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跑的氣喘吁吁,直接趕在徐氏前頭,往水娘面前一站,捧出四個竹模具:“姑姑,這幾個模具你看合不合心意。”

水娘接過一看,有帶竹節圓底的。這種做出來的香胰子自然是圓圓扁扁的,如果再印上湖兒的山水商標,看起來樣子還可可愛愛的。

另一種,用竹片在竹筒裡做了貼補造型,外面還留了穿繩的小孔,劉勇解釋道,

“這種樣式,定模的時候把繩子拴緊,到時候繩子一解開就自動脫模了,是馬鞍型。”

蘇水娘仔細打量模具,心道:古人的手天生這麼巧的嗎?

之前覺得湖兒做那個模具已經不錯了。

“這兩個模具做了多長時間?”她問。

劉勇忙道: “娘做飯的功夫,就做好了。圓筒那個是小三做的,只用了一半的時間。”

蘇水娘點了點頭,意思就是半個小時能夠做一個鞍型的。八個小時能做16個,便說:

“另外兩個就不要了。這個鞍型的一文錢一個,扁圓的一文錢兩個,湊夠20個就給我送過來,行嗎?”

她也不是沒有記斑竹成本在內,畢竟剛開始做,手還比較生。

做習慣了八個小時應該不止掙16文錢。

“姑姑,要這麼多嗎?”

以為就讓他做一個,而且還是幫忙的呢。

怎麼這個也讓他們掙錢?

那娘和姐姐點燈油做衣服的時候,他和弟弟們豈不是也可以借光?

一盞油燈下,四五個人忙著掙錢,田裡山上的活一點不耽誤。

“好!我回去就開始做。”少年激動得眼眸發亮,轉身就跑。

現在,他的時間金貴著呢。

水娘望著他的背影抿唇一笑,就看見正衝刺的少年突然一個急剎,扭頭茫然道:

“姑,娘還讓我帶一句話:她說,沒事了,讓姑小心就是。”

少年說完又跑了,看樣子也不知道他娘這句話的意思。

但水娘知道,必定是關於那劉黑蛋的事。

讓她小心,就是說劉黑蛋沒有死?

死了麻煩人;沒有死,噁心人。

這種人渣!

徐氏身子貼在牆上,小心探頭一看,人家劉勇和蘇水娘這般熟悉,一看就是兩家交好的樣子,讓她從人家手裡奪熬豬油的活?

她有那麼大臉嗎?

而且她也清楚,當初大姑姐回家,正好是農忙下稻種的關鍵時刻,擺明了就是給蘇水娘這個下堂婦難看的,這時候能說上話?

於是,人也沒招呼,畏畏縮縮的就退回去了。

水娘沒有看見徐氏,忙完手裡的活,就準備去里正家。

她現在手裡有錢了,一是要給自已蓋個院子,二是要送孩子們上學。

這些事,只有里正才能幫上忙。

剛準備出門,湖兒就帶著海兒回來了。

生活開的好,海兒臉上長了肉,眼睛都顯得小了些。

雙眼皮一翻,樣子萌萌的,“小姑,你要去忙什麼?海兒能幫忙嗎?”

張嘴就這麼甜。

“湖兒。”水娘揉著海兒的小腦袋,對湖兒道,“去里正爺爺家,問謝軒讀書的事,一起去嗎?”

湖兒一聽,小姑果然記著他讀書的事?

心頭一熱,道:“小姑,我……”

明明知道小姑賣滷肉的定金,昨天就拿幫家裡還了債,難道她是要用賣人參的錢幫自已交束脩?

如果說做滷肉和爹孃還有一點關係,那小姑賣人參的銀子,可是與自已家裡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自已的娘逼小姑還債的情景。

他覺得小姑果真把債還了,他們之間也就生分了。

所以,昨天還對讀書抱著希望的他,才又帶著海兒出去撿狗屎了。

“怎麼,不想讀書了?”蘇水娘見他猶豫,笑問。

湖兒猛一抬頭,“想。”

做夢都在想。可是……他娘為一件粗布衣裳都要嘀咕半天。

“今天是休沐,謝軒正好在家。走,和小姑一起去走一趟。找謝軒玩玩。”

“小姑,我也去。”海兒一把抱住她雙腿道。

“你才5歲,還沒有到開蒙的時間。”水娘戲謔道。

“小姑,我認識好多字,還會背《三字經》呢,都是三哥教我的。我也要上學。”

湖兒揉了揉他小腦袋,一臉長兄慈愛的笑。

“行行行,去,我們海兒有志氣。”

水娘說著,幾人朝謝里正家去。

謝老太正在磨豆花,一聽水娘到了,忙在圍裙上擦乾沾滿豆渣的手,請她進屋坐,熱情道:

“今天,謝軒從書院回來,一大家人正好磨點豆花改善改善伙食。還得感謝你讓當家的帶些滷肉回來,加一起飯菜就豐富了,一會兒就在這兒吃飯啊。”

“哦?”水娘感覺來的不是時候,不過一想到人們常說殺牛都等的磨豆花等不得。那就說明離開飯的時間還早。就說:

“我找里正叔商量點事,還有就是想把家裡該上學的孩子送去讀書。問問軒兒這方面的情況。”

“哦,這個好呀,軒兒一直說你們家湖兒是讀書的料,不上學真是有點浪費了。”

說著,就朝西屋喊,“軒兒,看看誰來了?”

不一會兒,身穿長袍的軒兒就衝了出來,“蘇湖,海兒!”

“去,幾個一起到田裡叫你爺爺,說水娘姑姑找他有事。”謝老太說。

海兒眼眸放光,朝小姑徵詢的眼神。

“去吧,小姑和阿奶說說話。”

水娘說著,就擼起袖子幫謝老太拉石磨。

“水娘,不用、不用的。”嬸子急道。

水娘抿唇一笑道: “嬸子,閒著也是閒著,這樣我們還離得近,說話幹活兩不耽誤。”

“好好好!兩不耽誤兩不耽誤!”

謝嬸子眉開眼笑,一邊往石磨上添豆子一邊說,

“水娘啊,你真是個好心腸。你不知道,那幾家人領到你做衣服的活有多高興。說實話,村裡半數人家的糧食都吃不到收小麥。山上能挖芋頭的時候就想著挖一天是一天,可接下來的日子離小麥收成還有兩個月,又去逃荒不成?這麼關鍵的時侯,你給他們做衣服的活,就是給一條活路啊。”

水娘眉梢一挑,心道: 你還不知道蝗蟲過境大頌的話,北方絕收。說不定地裡的麥子還沒收割,就被官府徵調走了。就說:

“有辦法的話,讓他們都多囤一些糧。”

與吃觀音土相比,黑麵糊糊就是再高階不過的東西了。

“是。但是很多人眼前都顧不下。想來你好心把豬油給何寡婦拿回家熬,也是為了讓一群孩子沾點油腥味兒。可轉眼小四就把油渣拿去換了黑麵和燈油。這不,我也是想到軒兒正好回家,就去把它接下來了,要不然徐貨郎都不敢接手的。”

悲天憫人的謝嬸子說。

“那劉婆子又不管,幾個孩子可憐又懂事,看著都讓人心疼。但是這年頭誰還不得先顧自已的嘴,就算想幫又能幫多少呢?”

水娘一聽,想起何寡婦還說小五小六可能是劉黑蛋的種,心裡怪不是滋味。

管他是劉黑子還是劉黑蛋的種,不都是他劉婆子嫡親的孫子嗎?就說:

“她咋就狠的下心把娘幾個攆出家去?”

“她也有她的歪理啊,人家說了家裡雖然有十幾畝田,劉黑蛋就不說了,雖然老婆死了但有一個兒子,她的任務完成。下面還有三四五蛋,哪一個不該說親?沒有彩禮怎麼把人娶進門?把精力都用來養何寡婦那幾個小的,這幾個當叔叔怎麼辦?”

水娘心裡發毛,暗忖: 所以,這劉婆子就敢打她的主意? 穿掇她的劉黑蛋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

謝老太見她愣神,忙問:

“水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