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淙之拿毛筆寫字的時候,蘇羽翼欲從書桌上下來,一直接受沈老太太本分教育的她,覺得這樣很褻瀆高雅,可他偏不讓,霸道的讓她坐在一旁,離他最近的位置。

蘇羽翼才發現今天用的不是平常的古法宣紙,而是大紅閃金的對聯紙,“怎麼寫春聯了?”

沈家確實有寫春聯的傳統,一般都是老爺子帶著小輩們寫,貼祠堂的只能是老爺子寫的,正大門和正房正廳都是沈淙之寫的,其它地方,就是各房各親小輩之間的較量,如果能被選貼上,將會是莫大的殊榮,這便是長臉了。

只是今年,還沒回老宅,怎麼就開始寫了?

“春聯寫好了,給母親送過去。”

沈淙之寫的格外認真,凝神聚氣,眼眸裡閃爍著璨柔的星光,星光散落到每個落墨之處,點染上清靈空絕。

“母親……一個人過年嗎?”

何書婉雖然與沈令玄依舊是夫妻關係,但自從搬出老宅後,何書婉就斷絕了和沈家的一切關聯,過年肯定是不會回老宅的。

“嗯,母親在雅禪院過年。”沈淙之精絕的五官,因為母親兩字變得柔和,說話的語調比平常更加儒雅,添了一份濃郁的惦念。

蘇羽翼幫沈淙之挪動著紙鎮的位置,方便他更好的書寫,“那我們在老宅少待兩天,就可以提前去看媽媽了,或者把她接到碧亭山來。”

墨不離紙,沈淙之一氣呵成的寫完,能看見躍然於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圓勁流美、蒼厚鬱茂,讓人找不出一點瑕疵。

放下毛筆,沈淙之一手搭在蘇羽翼的大腿上,戲暇一笑,“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蘇羽翼聽得耳熱,扯了扯他的袖口,“那你讓我去後山看看姑姑和雲老談的怎麼樣了,好不好?”

“好,早點回家。”

沈淙之揉了揉她的頭,他知道她一直惦記著,不讓她去,她也會偷偷去,還不如讓傭人陪著一起,還能安全些,山上前兩天下雪,積雪融化,道路溼滑。

蘇羽翼揪著沈淙之的胳膊從桌上跳下來,和小鈴鐺如出一轍,跳脫不受管,她還發現,沈淙之老愛用摸小鈴鐺的方式揉摸她的頭,他這是把他當小貓養了嗎?

勾起的梨渦逐漸深現,蘇羽翼眸子中閃過一絲乖張,調皮的朝沈淙之學了一聲貓叫,就要往外跑。

卻被預判到的某人拉了回來,“不是小狗狗嗎?什麼時候變小貓咪了?”

行!這是把她當小狗狗養了!

林姨把蘇羽翼武裝的只剩下一雙眼睛在外面,安排了一個傭人跟著,才把她放出去。

外面沒有想象中那麼冷,恰好相反,在溫熱的環境中待久了,突然遇到寒意逼來,竟感到一絲清爽,她乾脆把厚重的圍巾取了下來。

“少夫人,這可不行!一會兒凍壞了。”和她一起的傭人連忙阻止。

蘇羽翼不以為意,“沒事,我一會兒再戴上。”要不是她不識路,她並不太想有人跟著,她還想到處看看的,現在不行了。

平常二十分鐘的路程,因為她們走的慢,硬生生走了半個小時,其實是可以開車的,蘇羽翼覺得沒必要,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那不得使勁撒野。

其次,去藥房還要經過一座人工橋,車子過不去,不然林姨肯定會讓司機送她過來。

好像知道她們要來似得,剛走到人工橋,就有人來迎她們。

“少夫人,我是雲老的學生蘇京墨,請跟我進去。”

“好的,謝謝。”

蘇羽翼表面如常,心裡卻驚訝於雲老的學生如此年輕,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這個蘇京墨清冷瘦削,給人一種沉澱了千年的厚重感。

因為她本身就是學建築的,蘇羽翼的目光會自動聚焦到各式各樣的建築上,雲老這邊的建築風格都是中式復古風,處處都透著風韻和美學;她和沈淙之住的別墅是現代輕奢風格,完全不一樣,一看就知道,房子修建時,雲老的意見是主導。

但蘇羽翼卻更喜歡現代化的房子,因為她在老宅住了太久,大多是不太愉快的記憶。

“少夫人,您去屋裡坐,外面冷。”蘇京墨停在一個月洞門前,朝前指了指,似乎不打算進去。

蘇羽翼好奇的四處打量,剛來時就聞到了濃烈的中藥味,比沈淙之身上的濃烈十倍,可她並不排斥,因為喜歡人所以喜歡味道。

“藥房和藥池在那邊,味道會比較濃,少夫人如果不習慣,屋裡味道會淡很多。”

蘇京墨很會察言觀色,不知道是他練習中醫的望聞問切留下的職業病,還是本就機靈,反正他從蘇羽翼微不可察的表情中讀到了,她對中藥味道的情緒。

“沒有,我挺喜歡的。”蘇羽翼對雲老的住處和他的藥房充滿了好奇,差點忘了來此的目的,“請問,雲老在哪裡?”

“雲老和三小姐在書坊。”說著蘇京墨朝裡走了幾步指出,“連廊的盡頭就是書坊。”

蘇羽翼收起好奇心,讓傭人找個地方等她,自已一個人過去了。

她沒有偷聽的習慣,只是剛跨上階梯,走到書坊外的花窗旁,就聽見沈令淳那高昂且硬彈的聲音,“我懷孕了!”

豁然頓住腳步,蘇羽翼以為自已聽錯了,花窗裡的聲音繼續傳出來,“您信不信無所謂,如果你們雲家不要這個孩子,我自已也可以養。”

蘇羽翼怎麼聽出了撒潑耍賴,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不是來求雲老答應她和雲奕在一起的嗎?怎麼變成未婚先孕了,雲老能接受嗎?蘇羽翼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擔憂。

過了很久,雲老的聲音才幽幽想起,“三小姐,我反對你和雲奕,是不想你跟著他吃苦受累,古往今來都講究門當戶對,方能走的長久。”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你懷孕了,是雲奕那臭小子不知輕重,沒有分寸,我們雲家放任不管,更是作孽無道。”

“那您是同意了?”

沈令淳今天為了見雲老,特地沒化妝,純白的素顏,在聽完雲老的話之後,精緻的五官好似染上了五彩的光,不似剛才的她,面目無神。

雲老從兜裡拿出一個平安鎖,“這是雲奕小時候戴過的,也是他的母親找大師求的,不是什麼貴重的物品,三小姐不嫌棄,孩子以後出生可以戴上。”

“謝謝雲老!”沈令淳雙手接過平安鎖,捧在手心,眼淚滴答滴答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