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運東雙手插兜,懶懶地靠著牆,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後一排,修長的兩條大長腿隨意地搭在板凳上,整個人活脫脫就像個地痞流氓。

欒語眉頭緊蹙,剛剛還靈動如星的雙眸,此刻完全被暴起的厭惡佔據。

她扭頭斜了一眼,強壓下心頭對他本人的極度反感,隨即轉頭切回狀態,又和江月暢聊起來。

有病!

他以為自已是黎明啊!吹個頭簾就能迷倒萬千少女,下輩子吧!

“張哥,你魅力也不行啊,人家根本不鳥你!”嘴裡正磕著瓜子的寸頭男生拱火道。

他臉上掛著壞笑,坐在與張運東身體平行的靠近過道這側的半面課桌上,懸空耷拉著兩條腿,悠哉的模樣,看上去和村頭悠閒嘮嗑的老大爺沒什麼兩樣。

“你懂個屁,這叫害羞你懂不懂?”

張運東被陳建的話語一激,馬上就急眼了,他揚起下巴,不服氣的駁斥道,“有空多讀點書,別天天就知道嗑瓜子,我有沒有魅力,難道我不比你清楚?”

“還真不見得。”

陳建努著嘴,小聲嘀咕了一句,扭頭沒再正視張運東。

“我艹,長本事了陳建,敢跟我頂嘴了是吧,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張運東迅速收起雙腿,起身從身前課桌上的一堆書本里隨便抄起一本,高高舉起手臂,作勢扔向陳建。

他雙目圓睜,恨不得此刻就把陳建暴打一頓。

陳建被張運東的氣勢嚇得身體一斜,連忙抬起一隻胳膊橫在面前。

“幹嘛呀,張哥,咋還急眼了,我也沒說啥啊!”

陳建委屈得像個被冤枉的孩子,怔怔地看向張運東。

“陳建,拿掃帚把你剛嗑的瓜子皮掃一掃,下午全校大檢查,老師上午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林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陳建旁邊。

一分鐘前,他明明還坐在自已座位上,捧著書看得入神,可一轉眼的功夫,他就好像有意挑這個節骨眼來找陳建的茬似的,讓人完全摸不到他的意圖。

“你說啥?班長!我耳朵沉,聽不見,你大點聲!”

陳建極其誇張地抬起左手放在耳邊,臉上寫滿了嘲諷的神色。

剛剛他在張運東那裡受了氣,心裡憋著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洩,此刻見林寒這個軟柿子出現,正好拿他捏捏。

林寒雖然身材高大,但在陳建眼裡,他不過是一個只會哭鼻子的娘炮罷了。

“我說,你把瓜子皮掃一下,下午有檢查!”

林寒提高音量,全然不怵,衝著陳建又說了一遍。

教室裡的同學聽到林寒的高聲呵斥,別管前一秒在幹什麼,幾乎所有的目光同時聚焦這邊。

陳建歪著頭,摳了摳耳朵,隨後不疾不徐地將指尖帶出的耳屎,驀地衝林寒輕輕一彈。

“你說掃就掃啊,那我該多沒面子。這樣吧,林寒,你哭兩聲求求我,我保證把這兒打掃得乾乾淨淨。”

“欸,這個我可以擔保,陳建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有一說一,這點他絕對能做到!”

張運東坐回凳子上,起勁兒地煽風點火,巴不得他們兩個打起來才好。

陳建心裡暗暗罵娘,“我謝謝您咧!”

一場好戲即將上演,張運東自然不會放過參與的機會。

平日裡,每當他看到林寒和欒語有說有笑,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各種滋味交雜。

實際上,張運東老早就對林寒心生不滿,一直想尋個機會敲打敲打他,讓他離欒語遠點兒。

但因忌憚唐學建,張運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選擇忍耐。

天助張運東的是,唐學建今天恰好生病沒來。

面對陳建、張運東的一唱一和,林寒嗤笑了一聲,並未表現出半點退縮。

“陳建,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

“啥意思?”

陳建腦神經瞬間有點短路。

半晌,他緊急向後退了兩步,“哎呦我去,你該不會暗戀我吧!哈哈哈哈。”

陳建笑的聲音極大,聲音裡透出不可一世的狂妄。

張運東似乎對陳建的表現頗為滿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豎起大拇指,“陳建,這份兒的!”

教室裡看熱鬧的同學越聚越多。

有的替班長暗暗捏把汗,有的為他們打圓場,有的不嫌事大在火上澆油,挑唆他們幹一架,還有的隨時準備跑去辦公室找老師。

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欒語一聲不響地來到林寒身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寒,你可千萬別衝動,對方可是兩個人,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走啊!”

她心裡祈禱著,生怕林寒會張飛吃秤砣,鐵了心地與對方幹上一架。

“暗戀你談不上,但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重口味。這樣吧,我大方點,趕明兒我把我家那隻叫“暗戀”的土狗牽來,如果它願意和你雙宿雙飛,我保證,絕不攔著!”

陳建不傻。

林寒話裡何意,他當然聽得明明白白。

“林寒,你踏馬敢罵我!”

陳建怒目圓睜,恨不能把林寒生吞活剝。

“對不起,我從來不罵人。”

林寒輕笑,嘴角露出一抹極具嘲諷的弧度。

欒語拼命憋笑,心裡暗自感嘆:文化人果然不一樣,罵人都不帶一個髒字!

“林寒你踏馬說誰不是人呢?信不信我揍你!”

陳建惱羞成怒,左手一把揪起林寒的衣領,隨即高高舉起沙包大的右拳,眼看就要狠狠揮打下去。

圍觀的同學中,膽小的女同學見此情景,嚇得趕忙別過臉去。

欒語驚慌失措地大喊,“陳建,你幹什麼?你要是敢動手,我馬上叫老師去!”

張運東看到欒語幫腔,整個人像被點燃的炮仗,再也坐不住了。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對著林寒就是一頓冷嘲熱諷,“林寒,你踏馬還是不是男人,居然讓一個女生出來幫你說話,你也不怕笑話?”

欒語怒火中燒,剛想口不擇言地大罵,卻被林寒搶先奪走了話語權。

“我是不是男人,不是你說了算。不過,我現在十分確認,我就是一個男人!倒是你,究竟是不是男人,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寒神態自若,口中無劍卻勝似萬劍,彷彿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

“你踏馬找揍!陳建,起開!”

張運東嘴裡罵罵咧咧,瞅準陳建鬆手的瞬間,猛地一腳踹了過去。

林寒躲閃不及,結結實實捱了張運東一腳。

他踉蹌著後退,屁股重重地磕在側後方的桌沿上。

與此同時,被他不小心帶到的同學,身體的重心也隨之失衡,搖搖欲墜。

好在有眼疾手快的同學,及時扶了一把,否則,這會兒絕對會變成一個現場版的多米若骨牌效應。

“怎麼樣?哥這一腳夠勁吧!”

張運東挑了挑眉,臉上別提有多得意。

林寒咬著牙,眉頭緊皺,面色看起來極為痛苦。

教室裡變得鴉雀無聲,同學們把他們三人圍得水洩不通。

林寒一隻手摸著方才被撞的部位,雙目惡狠狠地瞪著張運東,心底的怒火如火山般不斷噴湧,彷彿一頭蓄力的猛獸,隨時有可能撲將上去。

“張哥,這小子在瞪你!”

陳建這王八蛋又無事生非,雞蛋裡挑刺。

“我瞪你媽!”

話音未落,不待陳建緩過神,林寒如獵豹般直接將陳建撂倒在地。

舊仇加新怨,林寒的孤勇在這場戰鬥中未能搏到任何便宜。

他的“九陰白骨爪”,一次又一次地在敵人身上撲空,顯然沒有得到鐵屍梅超風的真傳。

三人在狹窄的過道里扭打成一團,似狂風過境,弄得四周的桌椅東倒西歪,連同桌上的書本、文具盒也散落一地,跟著遭了殃。

剛開始,林寒還能咬牙勉強撐上一陣。

但漸漸地,雙拳終究難敵四手,最後他還是敗了。

儘管在打架的過程中,有好心的同學悄悄幫他拉偏架。

許是輸得不甘。

當班主任趕到時,任憑同學們如何拉他,他也不肯起來。

他頭髮蓬亂,嘴角滲著殷紅的血跡,像個被抽掉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青色的高領薄外套被強行扯開,脖子處的那道大片褶皺觸目驚心,猶如眾多毛細血管網猙獰而恐怖。

他身上的秘密,終究還是未能藏住。

望著躺在地上的男孩,無盡的痛楚如潮水般向著欒語心口奔湧襲來,她的心像是被人用鋒利的匕首深深剜了一道。

一種窒息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好像除了心疼,她在這一刻做不了任何事情,她只能呆呆地望著,用手緊緊地攥著衣角,任由心痛蔓延全身。

她好想上去抱一抱他,好想陪他說一說話,好想輕柔地幫他擦一擦嘴角,好想替他把衣領拉一拉,遮蓋住那塊他一直都不想露出的傷疤。

可此刻,卻由不得她這樣做。

她害怕自已的舉動太過突兀,害怕這份突兀被旁人看出她心底的秘密。

一場打鬥過後,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牽腸掛肚,什麼叫恨之入骨。

她恨透了陳建和張運東,恨不得把他倆撕成碎片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