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辭晚第一次直面鄧一帆對自已的心意,是在高二。
那時在同齡人之間,最喜歡討論十二月的最後一天究竟會不會是世界末日。
正當她和後桌討論得入迷時,鄧一帆那張肆意張揚的臉突然湊過來,帶著試探的聲音在姜辭晚的耳邊響起。
“爾爾,如果我們真的躲過了世界末日,你能不能考慮和我在一起?”
突然的告白讓姜辭晚下意識地轉頭,直接就撞進了鄧一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她很瞭解他,他往往喜歡用玩笑的語氣問出自已最在乎的事情。
她其實一直清楚地知道,鄧一帆對她的好,早已超出了朋友的範疇。
但她只想將高中三年的珍貴時光全部投入到學業中。
在這麼多人面前拒絕他,並非是她想看到的。
“怎麼,很難回答嗎?”鄧一帆衝她挑了一下眉。
姜辭晚咬了咬唇,正想張口時,突然不少同學開始起鬨。
“鄧一帆從高一開始就往咱們班跑,我就說他喜歡姜辭晚吧,居然還有人不信,喏,這下該信了吧。”
“沒想到班花居然被隔壁班的人給搶了,哥們真是恨自已沒用。”
“辭晚魅力大著呢,鄧一帆眼光可真好。”
“別貧了啊,上課了。”
班長突然一聲制止,此起彼伏的討論聲漸漸減弱。
姜辭晚整個人已經紅到了脖頸,見語文老師已經站上了講臺,飛快地說:“放學我再和你說。”
繼而故作忙碌地在桌盒裡翻找著語文書,不再去看鄧一帆此時的表情。
鄧一帆站在一旁,眼尾眉梢都漾著笑意。
如果注意看,甚至能發現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
大家已經課前準備就緒,鄧一帆留下一句,“好,放學我送你回家,咱們那時候再說。”就匆匆離開了教室。
依舊那樣的瀟灑自如。
姜辭晚看著他翻飛的白色衣角消失在教室門口,對他的風風火火頗感頭疼。
他這是哪根筋又不搭調了。
放學時,少年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藍白校服,肩上鬆垮地搭著一個黑色書包,優越的長腿支著單車,在校門口將姜辭晚堵住。
“爾爾,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的身上,襯得他的眼睛像星辰般明亮。
姜辭晚看著地面,避開少年灼熱的目光,“我希望你只是一時興起想捉弄我,高考臨近,我們還是專心備考吧。”
鄧一帆看著她微笑著,彷彿已經預料到了姜辭晚的答案。
但他哪裡是一時興起,只是不希望有人暗中覬覦她罷了。
姜辭晚又皺著眉說:“以後你不要再在同學們面前說這些不著實際的話,就不怕我媽媽找你談話?”
鄧一帆無奈地拍了拍車後座,“知道了,上車吧,我送你回去。”一副十分穩妥的模樣。
男生們總是熱衷於騎著單車穿梭在風中,雨中,陽光下。
他們是不屑於去裝車後座的,因為這樣就不帥了。
但是鄧一帆的車後座卻是專門為姜辭晚加上的。
僅僅是為了能時不時送她回家,或是等她一起上學。
姜辭晚這一坐就是第五個年頭。
遠處的火燒雲燒成一片,沿途的風光在落日的餘暉中顯得格外醉人。
姜辭晚側過頭,視線落在鄧一帆稜角分明的下頜角處。
在天光雲影的籠罩下,她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成像充滿畫面的魚眼鏡頭。
周圍的風景,車流都在快速地扭曲變形。
就只剩他的側顏在眼前越發清晰。
第二天,校園裡關於他們倆戀愛的傳聞果然滿天飛。
愛八卦的同學問到鄧一帆面前時,鄧一帆明朗乾淨的臉上帶著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勾住對方的脖子,似威脅地說:“爾爾說過了,要注意影響,不要聲張。”
教室裡,姜辭晚聽說鄧一帆澄清了又好像沒澄清的宣告後輕嘆了一聲,繼續埋頭演算著草稿紙上的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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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完的那個盛夏,命運或許是在強逼他們做一個最兩敗俱傷的選擇。
姜辭晚如願考上了蓉大考古系,留在了當地。
而鄧一帆衝擊蓉大失敗,滑檔到外地的一所金融院校。
自此以後過了好幾年,他們之間的關係依舊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既像朋友又像戀人未滿。
直到鄧一帆大學畢業回蓉工作,穩定下來後再次找上了姜辭晚。
那層多年沒捅破的窗戶紙終於有人先一步戳破了它。
家屬小區的老槐樹下,鄧一帆滿含笑意地看著眼前喜歡了整個青春的女生。
將珍藏了多年的心事,鄭重地說給了最重要的人。
“爾爾,我還喜歡你,你願意嗎?”
姜辭晚的心在那一刻彷彿被什麼緊緊揪住了。
高揚的馬尾和他緊繃的下頜角被懶懶察覺。
年少時的熱烈和彷徨彷彿都還在昨日。
“我願意,鄧一帆。”
她的聲音雖然輕,但在這寂靜的槐樹下卻顯得異常清晰。
鄧一帆的心猛地一顫。
那份自少年時期起便悄然滋生,歷經歲月洗禮的心動,終於在這一刻變得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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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悅可見她被甩了還吃得下大盤雞,恨鐵不成鋼地道:“他說分你就分了?不去他面前講講道理?”
姜辭晚已經快將一張小臉盡數埋進大碗裡,囫圇著,“他擺明了就是在我和前程之間,選擇了後者,既然事實已定,我又不是潑婦,何必上趕著自討苦吃。”
“而且誰要離開誰,不是天經地義,要是認真了,我就輸了。”
姜辭晚承認她這兩年對鄧一帆付出了不少的感情,但她在愛情上,卻始終保持著一種冷靜和理智的態度。
“談戀愛嘛,就要痛痛快快地談,分手呢,就要快刀斬亂麻。”
“拖泥又帶水,害人又害已。”
姜辭晚不再細想,又挑了一筷子筋道的麵條往嘴裡送去。
她的臉頰因為咀嚼而微微鼓起,眼睛裡卻不知什麼時候漸漸蓄起了淚水。
她擤了擤鼻子,將心底裡的酸澀硬生生憋了回去。
十幾年的感情突然變質,說不難過是假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收到鄧一帆提出分手的微信時,竟然沒有歇斯底里。
他十歲喪父,母親又承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一病不起,家裡還有個比他小八歲的妹妹需要照顧。
縱然享受了烈士家屬的優待,但他依舊揹負著整個家庭的重任。
所以她明白鄧一帆想出人頭地的迫切。
但她也不屑於他用裙帶關係上位的手段。
任何事物在金錢面前,都會變得世俗起來。
年少的感情固然純粹,一旦沾染了慾望,也不會例外,這很正常。
早知這樣,他當初又何必要來找自已。
曾經的她鼓起勇氣選擇和他一起承擔這所有。
到頭來卻是他先當了逃兵。
姜辭晚覺得自已也挺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