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的動作,不,應該說蔣五、白嬌嬌的動作迅速、果斷,沒有給唐家絲毫反應的機會。
從褚青山命令下達的那一刻,聚集在他們旗下的門生就如狂風暴雨般猛烈地衝擊著前坊和後坊。
自從唐家到來以後,褚家元氣大傷只能龜縮一角,這些人心裡早就憋了一口氣。
今晚,就是他們復仇的機會!
褚青山解決掉褚書琛後,並沒有端坐雲臺、冷眼旁觀,雖然這些人的狂熱成為了他權力的催化劑。
但是在他眼裡,還差一步。
他留下舒岱巖盯住警署,帶著許蠻子朝著中坊趕去。
......
橘子旅店的門敞開著,任梟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旅店內,手中的香菸忽明忽暗,外面的喊殺聲早就響徹雲霄。
他此刻有些慶幸自已的果斷,否則自已和陳晨他們就可能被困死在中坊了。
任梟深吸一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變幻莫測。
褚青山突如其來的行動打破了七號區表面上的寧靜,使得潛伏在深淵下的暗流湧動浮出水面。
他現在懷疑,自已左右逢源的想法還能不能實現。
這個念頭一出,任梟心裡莫名浮起一絲煩躁。
就在這時,兩道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任梟抬起頭,褚青山和許蠻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在褚青山和許蠻子身上打了個轉,最終定格在褚青山那沾染著斑斑血跡的衣衫上。
褚青山並沒有走進旅店,而是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他掃了眼店內,沒有看見其他人,只有任梟一個,不禁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跑的挺快,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沒走?”
任梟掐滅手上香菸,抬起頭,眼神微眯地看向褚青山,“我要走了,你做這些功夫不是白費了。”
褚青山拍了拍自已的大肚子,笑眯著眼,開口說道:“這麼說,你知道我要來找你?”
任梟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平淡的說道:“你搞這麼大的陣仗,別告訴我是真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唐家魚死網破?”
“如果真是,那我可謝謝你了,以後逢年過節,我一定多給你上幾炷香。”
褚青山呵呵一笑,臉上看不出絲毫生氣的模樣,倒是許蠻子在一旁冷冷的瞪著任梟。
“呵呵,你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一向不是啥好人。”
“我來找你就一個事,雖然不知道你跟大爺談了什麼,但是現在褚家我做主,我來跟你重新談!”
聽到褚青山的話,任梟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褚青山,嘲諷道:“重新談?你以為現在的褚家還有資格跟我談?”
褚青山沒有在意任梟地冷嘲熱諷,他現在極其冷靜,雖然表面上褚青山為人粗狂,但是其實內心細膩得很,只是之前一直被褚書琛壓制,現在褚書琛死了,他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所以褚青山並沒有像任梟想象中那樣動怒,而是笑眯眯地回答:“資格不是你給的,是我下面的兄弟們決定的。”
任梟眉梢一挑,他心裡明白褚青山的意思,但這不妨礙任梟嘴角的冷笑更甚,“褚白石和褚書琛比你聰明多了。”
褚青山直視著任梟的眼睛,咧著嘴嘲笑道:“你要是個聰明人,就不會嘗試激怒我。”
任梟意外的打量了褚青山幾眼,雖然只是見過幾面,可是對方給自已的印象一向是個沒有頭腦的莽夫,怎麼今晚變得這麼會聰明瞭?
褚青山注意到任梟的眼神,自嘲道:“是不是很意外?”
任梟索性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褚青山,淡淡的說道:“說實話,褚家誰做主我不關心,但褚家要撤出七號區是必然。”
“這條不答應,沒得談。”
任梟本以為,褚青山費盡周折奪權,在他內心深處肯定不會輕易答應褚家撤離,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褚青山幾乎連想都沒想就直接回了一句。
“我答應。”
“嗯?”
任梟再次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心裡忽然有點搞不清楚褚青山到底想幹什麼。
褚青山笑眯眯地盯著任梟,認真問道:“可以談了嗎?”
任梟默然,隨後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褚青山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
中坊,警署。
這是任梟今晚上第二次踏足警署,與上一次不同,此刻的警署充滿一股肅殺之氣。
二樓,褚書琛的屍體還端坐在茶桌內。
任梟看到的時候,瞳孔微微一縮。
他原本以為褚青山奪權最多隻是把人囚禁起來,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殺了褚書琛!
褚青山嘴角掛起一絲意味莫明的弧度,這是他故意的。
揮了揮手,後面上來兩個門生,連人帶椅子抬了下去。
隨後,又擺了一張新的椅子過去。
褚青山邁步走進茶桌內,簡單用水衝了衝桌面上的血漬,一邊清洗茶具,一邊開口說道:“在談之前,我想請問一件事。”
任梟也是見慣了生死的人,並沒有被區區一具屍體嚇到,他跟之前一樣,坐在了對面,唯獨不同的是,裡面的人從褚白石變成了褚青山。
“什麼事?”
褚青山抬起頭,問道:“你跟秦傢什麼關係?”
任梟眼內閃過一絲意外,似乎沒想到褚青山會問出這種問題,他突然笑了起來,問道:“怎麼,褚白石和褚書琛沒有告訴你嗎?”
褚青山瞥了他一眼,平靜的回道:“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在挑撥離間了吧?”
任梟摸了摸鼻子,回答道:“秦端有個弟弟叫秦巖,我的命是他給的,我叫他哥。”
褚青山詫異的看了任梟一眼,似乎沒想到任梟和秦家的關係這麼近,隨後他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
任梟搞不清褚青山到底想說什麼,又不想跟他打馬虎眼,於是不耐煩地問道:“你說要和我重新談,想談什麼?”
褚青山擺弄著茶具,連頭也沒抬,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把褚書琛殺了,中江是回不去了,三房也肯定容不下我。”
“褚家和唐家是死敵,哪怕我想投靠北原,我手下的兄弟們也不會答應。”
任梟恍然大悟,“你想投靠東海?”
褚青山點點頭,說道:“準確來說,是投靠秦家。”
“我幫你把前坊和後坊拿下來,以後我手下的兄弟們不再姓褚,改姓秦怎麼樣?”
“算是我的投名狀。”
任梟問道:“你想要什麼?”
褚青山手上一頓,緩緩說道:“將來有一天,中江找我麻煩的時候,秦家能拉我一把。”
褚青山不想灰溜溜的跑回中江,因為他清楚得很,他跟褚書琛和褚白石不同。
褚白石是三房的元老,即便在褚家地位再差,可畢竟是褚家的核心人員,哪怕折戟東海,也影響不了他的地位。
而褚書琛作為褚白石的侄子,又打算被留在東海。
在褚青山眼裡,這就是褚白石在給他鋪路,在秦家入場的情況下,七號區早晚會分出勝負,而作為褚家在七號區僅留的核心高層,哪怕是輸,在褚白石的庇護下依然可以撈一份功績。畢竟連馮、陳、衛三家都沒堅持下來,單靠褚書琛一個人能堅持這麼久,其能力也不容小覷吧?
可是他褚青山呢?一個偏房子弟,褚白石口口聲聲說他是侄子,可是有真正把他當做子侄看待?從小到大,褚書琛連一句弟弟都不願意叫,而來了東海之後,更是把他排除在核心層之外,出生入死有他,論功行賞沒有份,當初如果不是蔣五,他早就死在七號區了,事後褚白石和褚書琛連關心一句都不願。
如果這次真的灰溜溜跑回中州,他這輩子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
任梟腦子裡突然有點亂,他雖然搞清了褚青山的想法,但是對於‘投名狀’這件事,卻有些拿不準主意,畢竟七區恩怨糾葛十分複雜。
更何況,他也不能擔保如果真的接了褚青山的‘投名狀’,中江剩下的幾個家族,會不會對他和東海有異樣的看法。
畢竟他任梟雖然與秦端關係匪淺,但這種涉及家族利益的大事,也不能輕易做主。他斟酌了半晌,忽然想起一個人,於是語氣急促地問道:“褚白石呢?”
褚青山抬起手指了指上面,說道:“大爺年紀大了,在上面休息。”
“你放心,什麼人能動什麼人不能動我清楚得很,我是想給自已找一條生路,不是生不如死的路。”
聽到褚白石還活著,任梟明顯鬆了一口氣,如果褚白石死在東海,事情就真的大條了。
任梟斜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右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節拍,權衡著其中的利弊。
褚青山沒有著急,靜靜地等待著任梟地答覆。
任梟思忖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拒絕道:“這件事,我答應不了,秦端也不可能答應,畢竟為了你一個人跟中江交惡,不符合利益。”
聽到任梟拒絕,褚青山既沒有怒火中燒,也沒有掀桌子。
雖然平時他的脾氣比較暴躁,但那也是因為往常他的角色就是一個衝鋒陷陣的莽夫,壓根不需要他動腦子。
但今時不同往日,所以他很自然的帶入到一個掌門人應有的性格里,這就是家族子弟的底蘊,它終究和暴發戶不同。
褚青山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意外,如果任梟一口答應下來,他反而會覺得裡面有鬼。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不答應也沒關係,不過這段時間,你就先住在這裡吧。”
任梟聞言,面色一冷,冷聲質問道:“什麼意思?”
褚青山說道:“別誤會,並不是想要囚禁你的意思,我的想法和動作,你都看在眼裡,放你出去太冒險,等這裡塵埃落定,我會拿著結果直接和秦端談。”
褚青山看向任梟,淡然道:“外面的喊殺聲你應該聽到了,天亮前,坊頭的地盤就會被拿下,到時候我會用你和大爺得名義聯合馮、陳、衛,把唐家驅逐出去,秦端自然會來跟我談。”
聽到這話,任梟反倒不擔心了,他絲毫不怕褚青山打著自已的名義做事,反而怕他不做事,但凡褚青山老實下來,陳晨在得不到具體情報的情況下,都不好應對。而只要他一有動作,就憑陳晨做了這麼久釘子,肯定能察覺出異常。
他甚至有些期待接下來七區全面亂起來的局面了。
任梟淡淡一笑,反問道:“就憑你?”
褚青山微微頜首,說道:“就憑我,這麼多年我們龜縮在中坊,你覺得我們會沒有準備殊死一搏嗎?”
任梟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說實話,我還從來沒住過這麼好的房子,這次,我可要好好體驗一下。”
褚青山只當任梟是在嘴硬,所以沒有多說什麼,自顧自給任梟斟了一杯茶。
再收回端著茶壺的那隻手的時候,褚青山動作忽然一頓。
接著嘴角掛起一絲暢快的笑意,原來坐在這裡的感覺,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