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朱慈烺感到難以置信。

因為田唯嘉提議宣召吳三桂護駕,早被列入大漢奸名單。

保險起見,朱慈烺特地安排孔愣子等幾個士兵盯梢,無論行軍路上,還是入城之後,都不允許其脫離視線。

而田唯嘉離開大堂,到被發現潛逃,才兩刻鐘左右而已。朱慈烺還以為他脾胃不好,排洩不暢,正在努力蹲坑呢。

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竟能避過幾個人的監視,消失得無影無蹤,著實匪夷所思。

朱慈烺想起一個典故,忍不住問道:“會不會掉進糞坑裡了?下面找了沒有。”

孔愣子哭喪著臉答道:“殿下,老賊已經從茅廁出來了。說是回書房拿一份要緊文書,獻給殿下參詳,讓咱們在門外稍後候。咱倆想著,書房只有一個門,便……發現不對時,人已經不見了。”

“豈有此理,帶本宮去看看。”

大明各地衙門的佈局都差不多,外廷是屬官署理公務的吏房,後院是充當知縣、縣丞、主簿和典吏的住處。

整個縣衙包含幾十間屋舍,規模很大。

朱慈烺麾下才七十一號人,既要控制城門和城樓,又要忙著接管庫房,無法看牢所有地方。

或許田唯嘉就藏在某個房間裡,仔細搜一搜,說不定能找到。

眾人到了後院細細一看,才發現書房窗外有踩踏的痕跡,一條隱密的小路直通後門。想來,就是由這套路溜走的。

孔愣子見朱慈烺的臉色鐵青,知道闖了大禍,撲通一聲跪地請罪:“殿下,小的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

“算了,算了。”

朱慈烺生氣歸生氣,不過他深知這不是孔愣子的錯。

孔愣子只是大頭兵,不是錦衣衛,沒受過相關訓練。而田唯嘉老奸巨猾,又熟悉縣衙的地形,騙過他們並不難。

朱慈烺道:“馬上通知城門嚴加盤查,看到田景文,便帶來見本宮。”

“是,殿下。”

孔愣子知道田景文正在交接城防,立即拔腿往城門趕。

哪知才過了一小會兒,便帶著壞訊息折返:

半刻鐘前,田氏父子帶著幾家僕強闖城門,士兵們的精力主要放在監視城外,猝不及防之下,讓他們成功遁去。

眾人一聽,紛紛破口大罵。

朱慈烺兩手一攤,無奈道:“好了,這回不用找了。這個老登,果然是個大漢奸。可惜了那幾匹馬。”

方以智目睹此波折,深感局勢比想象的還要糟糕。

清廷不知允諾了什麼好處,竟誘得田唯嘉放著三朝老臣不做,背棄東宮太子潛逃。

由此觀之,北直隸的本土縉紳已經爛透了,一個都不可輕信。正如太子所說,此去德州,路途十分險惡。

另一邊,朱慈烺也感到有些疑惑。

為了穩住這個老賊,朱慈烺一直對田唯嘉客客氣氣的,除了叩城時威脅了一句,並未再露出殺意。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此賊下定決心冒險潛逃呢?

難道……他不想等吳三桂了嗎?

很快,趙大勇報來一條新線索。

原來田唯嘉上茅廁時,路過儀門外的縣獄,曾入內過問。

當時趙大勇正在牢裡勸降獄中俘虜,見對方出言不遜,便回懟了幾句。

從時間上推測,田唯嘉從縣獄出來之後,便打定主意潛逃了。

趙大勇道:“這老賊,一進牢房就罵屬下大逆不道,還說匪首十惡不赦,不配效忠殿下……”

“嗯,”朱慈烺問道:“那你是怎麼懟的他?”

“也沒什麼。屬下就說招降俘虜是殿下的意思,輪不到他唧唧歪歪。”

“沒了?”

趙大勇回想了一下,確認道:“沒了。屬下也知輕重,沒說過份的話。”

朱慈烺更加不解,拿起囚犯名冊粗略翻了翻,終於找到答案。

從名冊上看,縣獄關了三十幾號人,包括一個都尉,三個掌旅,還有十幾個哨總、隊總,全是順軍的中層軍官。

按順營軍制:都尉官居六品,掌兵五百以上;掌旅官居七品,掌兵三至五百。

兩者均有資格駐守一城,相當於明軍的都司或者守備。田唯嘉稱他們為匪首,不算誇大。

正常情況下,俘虜肯定是兵多將少,可這次完全反了過來。

這批俘虜的“含將量”這麼高,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手下都被處決了。只因頭目有獻俘價值,才得以苟延殘喘至今。

可想而知,田唯嘉和牢內囚犯結下多麼深的仇怨。而東宮招降他們,給田唯嘉帶來多麼大的壓力。

再加上此賊早就和清廷有聯絡,冒險潛逃就說得通了。

不過,朱慈烺沒有怪罪趙大勇打草驚蛇。因為他發現,這批俘虜是一個不錯的寶藏,確實值得招攬。

按順軍軍制,都尉、掌旅都是高階校官,軍隊的骨幹中堅,能夠獨當一面。能力上,不是趙大勇、陳富貴等低階士官能比的。

若能全部收於麾下,必能成為一大助力。

於是,他耐心向趙大勇問道:“他們可願意效忠本宮?”

趙大勇面露難色,顯然勸降的效果並不好:“殿下,他們被田老賊坑慘了,怨氣很深。請容屬下再勸一勸,必可……”

“嗯,先給他們送點吃的,再請兩個大夫,料理一下傷勢。還是那句話,效忠本宮,前罪不究。”

“是,殿下。”

趙大勇接過命令離去,朱慈烺臉上再度露出憂色。

雖然城內必然有清軍暗探,訊息瞞不了多久,可田唯嘉身份特殊,危害性比普通探子大多了。

本該七八天後才到的追兵,或許因此加快腳步。饒陽愈發危險,撤離時間必須大幅提前,最多隻能再呆一天。

想到這裡,朱慈烺立即派出數撥哨探,監視滹沱河的幾個渡口。一旦祁州方向有風吹草動,立即來報。

同時,讓孫二弟帶上幾個騎術好的,向德州方向查探,摸清沿途可能存在的敵人。

最後,命令畢長喜全城徵集牲畜,馬匹、騾子、毛驢……只要扛得動東西,什麼都要。

朱慈烺肅然道:“此去德州兩百八十里,咱們要在五天內走完,路上萬萬不可耽擱。儘量讓騾馬幫忙扛輜重,能不遇敵最好……今晚吃飽喝足,明天凌晨就出發。”

“是,殿下。”

孫二弟、畢長喜等人齊齊領命而去,其他軍官亦開始蒐集馬料,製作乾糧,為急行軍做準備。