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男的？

顧雲婉跟黃如鶯四目相對。

空氣一時間很尷尬，非常的尷尬。

“是玉笏。”黃如鶯頂著仙氣飄飄的臉，語氣如常地解釋道，“父親今日朝議，忘記帶了，落在這車裡。我見著便藏在身上，不然不放心，怕弄丟。”

是麼？

顧雲婉抬手，濃密的眼睫顫了顫，掩住情緒：“如鶯藏東西的位置真特殊。”

黃如鶯強笑。

玉笏的說法，只能騙騙不諳世事的小孩兒。

但顧雲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雲婉。”

黃如鶯變得有點慌張，連忙起身，試圖用手撫摸顧雲婉的鬢髮。但顧雲婉偏了偏腦袋，不給碰了。

“騙子。”

她猛地站起來，用力推了黃如鶯一把，拎著裙子跑掉。

獨留黃如鶯坐在斑駁陸離的樹影裡，神情怔怔，一隻手懸於半空。周圍笑啊鬧的聲音，彷彿隔著千里萬里，再也聽不真切。

……..

顧雲婉記事起，就認識黃如鶯了。

都是陌玉貴女，彼此差不了幾歲，父母赴宴聚會的時候，小孩子們自然會湊到一起玩。

誰是誰家的，叫什麼名字，簡單介紹一下就能牽手抱抱喊姊妹。

印象中，黃如鶯總是打扮得很素淡，像個乾乾淨淨的小仙子。

顧雲婉向來對長得好的男女比較寬容，被黃如鶯示好，拿零嘴兒籠絡籠絡，就成了朋友。

這沒什麼奇怪的。大家都喜歡和黃家的人做朋友，風雅，有趣，不招麻煩。黃如鶯不會利用顧雲婉，而且很擅長照顧人，總能哄得顧雲婉開開心心。

有時候顧雲婉自己鬧脾氣了，躲在家裡不出門，阿孃還會逗她：“不找如鶯玩麼？”

有了李凌陽以後，顧雲婉和黃如鶯的來往就少了。

不過，尋常聚會，還是親親熱熱，氣氛和諧。直到侯府鬧了姊妹共侍一夫的笑話，原本的家分崩離析，顧雲婉逐漸遠離一切熱鬧場合。

——只有李凌陽，是和自己境遇相似的。

——只有李凌陽，是願意陪著她，哄著她，任由她發脾氣的。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顧雲婉活得越來越彆扭，越來越敏感。

以至於在詩會上，因為誤會一首詩，和人大打出手。勸架的黃如鶯被她甩了一下，腦袋撞在尖銳的燭臺。

人沒事，可是耳垂撕破口子，殷紅的血流滿脖子，格外嚇人。

前世顧雲婉一直為此感到後悔。

好不容易有了重活的機會，能趕在事態不可挽回之前，與黃如鶯以及其他人重修舊好，這是近期最值得高興的事了。

然而毫無預兆地，黃如鶯變成了個男人。

她怎麼能是男人呢？

打小就認識，一起玩耍一起睡覺，給自己梳頭，陪自己選衣裳。月事來了不舒服，還幫著揉肚子換裙子。

回程的路上，顧雲婉越想越氣，揪著軟墊一通亂砸。

小萱在旁邊看得好笑，又不知道她為何生氣，只能拿出食盒問：“小姐，吃新做的果脯麼？”

“不吃！”顧雲婉臉都是紅的，“我是豬麼，一天到晚吃吃吃！”

小萱不敢吱聲了。

咣噹，車身猛地歪了方向，馬兒嘶鳴。顧雲婉沒坐穩，半邊身子撞在車壁，胳膊生疼。

這下好了，原本只是生氣，現在多了委屈。

她鼻子一酸，眼睛立刻霧濛濛的。剛要發作，外頭護送的朱鷺過來解釋：“路面竄出來一隻貓，馬驚了。”

貓？

貓也不行。

顧雲婉掀了簾子就往下走，邊走邊放狠話：“找著主人，要他給我道歉！”

說著，她看見了車駕底下蜷縮發抖的花狸。毛很長，結成一綹一綹的，色澤暗淡，蓬鬆的大尾巴沾著猩紅的泥水。

顧雲婉走近幾步，這貓仰起腦袋，衝她發出嗚咽般的叫聲。一雙漂亮的綠眼睛，透出幾分恐懼的倉皇。

“朱鷺，它怎麼了？”

顧雲婉放輕了聲調，“你把它抱起來我瞧瞧。好像哪裡傷著了……”

朱鷺彎腰，動作利索地捏住貓的後頸皮，輕輕鬆鬆拎了起來。長毛花狸抖得厲害，尾巴夾在股間，四肢微微蜷著。

它的爪子糊滿了黑紅色的血泥。毛髮凌亂地黏著肢體，露出腫脹潰爛的皮肉。

顧雲婉突然覺得很疼。

這隻貓，四隻足爪，都被人活生生砍掉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