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無數次舉起又放下的電話,此刻再也放不下了。

那些刻意隱藏的思念全部冒了出來,在情感的衝擊下我小心翼翼的撥通了宋麗的電話。

失落和自卑嚇得我不敢說話,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我想用她的聲音來緩解我的相思之苦,並不是想打擾她。

我知道京城裡飄下的雪花,是註定落不到江南的。

緣分不在的兩個人慢慢也會消失在人海中。用力挽留只會害人害已。

我們之間註定是不能共赴往後餘生。

可我很痛苦,不敢面對現實又不得不面對現實。可心裡還是想著再緩緩,再給自已一些時間準備,在拖延幾天,哪怕一天也行。

電話接通後手機裡傳來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聲音。

“喂!哪位?”

“喂!你是哪位?”

一連問了三遍我都沒敢說話。

她突然對著電話大喊起來。

“陳晨,是你嗎?”

“是不是?你一定是陳晨對吧!”

她顫抖的哭泣聲入耳後扎心的痛,讓我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想她,可她像黑夜中閃著電弧的高壓電,讓我心生嚮往又不敢觸碰。

“啪嗒”一聲,打火機發出的聲響讓她陷入了瘋狂。

在電話裡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著我的名字。

“你是陳晨,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怎麼了?說話啊?”

我的心在她的吶喊中顫抖,她的聲音失去了溫柔的磁性,像驚濤駭浪一樣衝擊著我的靈魂。

遺憾、失落、悲傷、各種情緒堵在胸口,壓的我喘不過氣。

絕望中的我只能把腦袋往方向盤上砸,淚水順著睫毛滴落在我的腳上。

我以為淚水只要不流過面頰,別人就發現不了我在哭泣。

深呼一口氣後我猛地揚起腦袋,用後腦勺砸了幾下靠背。

我在想,要是我們能一輩子在一起該有多好啊!

我長長嘆出一口氣,又舒緩了一下心神,想盡量讓自已的語氣顯的平靜溫和。

“麗麗,你在哪裡啊?我去接你吧!”

“我在家呢,你來的時候把車停在小區門口,不要停在我家樓下,我過去找你。”

我嗯了一聲後就掛了電話。

根本不想繼續聽下去,宋麗舉動讓我意識到。

她和我關係一定是遭到了她父母的阻礙。

我不敢繼續想,卻忍不住去想。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這麼現實嗎?

愛情不應該是純潔的嗎?

我不知道那個彬彬有禮卻又不怎麼瞧得上我的宋叔叔,他會怎樣待我。

那個笑面虎以前就瞧不上我,現在看到我還會假裝客氣嗎?

而那句在小區門口等我,將我狠狠懟到牆角動彈不得。

以前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車開到她家門口,現在只能像個老鼠一樣躲躲藏藏。

在後來我把宋麗帶到了鄉下的馬路邊上。想跟她獨處,想讓她為我帶來一絲溫暖。

可那微微隆起的肚皮讓我又驚又怕,也就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沉默良久之後,我昧著良心說出了世界上最無恥的話。

“是我的嗎?”

宋麗平靜的表情瞬間陰狠下來。

“你說什麼?你說的是人話嗎?”

大巴掌像雨點一樣向我襲來,我沒有動,任由那些巴掌無情的抽打在我腦袋上。

她打累了,心也死了,絕望的依靠的副駕駛上。

任由那些悔恨的淚水劃破妝容後順著香腮邊滴落,最後被無情的蒸發,慢慢的消散在天地之間。

我把自已的臉主動伸了過去,不想她打在我的腦袋上,頭骨很硬,那樣她的手會疼。

我想柔軟的臉部去迎接她的巴掌。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羞愧與自責讓我低著頭不敢去看她的臉。也不想讓她看到我的臉。

因為我很爛,爛的沒臉見人。

她與父母鬥智鬥勇堅持了兩個月,就是為了保住我們的孩子。

她在憧憬著我們的未來,即使我落魄到身無分文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證的地步,她也沒想過放棄我。

她帶著滿身傷痕向我奔赴而來,想在我這裡得到救贖。

我卻什麼也給不了她,哪怕是毫無意義的一聲安慰,我也不敢給。

我只能捫心自問。

我配嗎?

我配當一個父親嗎?我甚至都沒想過要去當一個父親。

我配當一個合格的老公嗎?

答案也是不配,我給不了她精緻的生活。給不了一個完整的家。甚至連孩子的奶粉錢我都無法保證。

我想逃避,想脫離這個無法醒來的夢,為此我不惜去死。

我已經不再為自已而活,哪怕一絲一毫都不可以。

從出事的那天起我就一夜長大。

我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父母還在,人生尚有來處。可我卻找不到歸途,更找不到來時的路。

宋麗沒有質問也沒有指責。她狠狠給了我一巴掌,下手很重,居然打出一絲醉酒的眩暈感。

而我並不覺得痛反而生出一絲欣慰,我在贖罪,我在利用她的巴掌來為自已贖罪。

在她想要下車時我搶先一步鎖緊了車門,異常平靜的說了一句。

“這裡打不到車,我送你!”

她扭過頭用手扶住眼眶,自言自語的跟我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說會愛我一輩子,我他媽的可真傻啊!居然忘了問你,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

我沒有去接她的話,我不能往事重提讓她悲傷,也不能傾訴苦楚讓她揹負,更不能暢談未來,因為沒有未來。

只能偷偷的在心裡跟她說一聲。

“對不起!我想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真正的傷害不是哭鬧,不是憤怒,也不是要死要活。

它是平靜,悄無聲息的割裂著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疼不能呻吟,怒不能顯露,苦只能微笑。

這就是所謂的成熟,只是我的成熟來的太晚太急,把我壓的喘不過氣來。

車速很慢,因為我知道只要開的慢一點時間就會為我多停了一會。

離別時她掩面而泣,慌慌張張的跑進小區的大門。

她跑得很快很急,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害怕到不敢眨一下眼睛,直到她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才敢閉上眼去擠掉眼角的淚水。

她的離開讓我徹底破防,開始坐在車裡放聲大哭起來。

我以為在我世界裡從此不會女人出現,我也不會再有愛別人的資格了。

直到那個她,再一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這一切似乎都在潛移默化中發生改變。

我有個發小,她是個女孩,名叫陳雪。

她心很大膽子也不小。從小不喜歡跟女孩一起玩,卻喜歡跟我這個不良少年廝混。

以前在老工業園的時候,她家的服裝廠跟我家的食品廠是鄰居。

兩家關係一直很好,我們每天放學後都會在一起。

從我有記憶力開始,她就存在了。

在老廠區的時候我經常帶著她到處溜達。

摘人家桃子,打人家的寵物狗,反正壞事沒少幹。

記得她五官很精緻,就是太黑了,我還給她取了個外號。

“小黑妹。”

我們倆關係甚好,經常同吃同睡,據說私底下還被家長定過娃娃親。

記得那是剛上初中時,老工業園要拆遷。

原來的地方被開發成了住宅區。

後來我家般去了新工業園,她家般去揚州。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什麼是離別,只是很氣憤。

她走的時候我一直追了很遠,直到她家那輛帕薩特從我的視線裡消失我才敢停下來。

很累,累的我趴在路邊不停的嘔吐。一個人躺在草坪上睡了一下午,那天我偷偷的掉過很多眼淚。

即使時隔多年,我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個定格在記憶中的畫面。

她拍打著車窗在裡面不停哭鬧,媽媽抱住她時,她甚至憤怒的去抓媽媽的臉。

在初中和高中時我們還經常有書信來往,暑假時也能見上一面。

只是後來聯絡的漸漸少了,因為我太忙。

我在外地上學時,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失足在了花天酒地中。

中途退學回家後,我也沒有改掉這個壞毛病,反而越發猖狂起來。

在後來,她也去了外地上學,她的成績比我好一點,考了個三流大學。

我上個大專還是老父親託關係的。總分沒破百的成績,被我爸你打三四次。

可能不經常聯絡的兩個人,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漸行漸遠。

我和她也是這樣,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

就在兩個月前,她突然告訴我她來了南京,在一家商場裡上班。

我還是那麼忙,這次是真的忙,忙著賺錢養家餬口,又心有不甘的天天擺爛。

兩個月來我一直沒有去看過她,她也沒來看過我,兩個人就這麼平靜的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裡。

宋麗的背影消失後,我躲在車裡哭了很久,直到傍晚才擦乾眼淚離開。

恍恍惚惚間我好像又闖了一個紅燈。

當收到處罰資訊時,我再也繃不住了。

憤怒的拍打著方向盤,抱怨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我把自已的苦難全部推給老天爺,希望能得到它的憐憫。

可換來的卻是無情的報復,該死的老天爺又在捉弄我。

它為我安排了一場車禍,想讓我在絕望中抑鬱而死。

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兩邊的灌木叢形成了一個視線盲區。

一個騎著電動三輪車的老大爺竄了出來,他眯著眼睛橫衝直撞,迎著閃爍的紅燈懟到了我的車前。

為了躲避他我只能急轉方向,一頭撞在了河堤的護欄上。

那老頭很聰明,見勢不妙立馬溜之大吉。

我被撞的頭腦發暈好一會才緩過來。

望著老頭逃跑的背影,我破口大罵。

“狗日的,你他媽的………。”

我罵的很用力很下流。我把所能想到的骯髒語言全部發洩了出來。

這車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也是目前唯一的收入來源。

我只是想跑個網約車,來撐起這個破碎的家。

雖然掙不了多少錢,起碼能解決我們娘倆的溫飽。

就是這麼簡單的要求也不被老天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