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躲起來的星星

吃這頓飯幾乎要了什小誓半條命，原本想要留一碗清淡的湯底的，現在看來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不過，看大家洋溢的笑容，心裡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至少，值了。

天黑了，人靜了，

天下無不散之席，垚遠他們打過招呼之後回家了。

林久的房子不算小，裝修十分精緻。

現在竟然顯得有些冷清。

林久一個人住在這裡的時候，是什麼感受呢？

她不孤單嗎？

剩下什小誓和林久一起在廚房裡洗著盤子，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但操作竟意外的十分默契，毫不拖泥帶水。

一個人洗乾淨盤子 另一個緊接著就擦乾，放進夾子裡，隨後另一個洗好的盤子就又送了過來。

夜深了也有燈開著，其實這世界不壞。

窗外偶爾還能傳來人們的竊竊私語，還有刮過樹梢的風聲，掀起一陣沙沙聲。

月光皎潔，樹影斑駁，昏黃的路燈無聲地訴說著祥和。

廉價的夜晚，不簡單的平淡生活。

有點涼了，林久去關上窗戶，看著外面的夜色，不禁臉紅起來。

“今晚夜色真美。”

她輕輕走出廚房，坐在陽臺邊緣。

似乎是她特意改造的，這本來也算是廚房的一角。

晚風輕柔，吹在林久的臉上，單薄的睡衣微微鼓起，長髮飄逸。

什小誓擦乾了手，也走了出來。

夜晚和靜謐統治著一切，滿天星光，忽明忽滅。

什小誓幾乎是一眼就能掃出來有多少顆星星。

成百上千個。

明月羞怯地藏匿在雲層之間，無聲和雲訴說著一些小秘密。

腳下沒有行人，幾個路燈孤單地照亮著狹小的空間。

總有孤單的人們，把路燈都當做陽光。

有孤高自許的傢伙站在樹梢，並不說話，也不低語，不飛翔，不振翅。

鳥也有自已的心事嗎？

子非鳥，焉知鳥樂？

子又非我，焉知我不知鳥之樂？

什小誓的嘴角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清暉星芒之中，兩人坐在一起的身姿被世界發現了。

世界也有它所尋找的東西。

“其實我並不叫什小誓。”

林久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偷偷用寵溺的眼光掃了他一眼。

“什麼意思？”

“什小誓並不是我的父母起給我的名字。

父親因為工作常年在外國，我們也沒有聯絡方式，只知道每個月都會有錢打進卡里。”

“那你為什麼叫什小誓呢？”

什小誓搖搖頭，他真正的名字已經完全忘卻了，只剩縹緲形影留在腦海中，稍稍用力去尋找，就只剩回憶的細沙隨風飄蕩了。

他垂著眼眸，不停蕩著懸空的雙腿，風吹起他的褲腿，一動一動的，像是在水中盪漾一樣靈巧。

“我記得，我好像為誰發過誓言，所以就叫什小誓了。”

他的聲音中夾雜著一些悲傷，好像行走在時間中的孤獨行者，忘記了至關重要的方向，只記得無厘頭地向前走。

“是什麼樣子的誓言呢……”

林久食指抵著下巴，忍不住抬頭望著美麗的夜空。

什小誓搖搖頭，感覺有些不該忘記的事情忘記了。

就好像，前世記憶般。

就好像，那個斑駁的大象滑梯裡被嬉戲而遺失的橡皮。

就好像……

什小誓緊緊皺著眉頭，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在回憶了。

可是換來的卻只是一陣頭痛和悲傷。

為什麼要悲傷呢。

不禁間，他抓著頭髮，眼中滑下兩滴淚水。

為什麼要哭呢……

什小誓根本抓不住頭腦，明明連眼眶都沒有紅起來，連鼻子都沒有酸起來。

為什麼哭了呢？

有什麼委屈沒說出去嗎？

十幾年了還沒習慣嗎？

林久只是望著天空，琥珀一般的眸子裡閃著異樣的光芒，倒映著星空，複雜至極。

“星星真美……”

她低聲嘀咕著，默默在天空中尋找那顆最閃亮的星星。

“嗯。”

什小誓低吟一聲，抹去了藏在眼睛裡的淚水。

“奶奶說，每一顆星星都是一位母親。”

它們默默掛在天上，靜靜地守望著自已的子女。

也有無數子女，在地面上抬頭仰望星空，尋覓著那些漸漸模糊的溫柔面龐。

“為什麼這樣說呢？”

林久微微側過身，盯著什小誓也開始望著星空，緩緩流淚的，如同煙火一般燦爛眼眸。

“母親離世之後，我數了八年的星星。”

他搖搖頭，聲音沙啞，無盡心酸都在不言之中。

林久不知道現在是該用什麼樣的笑容來面對他，沉默地不再說話。

沉重感壓著兩人的肩膀。

“她說……”什小誓哽咽了一下，眼睛在月光下發紅的很明顯，“說，什麼事情都要去試試，不然像母親一樣…沒等嘗試……”

什小誓說不出話了，他害怕再多說一句都會哭出來。

他害怕自已艱辛堆建了八年心理防線一瞬間就崩塌下去。

“但是…這八年裡，你在哪呢……”

他望著無垠星空，聲音顫抖，時不時嗚咽一下，咽一口口水。

渾濁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鋪滿了臉龐。

“我想試試能不能將死去的人復活回來…為什麼只有這個不被允許呢……”

他搖搖頭，強硬地擠出一抹笑容，苦澀的眼淚流入嘴角。

就像把無數的心酸都藏進喉嚨裡一樣，緘口不言。

每一次嘗試，都是為了填補母親去世的空落感。

但那個虛無的黑洞無論怎麼朝裡面扔石頭，都無關痛癢。

精衛當年是怎樣填海的呢？

愚公是怎樣移山的呢？

自已該怎麼填補那份空白呢？

林久伸過來一個粉色的手帕，溫柔地擦拭著他淌滿淚水的臉龐。

其實有些話，不說也明白。

“謝謝……”

感覺，好多了。

有一個人正用一張網，將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填滿。

那個人，名叫作林久。

長久的久。

“你看。”

她遙指著迢迢天邊的一個不算明亮的星。

躲起來的星星也在努力發光。

“身在低谷的時候也不要忘了仰望星空。”

什小誓瞳孔一震，手中的手帕也不禁滑落下去，洋洋灑灑飄落在滴上，掀起一陣風，吹過面龐，冰冰涼涼的，又軟洋洋的，就好像……

母親親自撫摸自已一樣。

而那顆不起眼的星星，正不停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