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就是了?

她立在那兒,心湖仿若被注入了興奮劑,四周的空氣裡,處處充盈著開心的味道。

秋風輕拂而過。

一片片金黃的楊樹葉,彷彿一隻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紛紛揚揚地在她澄澈的眼前飄落。

就連吵鬧的大鵝聲,好像也化作了一種悅耳的存在。

那天中午,她一口氣吃了兩碗米飯。

爺爺奶奶開心得呦,臉上洋溢的笑容比他們自已吃了兩碗米飯還要燦爛。

“欒欒,給爺爺說實話,是不是爺爺做的飯更好吃?”

爺爺坐在方桌旁,一雙長滿粗繭的手隨意地放在盤著腿的兩隻交叉腳上,伸著脖子望向孫女的眼神,像極了一個正在等待老師表揚的老小孩。

他身體前傾的幅度雖然不大,但足以看出他的急切。

“恩,主要今天也幹活了,肚子餓,所以吃得多。”她口不應心,聲音發虛地扯謊道。

“聽到沒,老婆子,你不稀罕吃,有人稀罕。”

爺爺眉梢高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直至欒語嚥下最後一口飯,他才不緊不慢地挪動著身子,退至炕裡窗沿的位置。

“是,你做飯好吃,回回就知道燉豆腐兒,你剛沒聽欒欒說嗎,她是幹活餓的,不然誰稀罕你這破玩意兒!”

奶奶橫眉豎目,扯著嗓子,沒好氣地一頓拆臺。

爺爺極其愛吃豆腐。

每次有賣豆腐的來到村裡吆喝,他定會讓奶奶買上兩塊。

五毛錢一塊的豆腐,常常在飯桌上扮演重要的角色。

主要豆腐自身也爭氣。

若是誰家裡來了客人,主人家沒揀上幾塊豆腐,心裡總覺得怠慢了人家。

尤其到了農忙時節,沒人願意花費一兩個小時去做頓飯,而豆腐無論如何食用,吃起來既方便又下飯。

而且揀豆腐的動作務必要快。

豆腐在村裡可是硬通貨,每天都會有一大群人等著購買,但凡稍有拖延,一屜豆腐就有可能在瞬間銷售一空。

好比今日,幸得她和奶奶出門前,提前在賣豆腐的大叔那裡買了兩塊。

否則,爺爺吹噓自已做飯好吃這茬,怕是無從談起了!

假期結束重返校園的當天中午,欒語苦著一張臉,彷彿別人欠了她幾百萬似的,趴在桌子上向林寒和韓丹大倒苦水。

國慶假期期間,她哪都沒去。

窮山僻壤多寂寞,出門就是大山!

並非她不想出去玩,而是實在挑不出心儀的去處。

難不成整日枯坐山頂,只喝西北風?

那豈不無聊透頂,被活生生餓死!

同村倒是有兩個同班同學。

只不過,一個是不入她眼的男生,另一個則是對方不願和她一起玩耍的女生。

以至於後來,欒語不是在幫奶奶幹活,就是在陪爺爺下棋,鄰里左右見了,紛紛誇她是爺爺奶奶的好孫女。

林寒一個勁兒地朝她豎大拇指,誇她乖巧懂事。

韓丹緘口不語,不過倒是展現出了一個好姐妹該有的態度,透過肢體語言給予欒語慰藉。

“誒,說說吧,你們假期都幹嘛了?可別跟我說,你們也家裡蹲!”

林寒和韓丹眼神相對,一瞬間便明白欒語這是企圖從他們倆身上求得心理平衡。

“哎呀,肚子好痛,不行不行,我得去趟廁所。”

林寒五官瞬間皺成一團。

他邊說邊捂著肚子,整個人彎著腰,作出一副萬分痛苦的模樣,心裡頭卻盤算著如何溜之大吉。

“不行,不許上!”

欒語反應迅速,下意識地一把扯住林寒衣服的一角,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韓丹正撫摸著欒語長髮的纖手都猛然一抖。

哼,早不上廁所,晚不上廁所,偏偏讓他說話的時候他就要上,真當我傻啊,這不擺明了想逃走嘛!

可這念頭剛在腦海閃過,她突然驚覺,自已的手正緊緊扯著對方的衣服。

剎那間,她的臉上瞬間泛起一片緋紅,羞赧得趕緊鬆開手。

韓丹咧著嘴,笑開了花,原本藏匿在她嬌俏臉部之下的兩個小酒窩,又一次如嬌羞的花朵般徐徐浮現。

“哎呀,完了完了,下午第一節課英語,我英語單詞還沒背呢。”

林寒見上一計失敗,緊接著又施展出第二套詭計。

欒語還沉浸在剛剛的冒失中,對於林寒此刻所講,她根本無心傾聽,只是呆呆地站在韓丹旁邊,滿腦子全是自已剛才衝動時的畫面。

“真的,這次真沒騙你!”

見欒語未作聲,林寒加重了語氣,希望欒語這次能相信他。

“對了,你背了嗎,欒語?”

林寒再次發問。

欒語直接搖了搖頭。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在欒語搖頭的同時,那垂在她身側的雙手,一直在緊緊攥著衣角。

“你呢,韓丹?”林寒將目光轉向韓丹。

韓丹同樣搖了搖頭。

“那趕緊背啊!”

說完,他退著步子,一步一步地退到了講臺前,接著一個轉身,拔腿就向教室外跑去。

欒語如夢初醒,這才發現自已上了當。

大騙子,竟然敢騙你姑奶奶,看你姑奶奶我怎麼收拾你。

為了懲罰林寒,欒語可謂昏招迭出。

包括但不限於石頭底下的潮蟲,草叢中碧綠的螳螂等等,通通成了嚇唬他的“秘密武器”。

可後來一瞧,這一連串的招數對他根本不管用,思來想去,她最終決定用他擅長的東西來對付他。

這天上課前,她手持數學書,存心挑了一道她也會輕鬆解答的課後練習題找到林寒。

林寒信以為真,當著欒語的面,真就認認真真地講解起來。

但不知道為何,林寒講得越投入,她的內心就越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狠狠揪扯,攪得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那個,林寒,這道題我會了,不用講了。”

林寒講得正起勁兒,忽然聽到欒語這般說道,臉上登時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讓人分辨不出是困惑還是高興。

“好,那有不懂的地方再問我。”

回到座位上,欒語的心就像被頑皮小貓抓撓的毛線團,混亂難定。

欒語啊欒語,你能不能成熟一點?他可是你的推碾人,你要真心對真心,明月照大江,懂不懂啊!

隔天中午,她橫穿過乾涸的河套,專門跑到學校百米開外的小賣部,買了一個乒乓球和一對乒乓球拍。

但凡有點空閒,她就會叫上林寒,和自已一起打乒乓球。

在學生教室與老師辦公室中央,擺放著兩張露天的乒乓球檯,每到課餘時間,同學們常常手持球拍,兩兩結伴來此打球。

兩塊由水泥和紅磚搭建而成的球檯,檯面堅硬如鐵,地面坑窪不平,與電視機裡乒乓球運動員所使用的那種正規球檯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然而在同學們眼裡,這裡卻是一片不可多得的樂土。

林寒向來有求必應,只是他打球的技藝,遠遠比不上他的學習成績。

區區一個發球,他反覆練了不下幾十次,卻依舊未能掌握其中的訣竅。

發出的球呦,狀況百出得令人既好氣又好笑。

有的躍不過球網,有的沒碰到球拍,有的甚至連對面球檯的一個邊邊都沒碰到,直接飛身扎進大地的懷抱。

好不容易發出一記好球,他還沒來得及讓喜悅在心底蔓延一秒,瞬間就被欒語猛揮過來的拍子打回了原形。

邊上圍觀的同學對此見怪不怪,唯獨欒語一個人笑得花枝亂顫,倘若不是有球檯穩穩撐著,恐怕她真會笑得雙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欒語,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對林寒有意思?”

對於欒語身上的異樣,楚巧觀察得極為細緻。

近段日子,欒語和林寒的往來日益密切,她總覺著這兩人的關係透著一股非比尋尋常的味道。

“有啊,你怎麼知道?”

欒語曉得楚巧在探她的口風,所以並未斷然否定,而是以巧應巧,順著楚巧的話茬往下說。

“我是說真的!”

楚巧繃著臉,神情嚴肅。

“我是開玩笑的,這你也信!”

欒語模仿著楚巧的口吻,搖頭晃腦地裝瘋賣傻,“那個,你怎麼來我兒了,這個點兒,你不應該和那誰……”

“你說隔壁班的那個男生啊,我跟他就隨便玩玩而已。”楚巧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就好,免得別人在背後說風涼話,依老師的說法,你這可妥妥的早戀,咱們必須得把早戀的萌芽,扼殺在搖籃裡。”

“我呸,還搖籃!”

楚巧佯裝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是欒語,你啥時候,說話也開始變得文縐縐的了。”

“有麼?”

欒語心裡突然有些心虛,“沒有吧!”

“當然有!”

楚巧眉毛一豎,加重語氣,盯著欒語看上看下,“誒,欒語,我發現你說話越來越有林寒的味道了,動不動就搬老師出來嚇唬人,你當你是大力士呢,搬來搬去的不累麼?”

“不累啊,我有肌肉!”

欒語忽地彎起手臂,把臂上那塊尚未發育成型的肱二頭肌微微拱起,笑嘻嘻地衝楚巧揚了揚下巴,“喏,摸摸看,這是不是肌肉。”

“滾滾滾,肌肉誰沒有,我也有!”

楚巧不甘示弱地嚷嚷著,可咬著牙鼓搗半天,胳膊上楞是沒見有隆起的肌肉。

“幹什麼呢,你倆?怎麼還秀起肌肉了?”

焦灼間,江月的身影毫無預兆地閃現在兩人身邊。

欒語和楚巧乜斜了一眼江月,幾乎同時放下了手臂。

“江月,你先坐下,我問問你,最近你有沒有發現欒語有啥變化,比如……”

楚巧一把將江月按在長凳上,臉上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故意把話講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她灼灼的目光如同一束聚光燈,直直地投射在江月臉上,篤定地等著江月接話。

江月可不傻,一下子就聽出楚巧話裡有話,“比如,愛學習了?”

“對,就是這個。

楚巧打出一個音量不大,但清脆悅耳的響指,食指穩穩地直指江月。

“愛學習有什麼不好?”

江月微微仰頭,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右手輕輕地撫弄著自已的長髮,隨即又開始賣弄起她熟知的古詩詞。

“杜甫不是說過嗎,富貴必從勤苦得,男兒須讀五車書,欒語既已迴歸正途,你該高興才對,難不成,你妒忌啦?”

“我妒忌?有沒有搞錯,妒忌誰我都不帶妒忌你們的,我巴不得你們都能考個好高中、好大學!”

“哎呦,這小話說的,姐可太愛聽了,來,讓姐好好抱抱。”

欒語假扮自已是大姐大的模樣,大大咧咧地一把摟住比她矮上一點點的楚巧,“瞧瞧,多懂事的孩子,放心吧,等姐飛黃騰達的那天,鐵定不會忘了你的!”

江月忍俊不禁,瞧著被欒語摟在懷裡的楚巧,那生無可戀的模樣,像極了鄰居家裡那隻毛色鮮亮的橘貓。

“行啦,鬆開吧,再抱我可要收費了!”

欒語聞聲乖乖遵命,立刻鬆開了楚巧。

楚巧則嘟囔著,“沒勁兒,你倆聊吧,我走了。”

“別啊,楚巧,時間還早呢,再聊五毛錢的唄!”

欒語見狀,裝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忙不迭地張口挽留。

“她不聊我聊,我出一塊!”

一個男生的聲音驟然炸響。

其聲音帶著幾分輕佻,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蓋過其他聲音向欒語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