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水娘邊走,心裡邊咚咚咚的跳,思忖著,這兩個傢伙可千萬別籌劃什麼起義的事。

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真是的。

急匆匆走到井臺,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兄弟倆說話的聲音。

“磚賣不出去,東家的日子也艱難。今天特別找到我說,讓明天不要去幹活了。”蘇小山說。

“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蘇大山接話道:

“若不是小妹發現這芋頭能吃,恐怕要不了幾天,家裡就連糊糊都吃不上了。沒看見孃的頭髮,又白好多了嗎?”

“大哥,那你說咋辦?”

蘇水娘一聽,頓時警覺起來。

“問我?我也不知道啊。”蘇大山迷茫道。

迷茫?

對,迷茫好!

迷茫比提槍幹好。

水娘又不是什麼聖女,自已和自已在乎的人過得好就行,其它的,看命嘍。

“大哥,其實山上往遠了走,還能挖到芋頭。”她抬腿就走進灶房道:

“只是,太遠了,便是挖到,我也背不回來啊。”

說著,她就開始捶自已的腿,很疼的樣子。

事實上,的確也是。

“小妹,當真?”蘇小山突然就不因為被東家辭退而傷感了:

“那明天二哥和你一同上山挖芋頭。放心,再多的芋頭,二哥都挑的動。”

水娘一想,無縫跳槽?

“好啊。”她說,“二哥你都不知道,今天爬山,爬得我腿都發軟了。”

“小妹,芋頭是野生的,也不知如何種。現在挖這麼多回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壞。田裡的小麥收成還得過三個月,這中間……”吃什麼?

蘇大山說著,就停了下來。

沒有別的原因,不想小妹太操心。

水娘道,“這個簡單。芋頭吃不完,我們可以想辦法拿它換糧食啊。”

“換糧食?”蘇大山一拍腦門,“我怎麼沒想到?”

“好。明天我先挑些到鎮上賣了換糧食,回來再上山接小妹。”蘇小山積極道。

“二哥。只怕是不行。”水娘潑冷水道,

“你想啊。首先大家都知道芋頭是有毒的,即使看見長在路邊,也不會想到怎麼吃。

反過來,你如果吃給顧客看,人家哪裡還花錢買你的?”

蘇小山突然就蔫了。

好不容易一個創新,結果沒想小妹這關都過不了。

“那小妹說咋辦?”蘇大山憂心道。

“現在是二月天,太陽不夠毒。”蘇水娘認真道:

“我們可以做芋頭幹。先把芋頭煮熟以後切成片,再放到炕笆上烘乾。這樣,不就能吃到小麥收成了嗎?”

“誒!你看,我就說小妹比二哥聰明嘛。”蘇小山如夢初醒道:

“灶臺上這炕笆不結實,明天我就做個結實的換上。”

“這還不夠。我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把芋頭與糧食一起熬成熱粥,到鎮上賣,換得的錢,不就可以買糧食了嗎?”

這是她之前就想到的,芋頭粥,只需配少量白米青菜,做得好,隔條街都能聞見香味。

前世,她就是做早點發家的。

對於各種口味的粥都有研究。

但是,前世交通方便,一輛手推車就能解決大問題。

現在,既然有蘇小山這個硬漢出力,做些粥送到街上賣一賣,賺不賺錢的,先投石問路。

最重要的,讓這兩個不安分子看見生活的希望,他們還會去挺而走險嗎?

同時,拿前世的話來說叫做“洗錢”!

她得給自已賣牛黃得來這銀子,過一下明路,今後不管花在哪方面,才有個正當的理由。

不然呢?

不擔心被村民們當巫蠱邪祟給燒死嗎?

*

等母女三人準備睡覺,恐怕都凌晨兩點了。

二月的天,夜晚還陰冷陰冷的。

她從灶洞口吊著的黑茶壺裡倒了半盆熱水,拿了布巾,娘仨直接到燒著炭火的房間洗臉洗腳。

這還是水娘考慮到她們長身體,才趕緊弄睡覺的。

她一邊在心裡囑咐自已:今天事多,是個例外。

一邊開始就孩子的行為作一番點評。

“璟兒、瑜兒,還記得娘今天教你們的話嗎?”

璟兒想起奶奶的毆打以及爹爹的漠視,認真道:

“娘,我記得。娘說,今後我們就不姓方了。”

她也不想姓方,她正想帶上妹妹躲出去了。沒想到娘就來救她們了。

蘇水娘抿唇一笑,“還有呢?”

“還有就是見了那個秀才,如果他在授課,可以叫他先生。

如果他在招貓逗狗,就叫他流氓地痞。”璟兒說著。

水娘唇角微抽,想笑,忍住了。

本來覺得這麼教孩子,有點過分,正考慮要不要給她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

結果,撩開瑜兒的衣服替她擦身子,就看見渾身上下的青紫。

她急忙又撩開璟兒的衣服,不失望,結果同樣如此。

“誰打的?”水娘怒火中燒。

“娘,是奶……不,方家那個惡嫗打的。”

“這條死鱷魚!”她恨得磨牙道,“對,以後見了她,你們就叫老鱷魚!”

說著,突然想起那條死鱷魚當著自已的面擰瑜兒腰的事,又問:

“瑜兒,在方家的時候老鱷魚擰你都沒有哭,之前金花表姐訓你一句,怎麼就哭了呢?”

璟兒一聽孃親問這事,立刻就要辯解,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她覺得,相對來說,之前兩個孩子跟原主住在青磚瓦房裡,當爹的只管讀書,當孃的只管洗漱做飯。

蘇家過的如此艱難,卻支援她們一天吃三頓。

在這個總體環境中,屬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狀況。

現在在孩子心中,外公一家對她們的付出,只怕有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真這樣的話,離她們渣爹的來者不拒有多遠呢?

“娘,瑜兒……瑜兒……”說著,小丫頭就垂下腦袋。

水娘知道,以瑜兒現在的表達能力,還不足以闡述清楚,自已當時迫切想離開方家的心情。

以及有娘和姐姐護著,外婆寵著,性子就格外嬌氣的情緒。

而且,看璟兒懟金花的樣子,大人壓根就沒有教過她們,應當對蘇家存有感恩之心。

她們畢竟是方遠生那個渣男的血脈,自私、索取無度!

自已千萬不能再養出兩隻小白眼狼。

又看了看璟兒,就說:

“方家的青磚房子是外公一家省吃儉用還欠了一屁股債,才蓋起來的。”

“你們看,就是我們現在住這間溫暖的房間,也是你大舅二舅昨晚熬夜給我們蓋好的。不然,娘把你們接回來,又睡哪裡呢?”

瑜兒立馬就來了精神:

“娘!我知道,銀花表姐好羨慕我們哦。”

“怎麼個羨慕法?”

“銀花表姐說,我們一回來就住新房子,還不漏風……”

“所以,對我們好的人,要知道心懷感恩。”水娘見縫插針道,“但是,對我們不好的人,我們也不必給他好臉色。”

璟兒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鬆快起來。

她聽了前半句,以為孃親又要一味的讓她們拿誰都當好人。

結果是: “對我們不好的人,也不必給好臉色。”

那就是說,她只需要對兩個舅舅心存感恩,像金花表姐這種,也不必給好臉色。

以前,明明看見金花表姐偷偷欺負她們,娘可不會說這話。

“娘,我知道了。”她歡快道。

“但是,有的話不能掛在嘴邊。比如你剛才說‘是娘發現芋頭能吃’這類的話,裝在心裡就行,知道嗎?”

她相信,以後自已給人的驚喜會更多。

所謂的“心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正是這樣。

一個人的氣度,是源自強大的內心,而不是張牙舞爪,像瘋狗一樣逮誰咬誰。

何況,女兒是自已最親近的人。

如果嘴上把不住,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給自已招災了呢。

總之,既不能讓他們受到欺負,不敢還口;

也不能讓她們從小學的飛揚跋扈,走到哪裡都像個刺頭。

“娘,我懂了。”璟兒訕訕道。

她又看向瑜兒,小丫頭也說:

“娘,我知道了。”

蘇水娘抿唇一笑,知道不知道的,只要她長期浸潤,相信會一天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