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娘雙手緊緊地抓著張氏的衣服,耳邊聽著方夫人和李香的談話,心裡一陣陣發寒。她知道這裡的人都指望不上,咬了咬牙,扶著張氏坐起來,抓著張氏的胳膊轉身將她背到了自已背上。
張嬤嬤就等在外面,只要方芸娘走出善堂,走到下人們等待的地方就能找人救救張氏。
“咳!”方芸娘揹著張氏艱難地站起身,剛邁步走,就猛地被口中不斷冒出的血液嗆了一下,咳出一大口血。
她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擦一擦滿下巴的血跡,揹著張氏一步步往外走。
善堂裡面有幾位心軟的,瞧見這一幕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是礙著丞相府的地位,也不敢幫方芸娘出聲。
方芸娘邁過高高的門檻,低頭盯著臺階,眼淚終於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一陣腳步聲從側方傳過來,刀劍撞在盔甲上的叮哐聲不斷響起,方芸娘知道是巡邏兵過來了。她使勁眨了眨眼,將眼裡的淚抹乾淨,讓視線重新變得清晰。
她不準備向巡邏兵求救,她知道這裡沒人會救她和她娘,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將軍府。若是連將軍府都不幫她,那她也只有認了。
楊安剛從小路上拐過彎,一眼就瞧見了站在善堂門口揹著個人的女子,那女子低著頭胸前衣服一片鮮紅,下巴上還滴滴答答往下滴血,看起來好不可憐。
不過楊安沒打算管,他負責的只是周圍治安,像是這些事情,只需上報給專人便可,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楊安偏頭挪開視線,大步往前走。都快走到那女子跟前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那女子抬頭,這才發現這個看起來慘兮兮還揹著個人正往臺階下走的女子赫然是方芸娘。
楊安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幾步走到方芸娘跟前,伸手接過她背上的張氏,沉聲問道:“怎麼搞成這樣?”
方芸娘腦袋還懵懵的,只覺背上一輕,張氏已經被楊安扶在身旁。方芸娘看著張氏蒼白的臉,又瞧瞧楊安,眼裡的淚像斷線的珠子嘩嘩地往外流,口齒不清地哀求:“……幫幫我……救救我娘……”
楊安盯著方芸娘不斷溢血的唇角和帶著巴掌印的側臉,臉色愈加難看,他頭腦一熱伸手捏住方芸娘臉頰,迫使方芸娘張開嘴巴,露出了舌頭上的猙獰傷口。
楊安一張臉黑的能滴出墨來,他一揮手,身後跟過來兩個侍衛:“去帶著她們療傷。”
侍衛從楊安手裡接過張氏,背在背上,另一位伸手比了個“請”的手勢衝方芸娘說:“請這邊走。”
目送著方芸娘跟在侍衛身後走遠,楊安才黑沉著臉邁步走進善堂內。
楊安剛才沒有花精力去看善堂裡的人,善堂裡的人卻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李香,瞧見楊安臉色差到極點,臉已經嚇白了。站在她附近的方夫人也被楊安黑沉的臉色和吃人般的目光中嚇得倒退了好幾步,跟李香站到了一起。
李香一把拉住方夫人的胳膊,艱難地扯著嘴角衝楊安露出微笑:“楊、楊安哥哥……”
楊安頭不動,眼珠在眼眶裡來回一掃,心中就知道了大概。這屋裡人數眾多,但是隻有李香的衣服上有血點,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站在方芸娘對面被噴上的。
方芸娘因誰受傷一眼便知。
李香往前走了一小步,將方夫人往前一推,語氣嬌滴滴地衝著楊安說道:“楊安哥哥,你聽我解釋,那個賤人受傷真的不關我的事,不信你問她,你問方夫人,她知道。你要是還不信,可以問問在場的眾人。”
楊安沒有理會她,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揮了下手:“丞相府女眷李香目無聖上,清淨之地擅自用刑,破壞祭天大事,帶下去交給刑部處置。”
楊安話音一落,李香嚇得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不管她是得罪將軍府也好,尚書府也罷,都不是什麼大事,李香相信憑藉丞相府的地位都能擺平。可是楊安一句話把這件事上升了一個高度,直接成了目無聖上,破壞祭天。
祭天之事是國家大事,國法裡甚至有專門針對破壞祭祀之人的處罰,輕則坐牢充軍,重則斬立決。
李香不住地搖頭辯解:“沒有,我沒有用刑,我只是給了她一巴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她用計陷害我!她算好了你會過來,所以咬破自已嘴巴,又撞倒自已姨娘,就是為了害我!方夫人,方夫人你快說,你快幫我說句話,證明這都是那個賤人做的,不關我事啊!”
楊安的視線冷冷地移向被點名的方夫人,楊安一開始對方夫人無感,但是隨著大哥在方芸孃的精心照顧下身子日益變好,他對方芸孃的好感也慢慢增加。對尚書府也開始留意起來,在大哥的指示下也調查了一些關於方芸娘在尚書府內的事,自然而然地知道了方夫人對她們母女的苛待。
只是後院這種事情常見,而且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楊安倒是沒有什麼感觸。但是今時今日,方芸娘已經成了他將軍府的人,還要被孃家主母苛待,那便是不把他大哥不把將軍府放在眼裡。
“方夫人,你快說呀,快給楊安哥哥解釋解釋。”李香不斷地催促她。
楊安的目光太過駭人,看得方夫人心中直發毛,囁嚅著:“這……我……我也……”
還不等她磕磕巴巴把話說完,楊安已經沒了耐心,吩咐手下:“尚書府方夫人作為證人言語不清,一併帶去刑部。”
方夫人一下子懵了,見侍衛真的過來要帶她,嚇得一連後退好幾步,高聲喊道:“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不要抓我。”
楊安冷著臉掃視屋內眾人:“在場的各位都是證人,是想在這裡把事情說清楚還是去刑部說清楚。”
一句話下去,在場的夫人小姐臉色全都變得不好,原本以為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她們鬧成什麼樣,自已也就是看個熱鬧,現在卻被她們牽連進去了。
進刑部對她們這些有身份的人是醜聞,便是隻是當證人進去,外人也會隨意編排。特別是還未出嫁的小姐們,從刑部繞一圈再出來,婚嫁怕是要降一個檔次。
侍衛已經將方夫人和李香控制住,在楊安的眼神示意下,不顧她們的哀嚎帶著她們走了出去。只是一出門,兩人就都閉嘴了。這裡本就是清淨地,兩人也都不是傻子,現在雖然麻煩,卻是可大可小,若是出去喊冤的聲音驚動了天子,那才真是要死。
等到兩人被侍衛帶走,剛才先發聲支援李香的幾位夫人率先站了出來:“楊大人,我來說吧。”
幾個人連說帶補充,很快就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清楚了。
楊安聽得心裡冒火,面上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只吩咐侍衛拿著紙筆記錄,記錄完以後,又讓在場的眾人挨個按了手印證明都認可這份筆錄。
等眾人按完手印後,楊安拿著這份筆錄起身便走。
等他跟侍衛們走遠了,屋裡的夫人小姐們才從剛才緊張的氛圍中緩過神來。
“那傳言……看來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誰先開了頭。
“是啊,你們看到楊大人的臉色了嗎?特別是他剛才捏著方芸娘臉看她嘴巴的時候,那眼神恨不得吃人呦……”後半句聲音漸小,只有站在她身邊的幾個人聽到了,“要說他們倆沒什麼我可不信。”
“誒,你們說,他們倆的事楊大公子知道嗎?”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聽說楊大公子受傷了,一直閉門不出,那個方芸娘會不會就是趁著楊大公子身子不便的機會跟楊二公子……那個。”
人群裡立馬就有出聲阻止:“快別說了,今日因為她惹的事還少嗎?”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閉了嘴,你看我我看你的,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不大一會就都安靜地找著自已的位置坐了下來,安靜地等著素齋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