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的一條馬路邊上,停著一輛新能源電動汽車,車裡的女孩滿眼期待的問道。

“陳晨!我懷孕了。我爸媽要我把孩子打掉。我就不,不如我們私奔吧!”

我沉默了,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只是冷漠的低下了頭,習慣性的點起一根菸。

旁邊的女孩被我的沉默傳染了,也跟著我的沉默陷入了沉默。

沉默不是沒有情緒,而是一種絕望,我冷漠的態度讓她在感情路上孤立無援。

我們之間的靈魂再也不能共振,交流再也不能同頻。

片刻後我開啟車窗,彈飛了那隻可恨的菸屁股。

慢慢發動汽車,緩緩踩下油門,車速越來越快。

整個車身都感覺輕飄飄,我依然沒有停止加速,一直把車速提升到了極限。

我憤怒著想逃離現實,衝出這可怕的噩夢。

女孩嚇得臉色煞白,她死死抓住門把手,卻忍住沒有發出一聲尖叫。

直到車子減速停穩,她才對著我咆哮起來。

“你想幹嘛,你想帶著我們娘倆陪你一起死嗎?”

我給不了她答案,只能選擇去逃避,只能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心裡非常清楚,當我不願意去為她撐傘時,以後就再也不會遇到屬於自已的晴天了。

可我還是要離開她,真心的希望她以後能快樂幸福。

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也給不了她幸福。

我媽身體不好需要有人照顧。我爸至今下落不明,家庭支離破碎負債累累。

我沒有說對不起,那種虐心的愧疚感重的要命,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遠不是一句輕飄飄對不起可以緩解的。

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責任,什麼叫取捨,什麼叫絕望。

我叫陳晨,是一位天天擺爛的網約車司機。

就在兩個月前,我還是一個頑劣不堪的富二代。

泡吧、把妹、聚會、賴床。就是我全部的人生。

直到今日,我都清晰的記得那一天。

七月初九,陰雨綿綿的下了一天,似乎預示著災難的降臨。

城市的一座工業園內,有一家很大的食品加工廠。

老闆叫陳忠,他是我的父親,一位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我正畢恭畢敬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忍受著那些老生常談的問題。

嘴上說到是洗心革面,浪子回頭。心裡想的卻是快點給錢,廢話真多。

我畢恭畢敬的站著,他全程也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

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我又給了他一次抱孫子的機會。

老父親捏彎了筆桿子,對我怒吼道。

“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我謹慎的抬起頭,用餘光觀察了一下老爸的表情。

這次還算淡定,沒有在第一時間抽出腰間的牛皮褲腰帶。

那根褲腰帶多次摧殘過我,我已經對它產生了本能的畏懼。

緊張壓抑的氣氛讓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因為我說的全部都是謊言,所以顯得很沒有底氣。

“她……她說要打掉孩子可以,誤工費,營養費,加身體損傷費,給一百萬私了。”

老爸二話沒說就站了起來,很熟練的抽出了腰間的皮帶。

我見勢不妙一頭扎進了財務室,躲到了老媽後面。

他可沒打算放過我,怒氣衝衝的跟了進來,看他那氣勢,這頓打怕是老媽也攔不住。

我媽堵在他的身前勸道。

“陳忠,你冷靜一點。事情已經做了,你打死他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你就慣著他吧!早晚非得出事不可。”

憤怒的老爸隨手抄起一本書就砸了過來。

我媽堵在身前趕緊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趕緊離開。

我懂她的意思卻沒有挪動腳步。

因為我那一百萬生活費,還沒有騙到手。

我答應過一個人,我要用這一百萬去實現她的一個夢想,所有這點委屈不算什麼。

我雖然壞,可我不傻。

智勇雙全的我,當場就飆起了演技。

“撲通”一聲,對著我的老父親跪了下去。

“爸!你原諒我一次吧!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啪”!

我自已狠狠給了自已一巴掌。苦苦哀求之下終於拿到了一張一百萬的支票。

那蓋滿紅色印章的支票,是我最愛的顏色,它喜慶誘人,我願一輩子臣服在它腳下。

剛剛出了門我就切換了表情包,趾高氣昂,囂張跋扈,笑容從心底一直泛到嘴角。

“跟爹鬥,果然其樂無窮!”

市區有一家五星級酒店,那座高樓矗立在城市中央。是市裡的地標建築,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78樓的一間客房內正在炮火連天,喘息聲此起彼伏。

地面突然震盪了一下,本能反應就是地震了。

我不顧女友的需求快速跑到窗前。

這裡視野絕佳,只見遠處的工業園區內有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緊接著就是滾滾濃煙。

我頓時菊花一緊。

“靠!該不會是我家工廠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一句話沒說就衝了出去,氣的宋麗在床上大罵。

“陳晨,你幹嘛去?你還是男人嗎?”

宋麗是我的新女友,一年前我與她一見鍾情。

她是我談的最久的女朋友。也是我唯一真心喜歡過的女孩。

她家境不錯,父親是證監會的領導,母親是證券公司的領導。

在沒有遇到她之前,我認為的愛情只不過是一場沒節操的接力賽。

當你丟掉棒子的時候,就會有人接替你向前衝了。

如果你高興也可以去搶別的手中的棒子 ,花花世界不必當真。

直到遇到了宋麗,我才相信愛情不是等價交換,它是靈魂的共鳴。

那沖天而起的大火讓我心急如焚,根本沒有心情理會她。

當我開著我的911趕到工廠,大門口已經圍滿了驚慌失措的員工。

工廠的大院內,幾十輛消防車拉響警報一字排開。

噴湧而出的水柱,擊碎玻璃後,消失在了滾滾濃煙之中。

老媽蹲在路邊失聲痛哭,廠裡的幾個領導陪在我媽身邊,不停的安慰著她。

我僵住了,一直杵在那裡一動不動,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刺耳的警笛聲又把我強行拉回了現實中。

兩輛黑色轎車帶著七八輛警車,一頭扎進了大院中。

直到十分鐘後我爸才火急火燎的趕回來。

他一下車就被警察叔叔控制了起來,強行塞進了一輛警車。

隔著鐵柵欄與車窗,他奮力掙扎著,呼喊著,對著我不停的比劃著。

我僵在原地聽不到一點聲音,還沒從驚嚇中反應過來。

面對記者的鏡頭,我只能雙手捂住腦袋,把自已藏在那棵熟悉桂花樹下。

後來我才明白,老爸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句話。

“照顧好你媽媽!”

事故發生後,我再也沒見過我的父親。

派出所的人告訴我他在看守所,看守所的人說沒有這個人。我往返多次始終沒有找到他。

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媽媽總說爸爸是家裡的主心骨。

而我只能無能狂怒,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掙扎著等死。

我媽的情況很不太好,她經常恍惚睡不著,只能靠安眠藥維持睡眠,有時候還瘋瘋癲癲的。

父母名下的所有財產都被凍結了。

我那張沒來得及兌現的一百萬也成了空頭支票。

答應宋麗的事,我只能把它當成一個幽默的玩笑。

後來我委託一家中介公司,底價賣掉了自已名下的一套房子和自已的愛車,去補償那些受傷的員工。

家裡變得一貧如洗,為了節省開支我帶著我媽住進一個老小區。

那裡房租便宜,衣食住行開銷也不大。

新聞的報道鋪天蓋地,我手機卻出奇的安靜,始終沒有等到自已想要的安慰。

那些曾經無話不說的好友,突然間就淡出我的生活。

在人生的旅途上他們沒有告別,全部偷偷下了車。可能會在背地裡無聲無息的跟我說一句再見。

唯一關心我的人是宋麗,那天在酒店的交流成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不敢去見她,因為我失去一切,我很害怕也很自卑。

我知道我的富貴沒有了,往後餘生只剩下粗茶淡飯和數不盡的麻煩事。仿徨和失望會像狗一樣追著我不放。

絕望中的我只好自覺的關閉了朋友圈,重新換了一個號碼。

我的通訊錄上不超過十個人,除了父母就是幾個主要親戚,和兩個我自認為能真心待我的人。

那天離開酒店後,宋麗給我打了很多很多電話我都沒有接。

因為我不想自已落水後還要拉她墊背,她也不應該為我揹負,我的苦難本來就應該由我獨自承受。

我以為只要我把自已藏起來,那些麻煩事就會遠離我,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在我翻看手機時,發現了一條資訊。

“陳晨,我好像懷孕,你什麼意思啊!是不打算負責嗎?”

我以為她是因為找不到我,想用這個來威脅我。所有一直沒有回覆她。

不打擾,不捆綁,劃清界限,殘忍的離開是我最後愛她的方式。

在這兩個月的逃避現實中,她的身影總是時不時的出現在我腦海中。

我開始瘋狂的想念她,可巨大身份落差又將我打回原形。

感覺得自已很渺小,我與她之間有一把量天尺。

這把尺子把我的自卑無限放大,我的自尊心只能趴在地上蠕動,連抬頭的勇氣的都沒有。

為了生活,我把自已藏進了世界的角落裡。

那裡陰暗潮溼,我嚇得不敢睜眼去看世界。

擺爛,成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樂趣。

颳風下雨不想幹,天氣太熱不想幹,不冷不熱的時候,我就把車停在公墓園的大門口。

那裡只有死人沒有訂單,和一個不懼生死的看門大爺,這樣能讓我心安理得的找到不幹活的理由。

秋風蕭瑟間,小雨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我恨這場雨,它模糊了我的視線。也恨這個世界,它很沒有人情味。

更恨上天的不公平,它給了我富貴卻又在一瞬間搶走了它。

我把所有的苦楚全部歸咎於上天對我不公。

恍惚間那道身影又出現了,那個樂觀開朗膽子很大,性格還特別倔強的女孩。

孤獨中的我開始瘋狂的想念她。

失落和孤獨一起聯手,帶著我所有的感情向那個女孩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