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下寒士俱歡顏

張巡沉默片刻，問夏商周和阿牧二人，“你們怎麼知道水有問題？”

二人微不可察的相視一眼，阿牧和張巡更親近，便說“我們這些鄉兵昨晚折騰了一宿。按照將軍吩咐，在北城門旁找了處空房休整。但忽然肚子疼的受不了。隨後發現鄉兵之中腹瀉的人不在少數。甚至張將軍您帶進城的人，也有腹瀉的。我師兄雖是農民，但祖上曾有人學過醫，很快就查出是飲水的問題了，已經讓人把水燒烤開再喝了。”

“我們剛喝的水，也是燒開的。沒發現什麼問題啊？是不是隻要把水燒開了再喝，就沒什麼影響了。”有一位略顯消瘦的將領問道。

“縣衙的井水應該和城門口的井水不一樣。城門口井水的問題在於，有一些微不可查的小蟲。水燒開後就沒有什麼妨礙。但普通士卒恐怕會很少會有喝開水的習慣。而將軍，您所在的府衙這裡，井水應該被投了劑量很小的毒。水燒開了也沒用，當下喝不出什麼問題。喝的時間久了，就會中毒。”

眾人聽聞之後，面面相覷，不置可否，都望向張巡。

張巡吩咐人去找軍隊裡的大夫過來，查驗水質。結果和夏商周阿牧所說一致。這時候，將領中一員神情堅毅，好似木雕的將領開口了，“恭喜將軍，喜得兩位人才！”

張巡聽罷，微微頷首，輕撫鬍鬚，說，“之前聽你們二位說是杜子美的徒弟。看來杜子美的眼光還是老辣呀。如今正是王朝危難之時，大丈夫建功立業，守家衛國，就在此時。你們二人整頓鄉兵，明日卯時，在南城門旁的校場練兵。”

二人領命退去。最後召聚鄉兵，共一百餘人。按照牡丹王朝的建軍規矩，士兵每三百人為團，五十人為隊，十人為火。二人暫時人分為三隊。選用老兵各做隊長和夥長。告訴明天清早要訓練的事情，然後又特意囑咐幾位老兵，多留心兵營的事情，有事直接來報，順帶在兵營裡給他二人安置地方。他們要與士兵同吃同住。

二人在選為兵營的地方附近，找了一間空置的民房，關上門，商議能在現有情況下，做哪些事。大樹底下好乘涼。現在二人抱著張巡這個大腿，在這裡積攢軍功，學習統兵和戰陣；但原本的歷史上，張巡守城身死，他們肯定要盡力幫助張巡，避免這樣的覆滅。至於在軍中改革，以現代思維改變軍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低調一些，準沒錯。

“對了，夏大個，我看那個今天替我們說好話的將領，應該是雷萬春。和南霽雲是張巡的左膀右臂。目前看來，南霽雲還沒有遇上張巡。雷萬春和南霽雲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如我們趁著現在天還未黑，找他請教一番。”

夏商周聽完之後來了興趣，在軍營裡用了下午飯，吩咐士兵幾句，就和阿牧一起去找雷萬春指點功夫。

雷萬春聽完二人來意，倒是有些意外。自已的確苦練功夫和兵法多年，可惜生不逢時。遇見張巡將軍，在道祖廟前起誓抵抗安燕叛軍，自已才稍有機會施展。但其實也算名聲不顯。因為張將軍手下有好幾位統領了，更有將門世家出身的賈賁為副將，自已能發揮的機會確實不多。

“雷某本是一介武夫，是有些拳腳功夫傍身，但充其量算是個莽漢。幸得張巡將軍賞識，做個小統領。如今我們同在張巡將軍手下為將，指點倒不敢當。權當切磋吧。”

於是三人擺開陣勢。夏商周和阿牧二人合起來攻擊雷萬春。兩個人平常頗有默契。但在雷萬春的絕對實力面前完全不夠看。夏商周力氣也不小。怎奈何雷萬春又有力氣，又有經驗和技巧，不一會兒就多次落敗。說是切磋，其實就是單方面捱打。這還是雷萬春留手的情況下。

“不打了，不打了。雷大哥，你太厲害了。要不我們拜你為師吧？”

“不敢當。這樣吧，我這個人雖然是武夫，但也比較喜歡詩文。對於杜子美的詩，尤其是詩中所表達的憂國憂民情懷，我很是欽佩。你們可以多教我一些杜子美的詩。”

阿牧一聽，知道這是個機會。也想借此打聽一下整個牡丹王朝的現狀，方便和歷史上的牡丹王朝做一個對比。

“我師父在來之前其實剛剛經歷喪子之痛。他的幼子是活生生餓死的。”

“怎麼會這樣？是安燕軍叛軍做的嗎？他們搶奪了你師父一家人的糧食嗎？”

“不是。那時候安祿山還沒有起兵反叛。我師父在朝廷裡，謀了一個管理兵器的小官。雖然官小，但全家都不用服兵役，不用納稅。可是他的孩子還是餓死了。諷刺的是，當年還是一個豐年。什麼原因，我想雷大哥能猜到一二。”

“是啊。廟堂腐敗，民不聊生。據傳聞，安燕叛軍招募計程車兵，全都是流民。土地都變成那些達官顯貴的了，收成再好，和自已無關。活不下去的時候，安祿山作為四鎮節度使，給當兵的人發放糧餉，所以才會一呼百應。叛軍勢大，不是沒有原因的。”

“嗯，我師父經歷喪子之痛後，對高居廟堂者不再懷有信心。他寫了500字的長詩，訴說心中的悲憤。其中有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大豐收的農民餓死了，什麼都不做的朱門大戶卻夜夜笙歌，實在是令人心痛！”

“唉，年年風調雨順，卻還是餓殍遍野。我有一好友，名為南八，出身貧寒，力大無窮，為人勤奮，以擺渡為生。但卻屢遭徵稅，幾乎無法養家。我若不是家庭還算殷實，恐怕也不會有機會苟活到今日，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啊。”

“都一樣我們兄弟二人也出身低微，世代作為府兵，祖上當年追隨高祖，也算頗有田產。如今早已窮苦。還好我父親是秀才，能教書補貼家用。夏商周的父親是兼職屠戶，所以他才能長那麼高。我師傅有次對我們兩個嘆息的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如果有機會能夠建功立業，一定要嘗試改變時局，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跟你們相比真是慚愧。亂世之中只求苟活。”

阿牧立刻安慰說，“雷大哥謙虛了。你追隨張巡將軍，起兵抗敵，豈是苟且求安之輩？這是張將軍志在報國，捨身不恤。但這世道不是捨生忘死就可以的。如果能行，雷大哥你可以勸勸張將軍，稍微與朝中之人結交。不為富貴，只為奮勇殺敵之時，後方少些牽制。不抵擋我們的，就是幫助我們了。”

“沒看出來。阿牧兄弟只是短暫和張將軍交談幾句，就看出了問題所在。我們也是欽佩張將軍的忠義，所以才願意追隨左右。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都願意將軍這樣的人，走得更高更遠，對於我們自已有益處，對於整個王朝，也更為有益處。”

“人無完人。我和師兄就這事情談論許久，才在張將軍這樣幾乎完美的人身上，看出他的侷限。其實這不是他的問題。而這個時代的問題。牛吃草卻不長膘，一定是肚子裡有蟲。人們辛苦種地卻吃不飽飯，一定是有了吸血蟲。有能力而殷勤勇敢的人，卻不被重用，一定是廟堂……不談這個了，談了也無力改變什麼。雷大哥，以你之見，我和師兄適合用什麼兵器？”

“我觀夏商周身高體壯，有衝陣破軍之偉力，適合用槍。槍者，百兵之王，有王霸之氣。至於你，身體比較靈活，適合用劍。用劍者，當有赤子之心，一往無前，又有大巧若拙，劍如君子，常懷悲憫，但願你以後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夏商周聽後頗為暢快，當即就要求雷萬春教自已用槍。

“我這裡只能給你指點一二。我兄弟南八南霽雲擅長用槍。日後有機會見到他，讓他去教你！”

雷萬春分別指導二人基礎的招式，二人雖是初學，但身體素質都不錯，學起來也快，不一會兒就有模有樣。當然了，上手容易，精通則難。要想達到雷萬春這樣的程度，沒有一番苦練是不行的。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二人拜謝了雷萬春，就伴著夕陽的餘暉回去。一路上還彼此探討對練，異常興奮，又到兵營旁的空房裡放開了切磋一番。天色徹底暗下來，二人興盡而歸，到了兵營後，倦意襲來，倒頭便睡。

落日餘暉下，望著二人走遠，雷萬春一撫鬍鬚，低聲嘆息說，可惜了，可惜了。那神情，說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