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將軍府外停下,方尚書揹著手從車廂裡出來。將軍府外有拿著長槍的侍衛把守,便是那看門的家丁,也都是人高馬大的練家子。
方尚書路上想好了,到了將軍府要來個先發制人,打他個措手不及,最好趁著將軍府裡的人反應不過來時,將張氏接走。
只要把張氏捏在手心裡,就不怕方芸娘不就範。拿捏住方芸娘就是拿捏住了將軍府,到時候自已和方芸娘裡應外合,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完美。
方尚書踩著腳蹬下了馬車,袖子一甩,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往將軍府裡面走。
腳剛踩到將軍府大門口的臺階,一左一右兩柄長槍交叉橫在方尚書胸前。兩旁的侍衛皆側頭看著方尚書,眼神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方尚書路上醞釀出的氣勢,在這兩個門神一般身高馬大的侍衛面前,像是漏了氣的皮球似的,快速地萎靡了下去。
“二位,我是府裡方姨娘的親爹,我今日過來找她有事。”馬車上有尚書府的標誌,方尚書不信這兩位眼瞎看不出來。知道他是方尚書,還敢這樣阻攔,完全不把他當回事。
方尚書卻不敢發火,皇城裡到處都是世家大族的人,一個牌匾掉下來隨機砸死十個路人,其中七個或遠或近都跟世家沾點關係。
這話雖然有些誇大的成分在裡面,但是皇城中世家大族人口眾多,確實也如傳言一般到處都可能遇到。誰也說不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就遇到了某個世家還名不經傳的小輩。
特別是在皇宮和將軍府當差的人,身後的家族更是不容小覷。雖然也有普通出身一路爬上來的尋常百姓,但是本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方尚書決定一個都不得罪。
“將軍有令,沒有拜帖不得入內。”
“有,有拜帖。”方尚書轉身進了馬車,從裡面拿出準備好的拜帖,雙手舉著等著兩位門神過目。
門內跑出來一位家丁,彎腰雙手高舉過 頭頂,恭恭敬敬地說道:“請大人將拜帖交給小人,小人去呈給主子。”
方尚書將帖子交給家丁,見家丁轉身就往裡面走,方尚書追問了一句:“依你看,你家主子何時會見我?”
家丁依舊躬著身子,身子不動,單單臉往後轉,腦袋幾乎轉了一百八十度,一雙眼睛盯人的時候像狼一樣:“奴才不敢妄加猜測主子意思。”
說完後,家丁就轉過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尚書擦了擦自已額間的冷汗,剛才那個家丁身子不動單轉頭看他的時候,方尚書有種自已被野獸盯上的錯覺。野獸虎視眈眈伺機而動,方佛只要他稍加鬆懈,就會撲過來啃咬他的脖頸。
「將軍府沒一個正常人」方尚書心中腹誹,老老實實地後退到了離臺階一步遠的地方。
兩個侍衛見他後退,也收回了長槍,恢復成了木雕一般的狀態。
方尚書等啊等,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退回了馬車上歇著,在馬車上坐了好大一會,還沒見到有人出來。
他有些忍不住了,重新從馬車上下來,站到了將軍府門口。這次他就站在臺階之下,衝站在門外的兩位家丁喊道:“有勞二位去喊一下你們管家,就說方尚書在此等待。”
兩個家丁誰也沒動,方尚書有些急了,語氣也沒了剛才的客氣,沉聲說道:“我是有正事才特意來此,我後院的妾室如今在你們將軍府裡,我過來接她。你們既然不讓我進去,那就把人送出來,否則我就去找聖上,讓聖上評評理,看將軍府的做法合不合規矩。”
等待的時間太久,方尚書現在是一肚子火氣,聲音也越說越大。他話音剛落,將軍府大門內側就匆匆走出來一個滿臉堆笑的人:“方大人久等了,府裡有事耽擱了,抱歉抱歉。”
方尚書什麼年紀了,哪裡能看不出管家是有意不出來,現在是看自已要鬧起來了,唯恐對將軍府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這才從裡面出來。
方尚書也沒什麼好臉,譏笑道:“李管家好大的排場,老夫堂堂當朝三品官員竟然請不出來。”
方尚書現在也沒了什麼顧忌,聲音也是能有多大有多大。李管家眼瞧往這邊看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幾個還駐足,裝作看別的地方,卻豎著耳朵聽的。
李管家依舊笑眯眯的,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方尚書面前,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方大人說的是,只是大人這麼大的聲音,是想讓別人都去打聽打聽您府上的妾室,因何出現在我們將軍府裡嗎?”
方尚書心臟猛跳了一下,是了,他在等待中被憤怒衝昏了頭了,現在這件事還都按著,知道的人並不多,還都是不敢隨便往外亂傳的官員及其家眷。
現在自已一鬧,萬一就是有好事者想方設法打聽出了來龍去脈,事情一鬧大,就更不好收場了。將軍府得罪了,丞相府那邊肯定也得罪的死死的了,丞相府現在手裡有自已的把柄,自已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冷汗從方尚書鬢角流下,現在他甚至有些感激李管家對他的提醒了。
李管家餘光瞧見方尚書臉上神色變來變去,最後迴歸平靜,李管家微微勾了勾嘴角,又很快將嘴角壓下。
他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對方尚書說道:“方大人,您府上的妾室現在應該在太醫院養傷,聽說還在昏迷中。”說完後,又停頓片刻,做思考狀,而後用才想起來的誇張語氣說道,“瞧我這記性,忘了說了,是陛下親自下的口諭,讓張氏養好傷再說。”
“再說”兩個字他加重了語氣,音調也拖的極長。說完後便後退幾步,笑眯眯地看著方尚書。
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只要方尚書不是個蠢人,就知道賴在將軍府要不到人。
太醫院裡面全是專門為皇親國戚服務的御醫,就連大臣們生病,想要讓御醫治療,都要經過層層審批。陛下親口說讓太醫院給張氏看病,可以看出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程度,也能看出張氏絕對受傷不輕。
方尚書的眼珠在眼眶裡來回轉,這回他知道完全站錯隊了,他的如意算盤全亂套了。陛下讓御醫給張氏看病,這就已經是站在將軍府這一邊了。方芸娘本來就是自已的女兒,就算只是個將軍府的妾室,自已也是跟將軍府能攀上關係的。現在可好,一步錯,步步錯,現在這個局面,已經由不得他做選擇了。
方尚書臉上變顏變色,李管家假裝看不到,衝著方尚書說道:“府裡還有事,方大人若是沒有其他事,小人就先回去了。”
方尚書咬著牙擺擺手,等李管家轉身後,突然又出聲將他喊住,低聲下氣的說道:“你幫我跟芸娘說下,有空了多回孃家看看,我跟她娘都挺想她的。”
李管家扯起嘴角眯眼笑著應下:“那是自然,這世上再沒有比爹孃之愛更真的了,方姨娘一定會很開心的。”
方尚書心不在焉地擺擺手:“你去吧。”
等李管家身影看不見後,方尚書像是失了力般晃了下身子,尚書府管家立馬將他扶住,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您沒事吧?”
方尚書粗喘口氣,無力的晃了晃手腕:“沒事,去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