“那不是更好！！”，蘇茗額上纖細藍色青筋暴起，用同樣的音量回他。

徐燃之：“你妹的，忘記還有這一茬了！”

突然，巨大黑色幕布驟然閃過一道紫白色閃電，徑直朝著二人凝聚成的能量球而來。

蘇茗背對著窗欞不知道身後的情況，正面著窗欞方向的徐燃之卻是看了個清楚。

徐燃之不由驚睜大了眼眸，只是他根本無法脫身，一旦收手，蘇茗凝聚的能量就會瞬間將他蠶食殆盡，死路一條。

不收手，這道雷劈下來，不知道會不會將他劈成重傷還是就地去世。

收手是死，不收手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碰上個一心求死的瘋子！

罷了，左右傀儡不能有事，他精心做出來花了將近一年時間，他出事，傀儡都不能有事啊！！

在閃電即將到來的前一刻，徐燃之咬咬牙閉上眼睛猛地一撲，身體護住了那具冷冰冰的少女人偶。

而那道紫亮的閃電在此刻從處於癲狂狀態的蘇茗半透明身體滋啦穿過，她一怔，低低看向腹部那被射穿泛著疼痛的傷口。

天雷……還能傷害魂體嗎？

這是出現在她腦海中最後的一絲想法，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吸力帶著她往前去。

白色透明的魂魄殘影隨著雷電穿透了玄衣少年的身體，再是底下少年護住的傀儡。

兩人昏迷後，能量球也消散，歸於煙雲。

紫黑色天空似乎打了個飽嗝，降了一道閃電後就開始往周邊緩緩散去，慢慢下起了一兩滴冰涼的雨來。

雨聲漸大，紅木窗外雨聲淅淅瀝瀝。

偶爾雨潑時，透明的雨珠點染溼桌案，蔓延到前方無數翠綠山巒。

正是午夜子時過後一柱香，上界的人不是陷入深沉的睡眠中，就是酒宴狂歡，無人注意到上界偏僻的西鶴樓發生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

黎明乍現，突破黑暗圍攻，暖洋洋紅輪自山際邊處升起，淺淡暖金色撒在西鶴樓二樓地板，逐漸擴大範圍，一點一點蔓延至地板上相擁而眠的少女傀儡和玄衣少年身上。

纖長漆黑睫毛微動，因為睡姿不舒服，身體略微有點發麻，那少年不自覺蹙了蹙好看的眉心。

“……壓死我了”

一道少女悶悶的吟喃掙扎響起。

這聲音彷彿是驚醒熟睡的人的一道警鈴，原本還懶洋洋蜷著長腿的少年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驟然跳起。

黑色瞳孔中倒映著的對面，是昨晚那具陣法中的傀儡少女。

傀儡肌膚白皙剔透，眼尾略長，清秀可人，眉心一點殷紅，睏倦睫毛眨了眨，與呆在原地的蘇茗面面相覷。

傀儡少女：“你”。

她懵懵看著蘇茗，突然一個激靈，低頭看自已胸口處微微隆起的那部分。

“臥槽！”

一道驚天霹靂，徐燃之尖叫崩潰道，“我怎麼變成女的了？”

對面耳墜掛有白心紅羽少年則也低頭看了看自已修長雙手和胸口。

嗯，她變成男的了，蘇茗表情淡定地想。

這輩子沒當過男的，沒想到死後倒是可以體驗一把。

腿有點麻，蘇茗慢慢起身拍拍玄衣裾角灰塵，同時肚子非常適宜發出飢餓的抗爭。

蘇茗垂眸瞥了眼，隨後伸出一根指頭戳戳還在發瘋痛苦的傀儡少女。

蘇茗：“我餓了”。

徐燃之：“……”

徐燃之氣的頭頂冒煙：“你不是要尋死嗎？！還吃飯做什麼？”

“吃飽再上路”，蘇茗理所當然說，“絕對不能做個餓死鬼”。

徐燃之眯了眯眼，他冷靜下來，“聽著，我不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是我的身體，等我們換回身體後，你想怎麼死就怎麼死，現在，你絕對不能拿我的身體開玩笑”。

蘇茗點頭，“自然”。

徐燃之意外她居然這麼好說話，只是下一秒蘇茗接著道，“但有條件”。

果然在這等著他呢。

蘇茗四處看了看，順用腳勾過一個椅子坐下，她喟嘆了口氣，坐在實處的感覺真好，每天飄著接觸不到東西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

她腳尖點了點，扭頭道，“你為我做三件事，我就同意按你的計劃來”。

徐燃之沉吟，“什麼事？”

“之後再告訴你”，蘇茗聳聳肩說，“現在我要吃飯”。

徐燃之默一瞬，額角微跳，旋即朝著窗欞下方喊了聲：“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