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小城被叛軍快速接管。

除了一小部分人從東城門逃走,其餘的人都被俘虜。縣令盧英也被俘虜,衣衫不整,旁邊幾個女眷也跪在一旁。一袋袋大米從縣衙扛出,一箱箱細軟金銀也被搜出。城內的大戶人家也被叫出來訓話。

“我叫令狐潮,是雍丘縣令。感恩聖火尊者祿山大王抬舉,封為統軍將領。前數日,大王心腹張通儒的弟弟張通晤,路過此地遇難,你們可知是誰動的手?”

眾大戶鄉紳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是縣令。是縣令盧英殺的。”

令狐潮循聲望去,是一個身披甲冑的白臉胖子。

“開啟城門的就是你吧?做的不錯。回頭帶你去領賞。”

“謝將軍。小的不求賞賜,只求為將軍效鞍馬之勞。將軍神威蓋世,服侍您就是小的最好的賞賜。”

“嗯,話說的不錯。看來也是讀過書的。”令狐潮滿意地看了看黃仁貴,抬手讓他起身說話。

隨後令狐潮面沉如水,看向縣令盧英。“你可知罪,你殺了聖火尊者祿山大王的愛將,你可真有本事啊。”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浪費口舌。能殺安燕狗賊的心腹大將,我也算是為牡丹王朝立下大功了。”

“可惜你領不到賞賜了。倒是本將軍,把你帶到聖火軍中,必有大賞賜啊。”

縣令盧英叫罵著,被叛軍壓了下去。隨後把鄉兵中那些強壯的俘虜捆綁了,押解出城。那些大戶們也被強迫,收拾家眷財物,跟隨令狐潮的大軍一起返回雍丘。

一座還算富裕的小城就這樣成了空城。

夏商周出城門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他認得的古文字不多,隱約看出是【襄邑】二字。隨後就見城內火光沖天,慘叫聲四起。夏商周對這座小城印象不錯,和他記憶中的那座水鄉小城一樣,襄邑也是水塘遍地,湖光旖旎。可惜從老家過來駐防,還不到一月城就破了。

到了雍丘城後,夏商周等人被囚在不見天日的地牢裡。

令狐潮邀功心切,押解著縣令盧英,去聖火軍中報喜。黃仁貴再三懇求,帶著他一塊去。令狐潮看黃仁貴能說會道,是個體面人,就讓他一起跟上了。

夏商周一群俘虜,有一百多人。其中大多數都是從老家來的同鄉兵。大家暗暗都在罵黃仁貴無恥走狗,不得好死。這群鄉兵,罵人的話倒是厲害,可聽得多了,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夏商周聽得有些不耐煩了。

地牢中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

看守他們的人呵斥幾句,就坐回去眯著了。

夏商周一個人靜靜的思考這兩天來的遭遇。

穿越機的運作原理是什麼?他不知道。

可他分辨得出這裡絕對不是普通的遊戲。身邊的人不是所謂的NPC,眼前的人一個個都有著獨立的思想,雖然這種思想更多表現為一種盲從和麻木。但他們和現實生活當中的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尤其當那猩紅的鮮血,噴濺在夏商周臉上和嘴巴里的時候,他真的感覺,眼前的乃是活生生的人。

難道自已真的穿越到了古代嗎?可是這裡的古代,好像並不完全符合自已對於歷史的認知。牡丹王朝是什麼啊?

夏商周自已所處的時代,從小就被人灌輸,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考試的時候,數理化基本上都是滿分。但文科就差的一塌糊塗。阿牧跟他正相反。阿牧有個綽號叫138,不是說阿牧性格軟弱,而是說阿牧高考語文138分。阿牧也有說過,他的姐姐是歷史專業的。這都第三千年了,學歷史有個啥用?夏商周有的時候會忍不住吐槽。

但現在看來,如果自已歷史好一些,就能夠分析清楚眼前的狀況到底是怎樣的。

而更為詭異的是,夏商周這具身體和他本來的身體簡直一模一樣。夏商周用手摸了一下自已的臉,眼睛,鼻子,耳朵的大小是那樣的熟悉。他可以肯定,除了頭髮變長了之外,自已現在這副身體的長相,就和自已原來完全一樣。

這是怎麼可能的呢?

而且在記憶當中,別人都叫自已夏大個。自已確實姓夏。但問題在於自已姓夏,是因為自已的母親叫做夏秋荷。在第三千年,不結婚而生孩子的人多了去,生孩子還有補貼。夏商周不知道父親是誰。他也沒有父親,他也不需要父親。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上學的時候,班裡大多數同學都是單親家庭。單親不是因為離婚,至少夏商周是單親家庭,是因為這時代尊重個體的自由,結婚不是強迫的。像阿牧那樣父親和母親都有的反而不多見。

話說回來,自已現在的這具身體,印象中確實有一位父親,但很早就過世了。這身體之所以姓夏,是因為父親姓夏。這一點多少和自已本身的狀況有所差別。但別人叫自已【夏大個】這一點也足夠令人驚詫了。身體完全一樣也就罷了,名字綽號也一樣。

難道我真的就是古代人,只不過偶爾夢到了現代?夢裡面的那些親人、同學和工作經歷都是虛假的?

有沒有可能,我現在這一刻才是真實的?

我怎麼能夠知道我是真實存在的呢?

夏商周想起上學的時候。老師曾經提到,莊子有的時候也分不清,自已是在蝴蝶的夢裡,還是蝴蝶出現在自已的夢裡。所以我現在是在夢裡,還是說過往自已所經歷的都不過是一場夢?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夏商周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是夢也是真。”有一道略帶陰寒的聲音響起。

“誰?”夏商周吃了一驚。因為自已說話的聲音是這樣的小,不可能有人聽得見。而且身邊的人似乎都睡著了。

“這世界都是梵天的一場夢。你現在也處在夢中。之前你的經歷也是夢。但對你個人而言,這都是真實的。”

夏商周四下觀看,尋找聲音的來源。在角落裡,隱約間可以看到有一條蛇,有手臂粗細,盤成一圈兒。蛇頭高高抬起,眼睛盯著夏商周,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我一定是太困了,出現了幻覺。怎麼會有蛇說話呢?”夏商周搖了搖頭。

“大千世界都是夢。但現在這個夢中是真實的。就是我在對你說話。”

夏商周這下更震驚了。

“你想知道自已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那時陰冷的聲音中帶著魅惑,彷彿有一種魔力,讓夏商周繼續聽下去。

“這是場陰謀。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先讓你經歷磨難,萬念俱灰。然後再伸手拉你一把。告訴你這是愛,這是恩。然後讓你心懷感恩去為他們做事。你仔細想想你所經歷的一切,難道不是被人設計好的嗎?不然你從事哪份工作,哪份兒工作碰巧就沒落,讓你常常失業。最後再讓你的老同學出面,好像黑暗當中的一束光,帶領你走向所謂的正路。這不是陰謀是什麼?”

“你是說阿牧?不可能的。阿牧在所有人離棄我的時候,仍舊陪在我身邊。我母親看病的錢不少都是他幫忙出的。”

“你指望一個不正常家庭裡的孩子,能夠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嗎?你身邊那麼多人都是一個親屬,他卻有兩三個。他既有自已的分娩者,又有分娩者的另一半。而且他自已的分娩者和分娩的另一半還恬不知恥的孕育了另外一個孩子。”

“你說的是他的父親,母親和姐姐吧。”

“你這麼說也可以。但我不喜歡這稱呼。每一個人都只屬於他自已。至多,人們可以培育另一個自已,就是自已的孩子,作為自已遺傳和生命的繼承者。這個世上,人只應該為自已而活,人也只會為自已而活。不是嗎?”

“可是我覺得有父親,母親和姐姐,也挺不錯的啊。”夏商周有些猶豫了。

“不錯?聽聽你說的什麼話呀?你問問自已的內心。難道你不願意為自已而活嗎?就是對待你的分娩者,你真的願意把掙了的錢,大部分都給她去看病嗎?雖然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是另外一個你。但人都是單顧自已的。自已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所以天下真的有好心的人,會幫助你這個落在黑暗中的人嗎?”

夏商周思索片刻,然後咬了一下舌尖,變得冷靜起來。他想起一句老話,來說是非者,即是是非人。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呢?天下沒有真的好心的人。你跟我說這些,你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說天底下沒有好心的人,但是天地呀有好心的蛇呀。我們古蛇一族最喜歡幫助人掌握自已的命運。當我們看到哪個人不得自由的時候,我們就會出現。你只需要和我簽訂契約,我就可以救拔你出離眼前的困境。而且我會幫你征服異界,你會成為整個異界的王。我將隨時和你同在,做你的幫助者。”

“你的提議很好”,夏商周停頓了一下,“可是,我不喜歡蛇。你要是真的這麼樂於幫助我,在我母親生病的時候,在我工作被辭退的時候,出現在我眼前就應該是你。可惜不是你。我猜你可能知道些什麼,要不你把你知道的,都和我說說,比如穿越機,比如從這裡離開?”

“桀桀桀桀,你很不錯。我要走了,咱們下次再談。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搭救你了。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這世界沒有任何人值得信任,除了我們古蛇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