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頌從寶墩回到蓉城後,兩人又開始了遠距離戀愛。
因為工作性質都特殊,所以想找一個大家同時空閒的時間很難。
姜辭晚一般上午時間都在挖土,正午時的氣溫如果突破了38度,就在資料室收集資料,畫圖,或者在文物庫房對出土陶片進行清洗,拼對,修復。
一直忙到後半夜才回去睡下,早上六點還得爬起來上工。
梁頌剛進神外時還有點私人時間,融入科室之後,工作量也開始成倍增加。
而且想要達到神外金字塔頂端的水平,他需要付出的更多。
中午吃飯時間,好不容易能開一次影片。
姜辭晚飯都不吃了,蹲在後院的雞圈旁和梁頌影片。
梁頌坐在辦公室裡,邊和她說話,邊忽視背景音裡不斷出現的咯咯噠聲。
姜辭晚從小到大都屬於報喜不報憂的那類。
她在影片裡不說工作上的苦,說民工阿姨邀請她去村裡的廣場跳廣場舞,說有熱心村民想要給她介紹物件,說當地的花兒大會盛況空前等等。
她和他的聊天中字字不提累,他卻聽出來,字字全是累。
梁頌也挑了幾個好聽的說,將手機螢幕湊近了一些,“感覺你比上次見面瘦了很多。”
姜辭晚看著手機裡的自已,捏了捏臉頰的軟肉,“有嗎?可能每天曬太陽,膠原蛋白都曬得掉秤了吧。”
梁頌睨了她一眼,佯裝嚴肅,“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姜辭晚覺得自已在他面前好像脫光了衣服似的,一眼就被看穿。
撓了撓頭,半帶輕笑道:“你也看到了,基地條件就是這樣。做飯阿姨的手藝也有限,天氣又熱,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不是所有考古工地都像三星堆那樣面面俱到。
她當年讀本科時的實習工地條件,可以嚇走一大批葉公好龍者。
沒水沒電的毛坯房,十二個人擠的大通鋪,無限恐怖迴圈的臊子面......
所以姜辭晚自打來到這裡,從來沒有對環境抱怨過一句,因為比寶墩條件還差的地方多了去了。
有考古人曾說:考古工地,我恐懼它,但我又想念它。更多時候,它融入了我,我融入了它。
既來之則安之。
這是姜辭晚每次換新工地時,在心裡一直默唸的箴言。
梁頌還是不放心,“要不我給你寄點好吃的?”
“別了。”姜辭晚連連搖手,“我不想搞特殊。”
“而且你給我寄了,我又不可能吃獨食,總得和同事們分吧,你又要多花錢,不行。”
梁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花錢也是花在你身上,怎麼不行了?”
腿蹲得有點麻,姜辭晚將一隻腿向外抻了抻,語氣沒商量,“淡月馬上要骨髓移植,我擔心你缺錢。”
“說起這個,我卡里還有二十多萬,你拿去救急吧。”
梁頌家裡有錢是擺在明面上的,但那些錢是他長輩和他父母的。
他自從獨立後,從來沒向家裡伸手要過錢。
當初資助包括羅淡月在內的十個孩子,也是他省吃儉用,或者做科研攢下的。
她之前問過他為什麼要資助這批孩子,他給出的回答是:“學習不是一個人唯一的出路,但是是大山孩子唯一的逆襲。”
那一刻,她真的被他的霽月光風,不縈於懷所感動。
梁頌的手指輕撫著手機螢幕上的她,笑著說:“沒想到我們爾爾還是個小富婆?”
姜辭晚不吃他這套,“就說銀行卡號是多少吧,我這張銀行卡的非櫃限額好像是五十萬,二十萬能轉出去。”
“你的錢自已好好存著,我能週轉過來。”
“我不信,你......”
電話那邊,姜辭晚的話還沒說完,視訊通話就結束通話了。
梁頌略一遲疑,又打過去,顯示對方正在忙線中。
想到她剛才大手筆要給自已轉賬的模樣,他的嘴角不經意上揚,溫柔至極。
一個陌生電話撥進來,打斷了姜辭晚和梁頌得來不易的通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暗怒。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和男朋友靠著這通影片電話一解相思苦的時候來!
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她真的會被氣冒煙的。
姜辭晚忍著耐心接通,“您好,請問哪位?”
“爾爾,是我。”
男人的聲音乾淨清透,彷彿從清晨霧氣裡飄來。
明明是很好聽的聲音,但此時聽在姜辭晚的耳朵裡,只剩聒噪。
她咬著牙關,“鄧一帆,你究竟有完沒完?”
她將手機離開耳朵,打算直接賞他和方嫣然一樣的一條龍服務。
“先別結束通話。”他的語氣急了起來,“是一箏的事想請你幫忙。”
聽見鄧一箏的名字,姜辭晚眸中翻騰的某些情緒終究被她活生生壓了下去,冷聲問:“一箏怎麼了?”
“一箏高考考了很好的分數,我和嫣然都想讓她報考金融專業,但是她卻說要向你學習,想報考京大的考古專業,成為一名考古學家......”
姜辭晚聽出來了,鄧一箏受她影響,在心裡埋下了熱愛考古的種子。
但他的哥哥嫂嫂卻想掌控她的人生,讓她按照他們為她設想的既定道路走下去。
她覺得格外諷刺,“鄧一帆,分手了你都還要侮辱我的職業是嗎?”
“考古到底怎麼你了?一箏想自已決定自已的人生又怎麼你了?”
“如果你是想讓我去勸她放棄考古,對不起,我做不到。”
電話那邊,鄧一帆的語氣變得越發悶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她以後不要那麼辛苦,有一份高薪又體面的工作。”
姜辭晚簡直要被氣笑了,考古是很低階的工作嗎?就這麼不受人待見。
而且拋開專業前景,每個人都擁有選擇的權利,而不是被強行安排人生。
“我也是為了你好。”
這句話在她看來,是在以愛的名義,行傷害之實。
唯有熱愛可抵歲月漫長,鄧一帆和方嫣然這種眼裡只有功利的人,又怎麼會懂?
“鄧一帆,我不想再和你多說一句話。”
“你記住,如果你強行篡改一箏的志願,別怪我報警。”
將電話結束通話,姜辭晚心中陣陣譏諷,這種做人做事都下頭的人,自已當初到底是怎麼看上的。
拍了拍褲腳的塵土,她從後院走出來,盯著天空。
前幾年有一位很火的考古女孩,因為家境清寒,填報志願時沒有選擇吃香的金融專業,轉而報考“冷門專業”考古學成為了社會討論的熱點。
正好這位女孩今年迎來本科畢業,透過了敦煌研究院石窟考古崗位的面試,奔向了敦煌。
有夢想的人真的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