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沒有如果
媽咪,你可不可以成熟點 羽墨青蘭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翌日清晨,葉璃依舊如往常一般,準點從睡夢中醒來,為牧筱晨精心烹製好早餐後,便又鑽回溫暖的被窩,試圖補個回籠覺。她的眼皮仿若被千斤重擔壓著,沉重無比,身體也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疲憊不堪。
每晚,她總是難以入眠,整晚都被那些光怪陸離、荒誕不經的夢所縈繞,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咽喉,無法掙脫,胸口也似乎被重物壓著一般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等到下半夜,夢境停歇片刻,卻又被洶湧而來的尿意憋醒。
這種狀況究竟持續了多少年,葉璃已經記不太清了。似乎是從中考前的那幾個月開始的?
那天,她從同學家寫完作業準備回家。在母親的聲聲催促下,她心煩不已,就那麼不管不顧地穿過馬路,卻不料下一秒就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計程車撞倒在地。
司機雖然緊急踩了剎車,可巨大的慣性還是把她撞飛了幾米,倒地的那一瞬間究竟有沒有痛感,她已全然不記得。腦海中殘存的記憶就是,腦袋重重砸在地上,鼻腔裡充斥著一股塵土味,同時身後傳來母親的驚呼聲,然後,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葉璃在一片混沌中迷迷糊糊醒轉過來時,耳畔充斥著的是母親那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哭喊聲,還有圍觀群眾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的嘈雜聲。
後來,葉璃是自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起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媽媽我沒事,別哭,我們回家”。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她勉強撐起痠痛的身體,緩緩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那一刻,她只想快點回家,腦袋沉沉的,就想快點回家躺下。
再後來,在肇事司機和父母的陪同下,她被迫帶去醫院做了詳盡的檢查。醫生說,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有輕微的腦震盪。於是,她在醫院裡打針吃藥,休學了大概一個月左右。
在這期間,葉璃的腦袋一直暈暈乎乎的,彷彿被一團迷霧籠罩著,昏睡了一個禮拜後,才逐漸好轉。奶奶當時還健在,聽說還用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土方法,到出事的馬路邊去叫魂,這才將她的魂給叫了回來。
對於這番說辭,作為一個現代人的葉璃,自然是嗤之以鼻的。鬼神論?那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她猜想,這麼多年來一直無法安然入睡,多半是腦震盪後遺症在作祟。既然無法治癒,那也只能坦然接受,順其自然了。
然而,黴運這玩意兒,有時著實令人猝不及防,如潮水般接二連三地洶湧而來。
車禍過後返校未久,她便又不幸染上了水痘,一時間,彷彿被黴運之神緊緊纏身,連老師都開始對她心生嫌棄。
葉璃清晰地記得,在那個手機尚未普及的年代,母親大老遠跑到學校為她請假。可當母親抵達班級門口,老師聽聞她得了水痘,便如避瘟神般匆匆說了句“知道了”,而後便催促著母親速速離去。
後來從同學口中得知,母親走後,老師即刻組織班裡同學將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都徹底消毒了一遍,生怕被傳染。
聽到這些,葉璃也只能無奈地苦笑,那種酸楚與無奈,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或許唯有曾被嫌棄之人,方能真正體悟。
中考前夕那近兩個月的時光,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消逝了。即便後來痊癒後的葉璃夜夜挑燈奮戰,刷題至凌晨一兩點,母親亦陪她一同熬夜,可最終還是未能達到第一志願的分數線,只能帶著遺憾進入了第二志願的職高。
葉璃清楚地記得,當分數揭曉的那一刻,班主任說了一句“葉璃休學了將近兩個月,能考出這樣的成績,已經實屬不易了”,全班隨即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然而,只有她自已深知,那一刻,她是何等的懊悔,懊悔自已白白浪費了那寶貴的兩個月,與自已夢寐以求的學校擦肩而過。
從那遙遠得好似隔著萬重紗幔的記憶中悠悠醒轉,葉璃的目光仿若被磁石牢牢吸引,緩緩落回到床頭邊那個紫紅色的吊墜上。
那吊墜似乎在一瞬間迸發出了微弱的光芒,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是她沒睡好而產生的錯覺嗎?葉璃輕輕閉上眼,復又睜開。
吊墜是一個月前一家三口出去旅遊時,在一艘遊輪上購置的紀念品。紫紅色的橢圓型石頭,宛如一顆熟透的葡萄,晶瑩剔透,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腰身處那團雲霧般朦朧的不規則白色印跡,恰似天邊飄來的一朵雲彩,給整個吊墜增添了一抹靈動的氣息。
雖然它的成色並非完美無瑕,但葉璃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心便好似被什麼擊中一般,再也挪不開眼。
當時,牧璟巖曾試圖阻止她購買,說這 20 元的紀念品,絕不可能是真石頭,買了也毫無意義。
然而,葉璃對好看的石頭有著一種近乎痴迷的熱愛。她覺得,紀念品的意義不在於其材質的真偽,而在於它所承載的回憶。開心就好,又何必執著於它的真假呢!
最終,牧璟巖還是拗不過她,只好買下了這個吊墜。
其實,吊墜買來後,葉璃也鮮少去佩戴它。自從這一年來她成為了全職家庭主婦,生活的軌跡便被禁錮在了菜場和家裡這兩點一線之間,偶爾回回孃家,週末帶孩子出去上上課,也幾乎沒有需要佩戴首飾的場合。
而那個家,她實則也並不想回去,每次去了,見到的唯有無休止的爭吵和相互咒罵。如果不是為了逃離那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家庭,也許她不會如此倉促地選擇一談戀愛就結婚。
值得慶幸的是,儘管牧璟巖的家境並不寬裕,但他對她的感情卻是真摯的,至少從未像父親對待母親那樣,對她挑三揀四、斤斤計較。
牧筱晨上初二後,她不是沒有想過重新出去工作,畢竟一家三口僅靠牧璟巖一個人的工資維持生計,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然而,歲月不饒人,年齡的增長讓她在求職的道路上屢屢碰壁,曾經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的工作機會,如今卻變得如同鏡花水月般遙不可及。
不知不覺間,大半年來投出的簡歷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已有兩三百份之多,可發來面試邀請的公司卻如鳳毛麟角般稀少,且還都是離家車程兩三個小時的地方。
去那麼遠的位置上班,各種交通成本、生活成本必然會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回來太晚也不可能再兼顧到家庭,弊似乎遠大於利,實在是太不現實了。
儘管內心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不安,可在牧璟巖的勸說下,綜合考慮後,葉璃還是放棄了再次出去上班的念頭。她是一個家庭觀念特別重的人,對她而言,孩子和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她憶起昨夜臨睡時,牧筱晨像一隻溫順的小貓依偎在身旁,輕聲對她說的最後一段話:“媽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不如試著寫寫小說。”
小棉襖不漏風的時候,其實是很會寬慰人的,說出的話也常令葉璃驚詫不已。她的思維,有時會有一種超越同齡人的成熟感。
“寫小說嗎?”葉璃毫無自信,“我從沒寫過,也完全沒有靈感。”她本能地欲要拒絕。
“沒事的,你看,你每天為了找工作而心煩,寫小說能夠分散你的注意力。每天只需要你坐在電腦前,想到什麼事先記錄下來,將很多件小事串聯起來後,靈感不就自然而然出現了嗎?即便拿不到稿費,你也有了精神寄託,不是嗎?”
“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看你以前輔導我寫作文時,不是教得很出色?”牧筱晨繼續鼓舞著,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位大人在開導一個迷茫無措的孩子。
想到此處,葉璃不禁輕笑出聲:“有時,我倒真不如一個孩子。”
“那就試試看吧。”雖此時仍毫無頭緒,但葉璃強逼著自已坐下,開啟了電腦。
隨著開機畫面的閃現,一幅電腦桌布映入眼簾。桌面上,一張銀漸層的圖片佔據了整個螢幕,這隻貓和她曾經養過的那隻很像,毛色如同月光下的銀霜,細膩而柔和。眼睛如寶石般碧藍,睜得圓溜溜的,彷彿能洞察人心。它正歪著腦袋,彷彿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葉璃。
那隻貓她養了近三年,但大半年前,她突然像被病魔附身一般,日夜咳嗽不止,難以安睡,吃了無數的藥都不見效果,去醫院檢查後才得知是過敏性哮喘,而過敏源竟是貓毛。
對於她提出的養了幾年都未曾過敏的疑惑,醫生給出的解釋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抵抗力會逐年下降,以前不過敏,並不代表你現在不會過敏。”
在家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她懷著萬般不捨的心情,將貓送了人,又吃藥調理了大半年,病情才稍有起色。
“唉,這些年來,真是諸事不順啊,難道是犯太歲了嗎?”葉璃深深地嘆了口氣,緩緩地開啟了辦公文件。
毫無頭緒的她,習慣性地緊蹙眉頭,單手托腮,苦苦思索著該如何動筆。
暼到一旁的紫紅色吊墜,葉璃輕輕拿起,摩挲著石頭光滑的邊緣,喃喃道:“如果,當年過馬路時小心點,不遭遇那場車禍;如果,沒有那次生病;如果,爸媽的感情還是和剛開始一樣好,沒有那些沒完沒了的爭吵和互相嫌棄,我的人生軌跡,是不是會不一樣?”
或許是發覺到自已情緒的瞬間低落,葉璃自嘲一笑,宛如凋零的花朵,“呵,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葉璃想得犯困,趴在電腦旁,閉上眼又沉沉睡去,絲毫沒有察覺,此刻掌心握住的紫紅色吊墜開始變得溫熱,發出了漸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