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方芸娘笑笑，說道，“今日起的早，閒的發慌，收拾了一下咱們屋子。這幾日風大，落得灰也多，拿著撣子撣了撣架子上的灰。”
楊正恩的臉色這才好看起來，同時也在懊惱，昨日不該開門。昨天自打方芸娘一大早走了以後，楊正恩就覺得這個屋子悶的慌，讓下人們把門窗開啟，他被人扶著靠著被褥坐起來，雙眼一直透過門窗盯著院外，等著方芸娘回來。
楊正恩心想，若是昨日不開門窗，風進不來，也不會有這麼多灰塵。
“楊安說安排我和我娘見面以後，我心思就飛了，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打掃屋子，落得灰有點多。”方芸娘說著話就用手在肩膀袖子上拍來拍去，想將打掃時落在身上的灰拍下去。雖然她沒覺得身上有灰，但是既然楊正恩這樣說，那肯定是看見了。
楊正恩看著方芸娘扭著身子拍後面，開口道：“別拍了，是頭上，一會下去洗洗頭吧。”
方芸娘動作一頓，有些不好意思的用無名指和小指虛虛的在彈了下額前的發，尷尬地笑笑，應道：“好。”
楊正恩盯著方芸娘看了看，忽然問道：“說這麼多話，會不會扯到傷口？”
跟昨天比起來，方芸娘現在說話明顯有進步了，只是說話時音調有些亂，詞句也有些含糊，聽著有點像大舌頭。
方芸娘笑著搖搖頭，回答道：“不要緊了。”
其實說話時還是會疼，說的多了，舌頭動得多了，方芸娘甚至能感覺到舌頭上的傷口被拉扯的疼痛感，口腔裡還會有淡淡的血腥味。
但是她得練啊，怎麼也得在張氏身子恢復前，練到讓人看不出來的程度。
門外響起詢問聲：“大爺，姨娘，現在要用膳嗎？”
方芸娘和楊正恩對視一眼，問道：“夫君，現在吃飯嗎？”
瞧見楊正恩點頭，方芸娘轉頭衝著門口大聲說道：“傳！”
楊正恩的院子裡有專門的小廚房，熱個東西做個菜都很方便。早膳都是提前做好送過來，溫在爐灶上的，等到楊正恩有胃口了，直接端到屋子裡吃。
今天端來的早膳全是湯，還都是之前沒送過的藥膳。方芸娘有上輩子照顧顧博川他孃的經驗，經常接觸中藥，天長日久的多少也能認識一些草藥，常見的那些大概知道都有什麼功效。
像是今天的早膳，裡面放的藥材是活血化瘀，利水消炎消腫的，對楊正恩的身子沒多大用，但是卻對方芸孃的傷很有效果。
方芸娘也不是傻子，哪裡能不知道是誰這麼在乎他。她心裡感動，往楊正恩那邊瞥了好幾眼。
等到把早膳全都擺好，方芸娘回去關上門，走到床邊伸手環抱住楊正恩，在他懷裡悶悶地說了聲“謝謝”，這聲音很小，與其說是說給楊正恩聽，不如說是說給她自已聽。
方芸娘心裡有人，她愛顧博川，上一世的經歷深深的影響著她，對她而言，顧博川不僅是她的夫君，還是對她至關重要的家人。這一世雖然跟顧博川沒有交集，但那些感情那些經歷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
方芸娘此前從未因此糾結過，她的身由不得自已，心總是屬於自已的。可是楊正恩對她太好了，從未有人為她這樣費過心思。處處為她考慮，偏偏一點都不邀功，好像只要對她好就夠了，至於她會不會念這份好，能不能覺察出他的心意都無所謂。
方芸娘突然就覺得很愧疚，覺得自已心裡有顧博川很對不起楊正恩。她在這一刻下定決心，既然這一世已經跟顧博川沒有可能，兩人的路已經不會再有交集，那就活在當下，再不念著顧博川，一心一意地對楊正恩好，實心實意地跟楊正恩過日子。
方芸娘說的小聲又含糊，但是楊正恩聽清了，他的眉頭皺起又鬆開，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你我夫妻，你為何老說這些見外的話。”
方芸娘閉著眼靠在楊正恩寬厚的胸膛上：“我以後再不說了。”
楊正恩費力抬起右手環住方芸孃的後背：“我知道你以前過的苦，你現在有我，我會對你好的，一直對你好。你只管放心大膽地接受這份好，不用因此感激我，也不要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要明白，我是你夫君，對你好是天經地義，是理所應當。”
方芸娘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相信楊正恩此時此刻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這份聽起來像是承諾的話語也是出自他的真心。可是世事多變，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
今天是真心實意的愛她，明天見到了他的真命天女，就會真心實意的不愛了。
方芸娘是個妾室，這個身份就像是一根刺卡在喉嚨裡，每個呼吸每回吞嚥都提醒著她。
方芸娘上輩子當過誥命夫人，見過很多高門大戶，沒有看到哪家少爺因為疼愛妾室而不娶正妻的。更是沒有提妾成妻的先河，而妾室能有什麼待遇，沒人比她比她娘更清楚。
熱乎勁還在的時候，千恩百寵。新鮮感一過去，任憑妾室被怎麼搓磨，也只當沒看見沒聽到，便是跪著去求，也只能得一句：“都是這樣過來的，這就是你的命。”
方芸娘當然知道楊正恩不是她爹那樣的男人，可他是個男人，是個男人便有一些通病。方芸娘不是不相信楊正恩，她只是更相信人性。
上輩子能遇到只娶她一個的顧博川已經是她命好了，她不敢奢求這樣對她一心一意的人能遇到兩個。
「已經夠了。」方芸娘閉上眼，在心底將前塵打包，將顧博川和所有她念念不忘的一切全都塵封在心底的角落裡。
她告誡自已，好好珍惜當下，在楊正恩變心前，再也不想過去。
楊正恩還是頭一回說這種話，說之前他在心裡打了好幾遍腹稿，終於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卻遲遲沒有聽到方芸孃的回應。
楊正恩心中氣餒，沉默片刻，補了一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