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娘雙手捂著心口,猛地瞪大了雙目,下一瞬卻恍恍惚惚聽到她娘在她耳邊低聲哭泣:“都怪娘沒本事,苦了我兒了。”

方芸娘猛地轉頭,瞧見了她日思夜想的孃親。心口的劇痛還來不及消失,就被一股難言的思念侵襲。

“芸娘,怎麼了?”

方芸孃的表情嚇到了張氏,她拉緊了方芸孃的手,臉上也帶了慌亂。

方芸娘呼吸都滯住了,呆呆看了張氏幾秒,慢悠悠地下意識說道:“娘,沒事的,我沒事。”

張氏抹著淚,哀慼地說道:“兒呀,是娘沒用,讓我兒走了孃的老路。”

方雲娘反握住張氏的手,感覺到手心裡實實在在的觸感,她額上的冷汗才開始往下消,一顆心也才慢慢平復。

“姨娘,小姐,嬤嬤還在院外等著。”

一道怯生生地聲音響起,方雲娘這才恍恍惚惚歸了魂,四下張望片刻這才回想起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安撫著張氏起身往門外走:“娘莫要憂心,現在還沒有定數,便是定下了,女兒也不說什麼,也不怨什麼,這便是女兒的命,怪不得娘。”

張氏心中不願,卻不得不鬆了手,用娟帕擦乾了臉上的淚,跟在方芸娘後面一同往外走。

出了院子就瞧見門口站著的婆子,婆子斜眉冷目,顯然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姑娘,您可快點吧,老爺和顧相公可都等著您呢。”

張氏快走幾步,走到婆子跟前拉住婆子的手,將一小塊碎銀塞到婆子手中:“有勞嬤嬤費心了。”

方芸娘看到婆子換了好臉,低頭整理了下自已的衣裳。

她現在已經捋清了所有的事情,她很確定自已重生了。眼前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遍,閉著眼她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她衝著婆子福了個禮,垂眼說道:“有勞嬤嬤頭前帶路。”

婆子笑呵呵地應著:“成,姑娘跟老婆子走吧。”

方雲娘踩著碎步跟在婆子身後,越靠近主屋,她心跳的越快。上一世,她就是在這裡跟顧博川第一次見面,兩人一見鍾情,很快就過了門,嫁進了顧家。

原本這樁婚事是輪不到方芸孃的,該是她的嫡姐方雲春嫁給顧博川,可惜方雲春看不上沒錢沒勢的顧博川,府中主母也不願意自已的親生女兒嫁過去過苦日子,所以就將目光投到了剛剛成人的方芸娘身上。

而張氏之所以哭,是因為她花了錢找了老爺身邊的嬤嬤打聽,得知老爺有意跟將軍府結親,要將方芸娘送過去做妾室。

這做妾比不得做妻,做了妾室整日都活在正妻的陰影之下,更有那甚者,酒席宴間讓妾室穿著清涼地去招待賓客。

而方芸娘之所以不著急,是她知道,她最後嫁給的是顧博川,做的是正妻。而且顧博川這人心懷天下,心思不在兒女情長上,哪怕是後來做了文官之首,也沒有納一房小妾,後院一直都只有她一個人。

顧博川性情溫和,跟方芸娘兩人相敬如賓。雖然嫁過去的前幾年過了幾年苦日子,可是等三年後,顧博川在科考上一舉奪魁,成了狀元后,便一路仕途順遂。方芸孃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便是她的嫡姐見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顧夫人”。

也正因如此,她嫡姐方雲春的心裡才越發不平衡,覺得是她搶走了屬於自已的男人,霸佔了她應該過的生活。才在方父的壽宴上將方芸娘誆騙到房間,一刀捅穿了方芸孃的心臟。

還沒走到正廳,方芸娘便聽到了嫡姐的聲音,心中暗道不好,卻也不敢聲張,只乖乖跟在婆子身後,走至正廳門口。

還沒等婆子的腳邁上臺階,便被方雲春用眼神警告了,婆子收回腿,拽了方芸娘一把,拉著她俯首站到了門側不起眼的角落。

“爹爹,這便是與我有婚約的顧公子嗎?”

方雲春聲音嬌俏,小女兒家姿態做得足,惹得方父哈哈大笑:“是呀,那會你還沒出生,博川也還小,這樁婚事還是我與博川的父親訂下的……博川,訂婚書可帶來了?”

顧博川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小匣子,從裡面拿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展開遞給了方父,方父笑呵呵地接過來,視線掃了一遍,便將婚書放到了手邊的小几上。

“博川這才回來,住在何處?”

方雲春擰著眉瞪了方父一眼,哼哼道:“又不是爹爹你嫁過去,問那麼多做什麼。女兒願意,便是嫁過去住個狗窩,女兒過得也開心。”

屋外的方芸娘只聽得渾身發冷,方父當初初入仕途,事事不順,一連好幾年都不得晉升。直到遇到顧博川他爹顧尚書,才將他爹提拔起來。

顧尚書當初非常看好方父,更是在方父勢微時與他早早結下了親事。那會兒方父還沒有女兒,所以這親事並沒有指定非某人不可。

後來顧尚書含冤入獄,死在了獄中,後來查證出是被誣陷,但是人已經死了,顧夫人就帶著尚且年幼的顧博川回了老家,一別十數年,直到今日顧博川帶著婚書上門求娶。

方父並不看重女兒,女兒於他不過是聯姻擴充套件關係的手段。所以即便是方父已經坐上了尚書之位,除了正妻生的這唯一的女兒外,其他女兒全都嫁去高門大戶做了妾。

方雲春早幾年就辦了成人禮,只是主母一直捨不得她嫁人,便將她留在身邊。

上一世,方雲春嫁給了將軍府的大公子楊正恩做了正妻,將軍府八抬大轎將她迎娶過門。而就在同一天,顧博川用一頂小轎將方芸娘接到了自已家中。

說是家,其實也不是顧博川的產業,京中地價豈是他一個破落戶買的起的?那屋子是租的,住著顧博川和他瞎眼的娘。方芸娘嫁進去後,就開始料理家務,照顧這個伺候那個,閒暇時還要找些縫縫補補的活補貼家用。

“那小生便去找媒人來府上下聘。”

方芸娘猛地抬頭,望向顧博川。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顧博川的後背,顧博川似有有感,身形頓了一下,慢慢地朝後扭頭。

方雲春隔著顧博川狠狠地瞪了方芸娘一眼,輕輕巧巧幾句話便將顧博川的注意力又引了過去。

方芸娘心中發寒,整個人如墜冰窖,卻也不得不低頭認了。她只是個姨娘生的庶女,主母嫡姐於她而言更像是主子。她還要活,她的姨娘也還要在主母的威壓下活著,她沒有跟嫡姐爭搶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