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黎明之前至暗時

船隊行至新河口，江內有一大魚，在波浪中時隱時現，緊追朱元璋的旗艦，其鱗若龍鱗，其尾亦若龍尾。

眾人皆以為是龍，朱元璋問身邊的劉伯溫道：“伯溫先生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何物？”

劉伯溫撫須笑道：“一尾鯉魚罷了。”

朱元璋奇道：“先生說笑了，這鯉魚本公還是認得的，這怎麼可能是鯉魚呢？”

舟上眾人皆紛紛附和，“就是，鯉魚誰不認得，這不可能是鯉魚。”

劉伯溫又笑道：“主公可聽說過鯉魚躍龍門？”

朱元璋回道：“那倒是聽過，莫非這是躍過了龍門的鯉魚？”

“非也，若是過了龍門，便證道成龍，騰雲飛昇了，怎會在這凡江之中追波逐浪。”

“那這是？”

“這是走江之鯉，這畜牲機緣巧合得了龍氣，有化龍之資，順江而上，於那大江發源之處躍龍門，若能躍過，則騰雲化龍，若不能，則身死道消。”

朱元璋聽聞此說，莫名想起了這爭霸天下的群雄，不也如這鯉魚一般，越過那道坎，便成就至尊之位，化身真龍，反之則兵敗身死，煙消雲散。

朱元璋信口問道：“本公多年前曾鬥過一條黑蟒，它託夢給我，說我攔了他的大道，那畜牲是不是也能化龍？”

劉伯溫聽到此語，掐指算了算，而後微微皺了皺眉，“蛇過百年而成蟒，蟒過百年而成蛟，蛟入大江大河，走水入海，再渡雷劫，便可化龍。主公所說那黑蟒，業已化蛟，而且就在這長江之中。”

朱元璋奇道：“那這畜牲還會來找本公麻煩嗎？”

劉伯溫笑了笑，“數年之前它就奈何不了主公，此時主公身負天下氣運，萬邪不侵，它若來找主公，取死之道耳。”

朱元璋點了點頭，“當年它好像就說本公身負天下氣運，這黑蟒馮國用也曾見過，可惜國用……”

想到馮國用他便下意識的去看他弟弟馮國勝，不想馮國勝已不在船上，便開口問道：“馮指揮使人呢？”

他身邊的郭英回道：“指揮使下江捉魚去了。”

朱元璋不由得被他逗笑了，走到船後頭甲板往江中看去，馮國勝正帶著幾人乘小舟在追捕那追在船後的走江之鯉。

不想那走江鯉還有點本事，把那小舟掀翻後便消失在茫茫長江的波濤之中，不見了蹤影。

等得幾人被拖上水來，朱元璋對著馮國勝笑罵道：“都多大的人了，沒個正形。”

馮國勝笑道：“看著這畜牲稀奇，想捉來獻給主公，不想這畜牲甚是滑頭，竟讓它跑了，讓主公見笑了。”

劉伯溫此時附耳悄聲對朱元璋道：“主公，這出師便覆舟不吉。”

朱元璋面色凝重，“那當如何？”

劉伯溫正色道：“主公，此次發全城之兵去往洪都，應天空虛，屬下以為，當留一悍將，坐鎮應天，以防不測！”

朱元璋想起馮家兄弟，兄長馮國用已歿，此去洪都兇險異常，若是馮國勝再戰死沙場，實在是愧對他兄弟二人。

便向馮國用道：“國用兄弟，劉先生的話你也聽到了，本公命你坐鎮應天，你到太平便帶些兄弟登岸，返回應天，務必確保應天無恙，若有差池，本公拿你是問！”馮國勝領命而去。

天剛矇矇亮，洪都城牆之上，已經彙集了所有可戰之兵，人數不足三千，人人帶傷。朱文正渾身浴血，連汪廣洋都上了城頭禦敵。

朱文正一把鋼刀杵在地上，鋼刀依舊煥發著寒芒，每次殺完敵，他都會把他的刀擦的鋥光瓦亮。

他記不清自已多久沒有正經睡覺了，也記不清打退了漢軍多少次衝鋒，甚至都記不清守了多少天了。

但他的眸子依舊泛著精光，依舊露出桀驁之色，他依舊很興奮，感覺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在沸騰。

他開口問身後的汪廣洋，“汪先生，我們守了多少天了。”

汪廣洋回道：“八十四天。”

“援軍還有多久到？”

汪廣洋嘆了口氣，“按張千戶所說，三天前應該到了。”

朱文正咧開嘴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這抹雪白在他滿面血汙的臉上格外顯眼，格外瘮人。

“糧草還有嗎？”

“兩天前就沒了，馬都快殺光了。”

“我的坐騎還在嗎？”

“大都督的千里追風還沒殺。”

“都殺了，兄弟們殺敵要力氣，去安排吧。”

汪廣洋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城頭煮起了肉，那四溢的肉香格外的誘人，將士們都被勾得食指大動。

吃完肉，朱文正悄悄問汪廣洋，“這肉是按我說的做的嗎？”

汪廣洋一臉的不忍，“是的，不然早就斷糧了。”

朱文正再度陰森的笑了笑，露出那雪白的牙齒，“委屈汪先生了，您是讀書人，陪著我們這些臭丘八幹這種缺德事。”

汪廣洋一臉正氣，“汪某也不是隻會讀書的書呆子，大都督莫小覷了讀書人。”

朱文正哈哈大笑，“好！汪先生果然非常人，佩服！”

隨後朱文正對將士們喊話道：“兄弟們吃飽了嗎？”

眾將士齊道：“吃飽了！”

朱文正立在城頭，“好！吃飽了才有力氣殺人，這兩天漢賊攻城越發急了，就證明援軍馬上就要到了，兄弟們可願與我死戰！”

眾人齊道：“願與都督死戰！”喊聲響徹天際。

片刻之後，黑壓壓的漢軍又殺過來了，朱文正將鋼刀用布帶緊緊的裹在手上，喝道：“來吧！雜碎們，你朱爺爺在這裡等著你們！”

朱文正立在牆頭，如一尊不可逾越的雕像，率領眾人拼死抵抗著漢軍的衝擊。

這一戰又是從早一直打到晚，漢軍輪番衝鋒，吳軍卻依舊是這些人守城，數萬漢軍硬是沒有人踏上城頭一步。

等到晚上，朱文正依舊在城頭巡視，巡視完畢後才能小憇一會，合個眼，但也不敢睡得太死，漢軍也不止一次的晚上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