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白鳳立在花海里。

群花在風中搖曳,她在眾人眼中顫抖不止,群葩綻放好似爭奇鬥豔,膚白如玉宛如人間觀音。

花海美若仙境。

但在刀白鳳面前,總是遜色幾分。

魏武的目光宛如流水順著山勢蜿蜒,又像是輕紗隨著身材起落。

刀白鳳只覺得外界嘈雜,一張臉漲紅的像是抹了雞血,腦子裡都是嗡嗡作響,有一種戰慄難安的不自在。

“啪!”

上好銀絲纏起、伴隨著刀白鳳坐禪論道二十載的拂塵再一次毫不留情面地抽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格外的可憐,像是寒風中東倒西歪的小白花。

“站好。”

魏武聲音裡聽不出一絲起伏,只是他的眼眸中滿是戲謔。

等到刀白鳳站穩身子,魏武以拂塵挑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目光像是挑剔的貨主在吹毛求疵,又像是市場上時刻準備砍價的顧客在挑刺。

刀白鳳被這目光刺激的大氣都不敢喘,攥緊了粉拳。

“段譽能復活。”

魏武給了刀白鳳一個承諾。

倒不是畫餅——

到了他這個層次已經不屑於用這種手段哄騙別人,況且段譽一個凡人,復活也就復活了。

“就看你努不努力了。”

刀白鳳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低頭卻瞧見阿紫沒有半點讓位置的意思,心頭不由的著急起來。

魏武用拂塵拍了拍她,“用不著這麼著急,先表演個才藝,跳舞會不會?”

“會,只是……”

刀白鳳鬆了口氣,擺夷族天生都有一副好嗓子、一段好身子,載歌載舞對她們而言但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但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她此時此刻的樣子若是跳族裡的舞,總有一種褻瀆先祖的負罪感。

好在魏武已經擺脫了需要看赤身戲的低階情趣,他現在更喜歡朦朧美。

刀白鳳的面前多了一身擺夷族的服飾,只不過該長的地方變短,或是變成了半透明的絲衣,該短的地方也沒有長,而是變得更短,不像是載歌載舞,倒像是異域風情。

如果有的選,誰也不願意打碎尊嚴取悅他人。

奈何世人有所求,就不得不為所求放下尊嚴,帶上張假笑的面具逢迎他人。

刀白鳳換上衣服,本就豐腴的身子頓時變得格外性感,該藏起來的地方若隱若現,每一個動作都會讓她像釣魚佬一樣空軍。

“光有跳舞,沒點音樂可不夠盡興。”

魏武的目光又看向了阮星竹。

阮星竹因為被魏武撕破了面上的偽裝和阿紫的“叛逆”,此時也不裝、也不忍了,冷哼道:“別想我會聽你的話。”

魏武被她的話樂笑了:

“你覺得我是好人?”

阮星竹心中格登一下,臉上不自然的抽搐兩下,緊接著立馬浮起了笑臉,“不知仙人想聽什麼曲?”

“十八莫會不會?”魏武嗤笑。

阮星竹只覺得好像有兩記耳光抽在臉上,兩頰頓時火辣辣的,但還是擠出笑容道:“我是正經人家,不會那等下流曲子。”

“你若是正經人家,就不會知道這曲子是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裝模作樣罷了。”

魏武絲毫不顧忌阮星竹所剩無幾的顏面,冷笑著擺手道:“唱你拿手的曲子吧。”

甘寶寶見到魏武忽略自己,心中慶幸的同時,又有幾分不甘——誰都提了就不提我,是我不如她們?

她拉著鍾靈出來,笑道:“仙人若是想聽曲子,我家靈兒也會些樂器,可以給樂舞伴奏。”

“娘!”忽然被甘寶寶背刺,立馬嚇了一大跳,然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越發羞得無地自容。

別人都是魏武主動點名,她和她娘就像是上趕著一樣,簡直是有點,有點賤了。

甘寶寶不是不清楚上趕著不是買賣,可這件事情不是這麼算的。

若是仙人真的注意不到她和鍾靈,之後留下了其他人,歌舞取悅也好,當做猴戲也罷,可總歸是把其他人留下來,把她和鍾靈趕出去了。

來了這麼多的人,結果出去的就她和鍾靈,那她們還不得被外面那些等急了的人給逼死!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胡編亂造詆譭仙人,可是一旦說真相,世人不僅不會覺得是她和鍾靈潔身自好,反倒會覺得是她們太差,以至於仙人看不上。

就像是……

就像是青樓裡的花魁。

說是人,其實在那些嫖客的眼裡和一件能彰顯自己身份地位的物件沒什麼區別,有用時人人吹捧,可貶低時也不會留情面。

所以甘寶寶只能硬著頭皮,頂著所有人鄙夷和嘲弄的目光將鍾靈推出來。

鍾靈害羞,但魏武臉皮厚,渾然不在意的捏了捏她的臉說:“行啊,留下來當只金絲雀也不錯。”

於是眾女分了分工,各司其職化身段家歌舞團,在花海中或是曲樂,或是歌舞。

作為c位的刀白鳳只是覺得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

她的身子在跳舞,精神和意識卻彷彿是在另一個維度,有種和肉身割裂的感覺。

機械的舞蹈沒有靈魂,死板而僵硬的動作換來的是魏武皺起的眉頭和毫不留情的拂塵。

“若是再這麼敷衍的話,你只管走便是。”

魏武的聲音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刀白鳳的腦袋上,讓她頓時魂歸肉身,不敢再有半點走神。

刀白鳳咬著唇,頭上盤起的雲髻也在舞動間如雲墨渲染,似墨蛇狂舞。

鵝白的玉頸細長,宛如天鵝曲項向天歌,白皙如玉的肌膚上貼著數瓣茶花花瓣,晶瑩水珠滑落,被襯托的越發迷人。

嘩嘩——

風過花海,花海中搖曳片片花瓣,像是在為她們伴舞,又像是在被她們奏樂。

清涼的花瓣飛落在身上,刀白鳳只覺得熱血湧上了腦海,伴隨著舞樂漸入佳境,人也變得“幹勁十足”起來,舞姿逐漸變得狂野,飽滿的優勢在半空中甩動出完美的弧度,舞姿搖曳,勝過花開。

心中的顧慮都被她壓死在心底,因此有些破罐子破摔,舞姿不僅狂野,還帶上了幾分嫵媚……

她覺得自己豁出去許多,可惜這相當於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顯然魏武並不在意她的心情如何。

刀白鳳為了取悅魏武,換取段譽復活的機會,整個人越發地不顧底線起來,雖然此時沒有太多的想法。

但這就像是噩夢,像是掉進了泥沼流沙裡一樣,會在別的時候纏繞在她的心頭上,化作解不開的陰影……只是現在,刀白鳳不能去想這些,也不會去想這些。

“真厲害呢,”阿紫看著歌舞團的C位領舞居然如此厲害,發出了陰陽怪氣的讚歎聲。

魏武嗤笑一聲,加大了對歌舞團的抽查力度,勢必要篩選出濫竽充數之人,好生管教。

……

……

歌舞團的表演持續到了晚上,長時間的演奏讓演員們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若只是唱跳rap,對這些多多少少都會些武功、有內力的人算不上什麼負擔。

但問題是,參演的人都是她們相熟相知,甚至彼此間有矛盾仇恨的人,一面要嘲諷對方不知廉恥,落到如此地步,一面又不願意讓人瞧見自己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

再加上還有魏武抽查進度,如此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迫下,歌舞團的成員們可以說顧此失彼,後面乾脆破罐子破摔,冷嘲熱諷也出現變了味道……

經過這一日的精誠合作,段家女們終於對彼此有了更深更全面的瞭解,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happyending的大團圓?

……

……

只不過刀白鳳心態有點小崩,做為領舞,又是孤身一人,她貌似被歌舞團的其他人孤立了,由此出的簍子最多,被魏武加大了抽查的力度,專挑她整改。

但幸運的是,魏武真的不屑於騙她,不僅給了她不少好處,還順手復活了段譽。

不過曼陀山莊只有魏武一個男人,所以段譽是憑空出現在曼陀山莊外面的——

刀白鳳是和魏武一起到了雲團上,隔著老遠親眼目睹到了段譽復活後,才鬆了口氣。

“一命換一命,如此也好。”

刀白鳳雖然顏面盡失,尊嚴也被踐踏的粉碎,但此時此刻,卻覺得一切都值得。

魏武翻了翻白眼,道:“可算是知足吧,你這連吃帶拿又復活了段譽,做虧本生意的人是我好吧。”

他是心理滿足。

但刀白鳳她們得到的就少了?

天龍世界絕頂的實力,返老還童般的待遇,就連壽命都打破了極限,雖然不至於長生不死,但活個千八百年的也是沒問題。

代價只不過是參加一次歌舞團表演。

虧嗎?

未必吧。

魏武鬧了場大團圓,情緒價值可以說是刷到滿了。

曼陀山莊外,等得焦心、又親眼目睹了丁春秋之死的皇城司主和阮家供奉在看到憑空出現、死而復生的段譽後,心中的情緒價值也拉滿了。

“仙人果然能讓人死而復生!”皇城司主振奮的直接從高處躍了下來,雙腳剛剛沾地,卻又以奇異的技巧卸去勁力,身影再度躍起,朝著摸不清楚情況的段譽跳來。

段譽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死前的那一刻,看到迎面而來的皇城司主,十分客氣的作揖行禮。

拿料到皇城司主根本不理他,宛如一陣風一樣繞過他,緊接著無比絲滑的滑跪在地上,等身子穩穩的停在曼陀山莊外後,雙手撐在地上,腦袋如打鐵一樣Duang地砸在地面上,用既興奮又痛苦的複雜語氣高聲呼喊道:

“懇請仙人開恩,活我父母,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另有美人……”

話未說完。

一道無形法力自曼陀山莊內部打出,皇城司主的遺言還沒有交代完,身上的血肉就化作飛灰,只剩下一具骨架跪在曼陀山莊前。

此時阮家的供奉才堪堪來到曼陀山莊門口,瞧見皇城司主的慘狀後,原本同樣想繞過段譽的身影生生止步,下半身已經跨出半截,上半身硬是倒回來,兩手死死的拽住段譽的雙手,一張臉漲得紫青色,卻還是憋出笑容說道:

“段公子,你能活過來可真是太好了!”

跟傻狍子沒什麼區別的段譽眼眸裡乾乾淨淨,聞言“啊”了聲,一頭霧水的問道:“咱們,認識?”

“認識!必須認識!”

阮家供奉說話間已經後退站直了身子,連多看曼陀山莊一眼都不敢,拽著段譽到遠處的酒樓,跟他描述起現在的情況。

“什麼?!”

段譽還沒坐熱的屁股直接像是被火撩到一樣跳了起來,瞪眼瞧著阮家供奉。

“我不是我爹生的?”

“我親爹為了給我報仇死在了和尚手裡?”

“我娘為了救我去曼陀山莊求了仙人,然後我才復活?”

段譽只覺得滿腦子漿糊,雙腿無力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髮絲下似乎有煙霧冒了起來。

過載了,真的過載了……

“那我,那我現在是誰?”

段譽茫然無措地看著阮家供奉,就像是溺水的人撿到了根救命稻草,然後死死抓著不肯放一樣。

明明和對方只是第一次相見,卻如此輕易地相信了對方的話。

阮家供奉也愣了,正常人不應該是先生氣,然後怒不可遏地去求證,等求證出結果之後再失魂落魄嗎?

怎麼面前這小子直接跳過了中間的過程,來到了結果呢?

這麼急?

不,不對!

這小子好像對外面的人沒有任何的防備……

阮家供奉大喜,這樣的人不就是阮家夢寐以求“君主”?

當下忽悠起來了段譽,告訴段譽他依舊是大理最合適的繼承人,既然被刀白鳳以不知道什麼代價救活,再活一世,絕對不能就此輕率的死去。

世界上當什麼最安全?

當然是當皇帝!

所以回到大理當國主,就是段譽現在最應該做的。

但段譽只是單純了些,又不是純傻子,他皺著眉頭說道:“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應該是求見曼陀山莊裡的仙人,再見一見我娘?”

“行,是個純孝之人。”

雲頭的魏武點頭,身上的法力籠罩著他和刀白鳳,即便是在鬧市中都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但他還是喜歡在雲上俯瞰下方。

刀白鳳強忍心酸,淚珠從臉上滾落,“是,他是個好孩子……”

可我卻不是個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